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小七》九月麦香

1、第 1 章

　　十里桃源，桃色纷飞。混沌了百年的我，终于找回神识，修炼成形。
　　“哇哦，真舒坦。”脱离本体的我，兴奋地甩着胳膊，踢着小腿。
　　“呦，这是哪家娃啊，模样这么俊。”耳边传来一阵慈爱的戏谑声。
　　“土地公，我是小桃花啊。”看到醉醺醺的土地公公，我立马来了精神。好歹是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位亲人啊！
　　“莫不是万年桃树旁边那株小桃苗？”土地公拎着酒葫芦，捻着白胡子思忖道。
　　没想到土地公还记得我，我立马激动的点着脑袋。“是啊，终于可以下地跑了。哈哈。”我开心的转着圈，伸展着躯体。
　　“真是出息啊！”土地公啧啧夸赞。“没想到当年万年桃树上的断枝居然有此命数。”土地公微醺着脸，颇为自豪地拍了拍我的脑袋。
　　“断枝？”我也有些好奇了。
　　“当初你也没有神识，难为你不记得。”说着神秘兮兮地朝我眯着眼睛，吊足了我的胃口。在我的百般央求下，土地公才勉为其难开了金口，道明了我那传奇惊险的身世。
　　百年之前，我不过是万年桃树上的一朵桃花，正卯足了劲准备含苞待放，一展娇颜之时，却被闯入桃源的顽童辣手摧花，生生断了枝。用土地公的话来说，我是命不该绝，遇到贵人相助，得以重新插枝续命。
　　“那恩公是谁？”我是有良心的小花仙，必定要好好报答一下。
　　“老朽也不清楚，估摸着必定是个得道仙人，否则你怎么会百年修得仙身。”土地公又灌了一口酒，满足地咂咂嘴。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就是我悟性高，仙缘深。”我洋洋自得的夸赞着自己的智慧和修为。
　　“鬼丫头！”脑门上挨了土地公一个响嘣，我捂着脑瓜龇着嘴喊痛。
　　“你自己回头看看，万年桃树修炼至今也没修出个影子来，你不过区区一节断枝，又怎会有此仙根。”
　　小老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瞅瞅万年古桃，盘曲遒劲，参差错落，连绵成林，虽有灵气，却还未修得仙身，而我不过是其一截微小断枝，断不可能有此慧根。再瞧瞧百年来我的真身，不过是一株瘦矮的桃苗，所以个中因由可想而知，我那是走了狗屎运！
　　还想打听打听些故事，可糟老头酒足饭饱斜靠着桃树昏昏睡去，怎么也喊不醒。算了，刚刚修炼成形，当然得四处溜达溜达，不能浪费好光阴啊！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风生水起，胆子也越发肥了起来，桃源已经满足不了我的好奇，到底是打起了凡间的主意。还别说，这市井小道就是别有趣味，不光有美食，还有打发时间的说书戏曲，常常迷得我忘记回林。
　　这几天戏院里老是唱一出民女报恩的戏段子，起先还挺感动，之后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好似我有些淡忘了救我于水火的恩公。这之后，我开始有些收敛，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十里桃源里呆着。一来土地公说我仙基不稳，修为太浅，不好好修炼，只怕难渡天劫。为了可以继续潇洒不被打回原形，困守一方，我只得抽空就多加修炼。二来，也想着恩公会不会回桃源看我，到时候可以好好感谢恩公的再造之恩，也顺带再蹭点神丹、修为、法力什么的，能帮我渡劫那是更好不过了。当然，这也是空想而已，为了保命还是要多加修炼。
　　因是那万年古桃上第七枝，我给自己取了个大方好记的名字——桃小七。十里桃源的日子虽说雅静适合修炼，但几年下来也忒无聊了，能和我说上话的人也就只有土地公而已，但老头却偏偏大部分时间都在酒醉昏睡，偶尔清醒的时候，就一个劲劝我好好修炼，毕竟十里桃源这么多年就出了我这么一个小仙，他老人家脸上非常有光，也认为我必定能够顺利获得仙籍，位列仙班，这样一来十里桃源终于能够扬眉吐气，让众仙家刮目相看了。
　　我对修仙没什么追求，更不敢担上弘扬十里桃源的重任，倒是对那仙气缭绕的天界蛮向往的，土地公千年一次的集仙宴归来时，总是对我吹嘘半天，让我好生羡慕。王母的玉露琼浆真比我的桃花酿还好喝？那大蟠桃真能长生不老，大涨法力？还有那些仙人当真个个才貌双绝？切，我才不信，土地老儿就和才貌沾不上边啊！还不如凡间的青年才俊，个个风流潇洒。
