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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返校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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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
那时候我痛得要大哭,却只能沉默,或者微笑。
那时候我在漆黑的水里彳亍,头顶上的阳光经水面折射映入水底,异常瑰丽。我身边有温柔的海藻和鱼群,以及花朵一般的阳光,但我是冰冷的,沉默的,死去的。
迄今,抑郁症的病因并不清楚,我们只能说,它的发作与生物,心理以及社会环境有很大关系。5—羟色胺缺失,心理承受能力过低,以及不被理解的、甚至是不友善的社会环境。
我们看着抑郁症每年杀死四百万人,无能为力。
九月是个坏季节,非常非常坏的季节,所有我讨厌的东西都在九月到来。比如死掉的树叶,它们的尸体被粗暴地聚集在一起然后焚毁,挫骨扬灰。再比如开学,清晨五点,九月的天空是麻灰色,面目模糊的同学从身边跑过,踩碎一地虫鸣。再比如奶奶的忌日,冰冷的九月,结冰的日子。
英语早自习,我讨厌所有偷偷背政治的同学,我的单词和语法还没有背会,他们都背会了,抽空去背文综,文科班要背的东西永远都是座大山,我是孙悟空,没有唐僧来揭掉八字真言拯救我。
既然没有获救的希望,不如得过且过吧。
老师和坐在讲台边的同学愉快互动,丝毫没有看向后排的可能,我竖起课本塞上耳机拉紧拉链准备睡觉,九月的清晨风已经很凉了。同桌扯掉耳机:“不要睡觉啦你偶像十月份开演唱会啦!”
我的偶像叫王菲,2010年十月份高调复出开巡回演唱会。
我的同桌叫乔琳琳,声音沙哑嗓门大,喜欢那些声音空灵的人,比如我的偶像王菲。
2010年我高三,文科,和所有差生一样坐在角落里。那一年所有的彩色记忆就是王菲演唱会的一头红发。
休学一年,重返校园我非常不适应,但是特别努力让自己往好的方向发展,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格格不入。毫无疑问我成功了,同时也失败了。
成功的是没有再次休学,失败的是我变成了一个角落里的面目模糊的差生。
乔琳琳是我的第一个同桌,而不是朋友。
每一个生活在中国的文科生关于高中的回忆大概都是暗无天日的背诵吧。
上下嘴唇飞快触碰,溢出或大声或小声的破碎词语和连贯句子,在空气里激起一道道透明的波纹,时间在波纹里流逝,把人冲向迥然不同的彼岸。
我叫林安安,不美丽不优秀,高中,差生,抑郁症。这是我所有的标签,当然最后的标签不为人知。所有的差生都没有存在感。
所以当我逃课坐在盛德美顶层吃着爆米花和刨冰的时候非常心安理得,反正老师也不会告诉家长,而即使他告诉我的父母,我的父母也会赔笑着向他说抱歉,希望他多多包涵。这些,都是很久以后的现在我才知道。
回到学校的时候夕阳很好,金红色的光芒照在巨大的梧桐树叶上,打出深深浅浅的阴影。最后一节历史课,还算比较喜欢的课程吧,我站在教室门口喊了报告,那个爱穿黑色丝袜的中年女老师抬头看我一眼,继续讲课。
更大声地喊报告,她在讲月考试卷的题目,我径直走进教室,我的座位在最角落。我的同桌在睡觉。
月考的试卷安静的躺在课桌上面,鲜红的分数刺眼,87,晃了一下眼睛。这是让人吃惊的分数,所有人。然后我听到老师说,有的同学请你不要抄得那么厉害,我们都知道你考不了那么多,抄的话抄个真实点的成绩不是皆大欢喜吗。
我趴在课桌上,戴上耳机,窗外的梧桐树在叹息,发出沙沙的声音.
下课后老师叫我,安安,以后不要再这样进我的教室。
我没有抄,我自己做的,全部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应该向我道歉。
以前听说你高一历史很棒,你能证明吗?
我能!
事实上我没有证明,休学一年似乎我的逻辑知识储备都被破坏殆尽。她让我重新做了一套题,毫无疑问我的质询成了笑话,她笑,你应该好好学习,争取自己考到87分,你知道吗,这次难度特别大,陈瑜才考了七十多分。高三了,说不定这就是你最后在学校的日子了。
我夺门而出。
现在我一点都不恨她,而那时我想杀了她。
陈瑜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瘦小而笑容明亮。那时候还不流行学霸这个词语,但她是货真价实的学霸,每次考试都能随意的拿到文科班的第一名。
我也奇怪我们的友谊,按照常识我们是不该有交集的。历史老师说,别和陈瑜走那么近,对你们两个都好。
教室里空无一人,最多不过十几分钟就会有人回来奋斗,短短的四十分钟吃饭时间他们都不舍得用完,总是潦草地吃点东西便回到教室。我从窗户里看到乔琳琳,她和另外几个女生一起走在梧桐树下,西方的天空辉煌得一塌糊涂,而东边已经是克制的蓝色,一弯浅淡的月看起来孤傲而冷清。
我拿出刀子,小小的一把美工刀,狠狠地扎在自己手臂上。血涌出来,我拿纸巾堵住伤口,血液有一种爆米花的浓郁香味。
一二三,收起小刀,安安你真是个傻逼,大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