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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神说,要有光 ...

  •   她叫林若锦,长得艳丽无比,是那种很舒服的艳丽,不怎么咄咄逼人。很久一段时间里,我们俩形影不离,甚至超过陈瑜。
      毕竟历史老师说得对,我和陈瑜根本不是一类人。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我们也不是一类人。
      陈瑜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熄灯,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我们宿舍,然后气喘吁吁地交给我一个温热的袋子,然后气喘吁吁地跑出门,然后忽然回头:“吃过东西早点睡觉,明天语文老师肯定抽你背逍遥游。“
      林若锦刷着牙,满嘴泡沫凑到我身边:“啧啧啧,陈瑜对你可真好啊。“
      袋子里是我最喜欢的饼,还热着,和一包被饼弄得温温的酸奶。
      第二天上课,语文老师不出所料的让我背课文,幸好我昨晚睡不着,百度了逍遥游默读到凌晨。
      还算流利地背完,下课后语文老师叫住我,毫无疑问问昨天缺课的事,我照实说,她叹了长长一口气,然后非常关切的说:“虽然你才来不久,但同一个宿舍的人还是要搞好关系,你和陈瑜走得挺近,多交流交流,你的情况我大致知道一点点,但毕竟高三了。“
      这个矮小而耐心的女人,是我高中生活里,最温暖的一盏灯。
      课外活动时我向乔琳琳打听陈嘉树,林若锦在我前面,忽然转身趴到我的课本上,万分惆怅地说:“你问那个奇葩干嘛?”
      我还不太适应她的主动,稍微避了避,这个动作一出来我就后悔,但幸好她没察觉。我随口敷衍:“高一的学妹托我打听。”
      她们都信了,然后开始起劲的想我说陈嘉树有多奇葩。
      她们说陈嘉树是理科班的第一名,和陈瑜并称高三的绝代双骄。
      她们说陈嘉树家境优渥,但是人品很好。
      更重要的是,长得还足够帅。
      我问:“那有什么奇葩啊!”
      然后又围来两个我叫不上名字的女生,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他最奇葩的就是,把所有女生写的情书统统贴到板报栏。”说完又补充:“不过都是高二刚分班时候的事了,那时候你也不在就不知道了。”
      还十分善意地说:“奉劝你的小学妹,热爱生命远离奇葩。”
      大概那一点点粉红的梦幻的泡泡被打碎之后,所有人脆弱的自尊都缩进壳中不再出来,而曾经被狠狠打压过的,已经碎掉的那些,则变成严酷高三之中茶余饭后用来舒缓压力的消遣。
      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栽了进去,但我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眼巴巴的去自取其辱。
      陈嘉树真高啊,足足一米九,陈嘉树真帅啊,笑容瞬间能让我手足无措。但幸好我善于掩饰,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知道我有多煎熬,大腿上多出一道道血淋淋的疤痕,和衣服摩擦时真切的疼痛让我知道我还活着,活在这个浮躁,肮脏,痛苦,而又活色生香的世界。
      我在操场尽头的一棵梧桐上刻下陈嘉树名字的缩写,用尺子量到一米九的高度,刻出来,夕阳西下的课外活动时间我会站在那里,看着我的影子和并排的树影,想象着我和陈嘉树站在一起的样子。
      那是水面上瑰丽的阳光,我跌进地狱,手心还残留着天堂的光。
      一模很快快到来,陈瑜和陈嘉树一如既往的绝代双骄,我站在文科成绩单前,从最后开始数起,一行行找我自己的名字。安安。排得似乎并不是特别靠后,至少中等偏下,我已经特别满足。
      晚上放学给我爸打电话,他很高兴,只能反复叮嘱我多吃饭。
      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可是他并不知道,那个他认为可以称兄道弟的班主任,一模成绩刚刚出来,但是我又迟到的时候,恶狠狠地对我说:“成绩不好拖班级平均分后腿我不怪你,但是总是迟到,是每天都在吃吃吃吗!”