　　这天我正叼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挂在古桃上打着哈欠，林子里却突然有了陌生的气息。我欣喜地扒着树枝四处探望，哈哈，这万年不变的十里桃源终于有些动静了，若是些顽童，我正好收拾收拾他们，让他们祖辈当年敢在我桃小七头上撒野！
　　那身影渐渐靠近，唉！好生失望。原本摩拳擦掌，准备装装大神吓唬吓唬小毛孩们，可来人却是个青衣道士，断然不可能被我糊弄。真是没劲！我兴致缺缺地打量着他，心里盘算着要不也学回话本里的小娘子们逗弄他一回。
　　“没想到居然活了。”来人喃喃自语，一手轻抚上我的真身。
　　“什么！难不成是我那伟大的恩公！”心下一动，刚酝酿出感动的情绪，可转眼我不得不大声呵斥。
　　“喂！给我放手！”我叉着腰，学着戏里的母夜叉，一脸凶神恶煞地叫嚷，妄图震慑到他。
　　悬在桃枝上的手顿了顿，微微侧过身来，温和明亮的眼睛认真地打量着我。
　　呦，长得还挺周正的，被他看得发毛，我只得故意清清嗓子，粗着声音道：“你干嘛啊！凭什么乱折我的桃枝。”
　　那青衣道士略略一顿，居然礼貌的向我颔首施礼。“实在不知这桃林有主，倒是冒昧惊扰了姑娘，我是华山门徒方远山，偶然过此桃林，折枝为做桃符收妖，别无它意。”声音清朗沉稳，不像个江湖术士。
　　“哦，这样啊。”我不由得减弱了嗓门。“那你干嘛偏偏折这株小的，旁边明明那么多粗枝大叶。”我理直气壮地反问着。想我修炼多不容易，动我真身，岂不是让我丧失元气，毁我修仙大业。
　　“百年前与它有一面之缘，那时不过一截断枝，没想到如今已有一人高。”青衣道士回转身体，迎光久久端详着桃苗，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估摸着恩公已经陷入当年的回忆了，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借他一截枝。犹豫半天，一咬牙，狠心探上枝头折了一段。恩公开口，哪有不借的道理。想我桃小七也不是无情之人，当年他若不出手相救，我这俗物估计也就化作春泥更护花了。
　　“给。”我满脸堆笑地递给他。
　　青衣道士颇为惊讶，但还是稳稳神色，双手接过桃枝。“谢谢姑娘相赠，他日姑娘有求，贫道必定倾力相助。”
　　“不用，不用客气。”我涨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恩公果然是个大好人。
　　“还没问姑娘芳名？一个人独居此处？”迎上他清明的眼睛，我点点头。末了，补上一句：“我叫桃小七，我不是妖怪。”这四里八荒就我这么一个人很容易让人误会的，我必须得和恩公解释清楚，我是好孩子。
　　“我知道。”恩公微微一笑，指着手上的剑道：“若是妖，我这水诀剑断不会这么安分。”
　　我点了点头，装作了然的样子，我得给恩公留个博才多学的好印象。
　　“那贫道也就不叨扰姑娘了，这几日下山就为牛家镇出现异象，恐有变数，故此走一遭。姑娘近日还是在桃源好好清修，不要出山。”
　　我老实地答应着，目送着恩公瘦削英挺的背影渐渐远去。不由感叹恩公真是气宇非凡，举手投足都是那么有仙家风范。
　　好了，我桃小七也算报过恩了，希望渡劫的时候，老天爷记得手下留情。
　　拍拍灰，大摇大摆去了土地公的小庙。果不其然，土地公正抱着酒葫芦呼呼大睡。看来，只能用绝招，我开了一坛桃花酿，倚在庙堂门口，翘着二郎腿静静等候。
　　“小七啊，怎么有空来看我这老儿？”一边谄媚笑着，一边凑上坛子贪恋着酒香。
　　“哎，当然是有好东西孝敬您啦！”我一把抢过酒坛抱在怀里。“但您可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鬼丫头，问，赶紧的。”土地公舔着嘴唇，眼睛放着光儿，紧盯着我怀里的酒坛。
　　“华山道士方远山您老听说过吗？”
　　“哦，那小子，略知一二。听说是华山无念真人的得意高徒，八岁拜师，十八岁就修得真身。上回集仙宴还听华山同行提到他，说是也快要位列仙班，拜为真君了，真是有出息。”老头子在酒香的催促下迅速道来，趁我不备抢过酒坛眯着眼睛美美喝着酒，完了还不忘补上一句：“小七啊，你也要争口气，咱做不成仙君，做个散仙也好啊。到时候我在天界也有个撑腰的不是。”老头子眼里亮着精光。
　　唉，土地公。让我修仙，恩公也让我修仙，虽然不情愿，但他们肯定不会害我。一想到以后能在天界见到恩公，内心还是有些高兴的。
　　那日之后我开始敛了心思，一心修行，土地老儿欣慰的同时也有些怨念，我是要去见大世面的人，可没空给他酿桃花酒了！馋死他，让他说我的桃花酿不如王母的玉露琼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