      我没有觉得羞愧、愤怒,那些我或熟悉或陌生的眼睛里泛起的嘲讽同情冷漠,让我手足无措,那一瞬间,窗外的呼啸而过的冷风让我有一种把全世界都吞掉的冲动。
      努力忽略那些盛开的苦痛,把凋谢的芬芳留在记忆里,才是活着。那些轻微的喜欢,那些浓重的血腥,那些遥远的爱,才是活着。
      所有人都埋头与书山题海,偶尔抬起头,看到黑板上刺眼的数字,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短暂的疼,足以让人清醒。
      我与林若锦的关系迅速升温,甚至超过了陈瑜。再也不烦着她给我画政治考点,她似乎更加如鱼得水,稳坐第一名的位置,每次都把第二名甩出一大截。陈嘉树也一样。
      林若锦很有分寸,从来不会问我为什么休学一年,更不会问为什么返校后直接读高三。
      一模之后乔琳琳便不再是我同桌,她离我远远的,但是每次课间都要找我。
      她喜欢我的同桌,戴宋,体育特长生,人高腿长,笑容腼腆。没有人看好她,但她的喜欢仍旧像向日葵一样热烈灿烂,我羡慕她的勇气。
      旁人从不赞同,而情理也不容,仍全情投入伤都不觉痛,如穷追一个梦,谁人如何激进,也不及我为你那么勇。
      而林若锦从来不需要,她永远是一群人里最耀眼的存在。
      那一年是2010年。我的偶像王菲,她的演唱会开得如火如荼,开场时的眼泪,破音时的吐舌,那一年她还不是传奇,也没有重坠爱河,所有的网站杂志画报都放着她夸张的妆容,她的复出还是一场盛宴。
      那一年的寒假,我的爸妈突如其来的离婚令所有人大跌眼镜。只有我知道,他们有多貌合神离,我选择跟着我爸。大概是愧疚,那个春节,所有人都给我包了最丰厚的红包,以至于我去银行存钱的时候笑得几乎拿不稳手中薄薄的卡片。
      寒假蒋袅娜回来。一年半没见面见,她穿着黑色羽绒服,接缝处偶尔会钻出浅色羽绒,空荡荡的套在身上,瘦得让人心疼。
      我们一块去喝酒,她很快就喝高,趴在人声鼎沸的酒吧里掉眼泪。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无从安慰,只好抱着她的肩膀,紧一点,再紧一点。
      我们从小住在同一个院子,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我们狐假虎威狼狈为奸形影不离。那时候我和她都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不同的是,我是好孩子,她是坏孩子。中考之后,我去了最好的一中,她去了离一中最近的职高。再然后,我得了抑郁症,休学。而她和在职高的男友意气风发的退了学,最后一次见她是我还在学校的时候,她穿着极其艳丽的衣服,烫了卷发,妖娆的向我道别。
      她的眼角眉梢,隐隐有风情婉转。
      时隔一年半,她带着和年龄不符的沧桑出现在我面前,当她的眼泪滴在我的手上时,那种滚烫的温度,才让我觉得,一切都不是梦。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自始至终,我没有问过她任何一句关于她男友的事,也没有和她讲起分开之后,我经历多么暗无天日的绝望。对于那些正在好转的伤口,我能做的只有好好包扎,隔绝病菌。
      蒋袅娜酒品极差,喝醉了闷头哭,哭完以后发酒疯。
      她非常突然地打掉我的手,然后冲上小舞台,一把夺了女歌手的话筒,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非常意气风发的指挥乐队换了曲子,然后自己旁若无人的唱了起来。
      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我的心也碎我的事也不能做。
      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反正肠已断我就只能去闯祸。
      灯光流转,她陶醉的表情像鬼魅,脸颊上闪闪发光的泪痕像伤疤。大概把情歌唱得柔肠百结的人都经历过某种具有极强代入感的苦痛,所以能在开口以后深深抓住别人的心。
      蒋袅娜唱得忘情,一曲终了,所有人都叫着安可,她风情万种的微笑,然后像慢镜头一样优美的倒下。
      陈嘉树比我更快地冲上舞台。
      他的身影是一道光,能撕破我眼中所有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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