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侠客无情江湖》望云子

97、没有退路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聚少离多也是生存的常态。往生极乐者自在天国呼风唤雨，存留世间者还有自己未完成的使命待继续完成。
　　吴依凡带着老夫人、陆霏霏、雪茵、晓雨、人初、盼归、斐儿辞谢诸位江湖朋友，走进世外桃源。他以为，桃源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是难得的人间净土。只要呆在桃花源中，就如往常一样自由自在的与家人生活在一起，纵然玉真已走、双珠非主、玉薇列仙、荷茹返霄。
　　今日之桃源也与昨日之桃源大相径庭了。记得初来时，五光十色、鲜花遍地、向日葵张大笑脸站在路边迎宾。源中花枝颤袅，鸡犬相闻，飞鸟时常在花间起舞，蝴蝶、蜻蜓、蚂蚱、螳螂懒洋洋的晒太阳。村民们男耕女织，在田间垄上谈笑风生，在溪边岸上欢歌笑语。吴依凡不由得又想起了双珠姐妹，当初自己避难到此身负重伤，是双珠将她们贡献给了自己才保住了一条命，本想后半生给她们幸福以报答救命之恩，孰料自己不但没能给她们带来幸福，反而拖累姐妹俩卷进朝廷的是非争斗中，如今想来，不由得不黯然神伤。
　　众人都知道吴依凡此时此刻的想法，他与双珠姐妹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生死与共的守护神，他们相互守候对方，为对方甘愿付出一切。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再沉溺于过去的种种对未来生活的影响是无益处的，遂劝说道：“相公，愁云惨淡，终会随风消散。明天又是晴空万里、月明星稀，何苦执着于已经成为过去的美好？姐妹们之所以甘愿为相公付出所有，是因为相公你值得姐妹们这样做。如果让姐妹们在天上看到相公这样，她们的心又怎会安宁！”
　　吴依凡双手在脸上使劲摩擦了几回，再看时就像换了个人。吴依凡说道：“往事不可追，从今天起，我们就在这儿隐居起来，再也不搅和到世事之中去，我耕田锄地种稻收粮，老娘你就负责照看孩儿们，几个老婆呢就负责洗衣做饭、织补浆洗，一家子自给自足，其乐无穷。”
　　雪茵第一个同意，道：“好在我是从小学过织补的，手艺还过得去，只是不知相公你可曾学过耕作，可不要让我们穿着华服锦裳却整天忍饥挨饿叻。”
　　吴依凡见雪茵像往日一样开起了玩笑，心中也十分畅快，道：“你们不要小看我，我可是打小从田里打滚过来的，耕作这点小事还能难得住我？只是你们，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怕是要分不清哪是针、哪是锥了。”
　　陆霏霏略显尴尬，道：“我从来没碰过女红，怕是……”
　　吴老夫人道：“唉，这怕什么，你娘什么没做过，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你别看你的相公大话连篇，说什么打小从田里打滚过来的。打滚是不错，只不过是因为那天耍小性子，在地里耍赖罢了，他哪里会什么耕作。”
　　众人听到实情都哈哈大笑起来。吴依凡被揭了短，也不生气，因为他看到了大家久违了的愉悦。
　　当天，吴依凡从山上砍来茅草、翠竹、杉木，铸木桩、织竹墙、铺茅草，一间间茅草房并排立起，看着自己亲手建好的房子，吴依凡内心产生了一种无名的自豪。江湖、官场原来都不过时羁绊人身的枷锁，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劳作，与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人生乐趣的源泉。
　　众人帮着收拾完毕房舍，又打来水清洗桌椅板凳，小孩们一个个抢盆抢水，完全把劳作当成了游戏。
　　吴依凡在桃源中怡然自得，朝廷却闹翻了天。英宗微服出巡，竟然恋上了民间的艺人，瞎跟着艺团巡演天下，原本与曹亨约定好了只在京城游玩，欣赏京城的新玩意儿，如此一来，竟忘了他的身份，置朝政于不顾了。
　　宫中，曹亨遭受吴依凡的重创，让他如梦初醒，原来，只有真正把自己变得无比强大才可以随心所欲支配世界，因此他把权力移交给甄试财后，一连数月不见踪影。甄试财狗仗人势，在宫中作威作福，动不动就处罚大臣搜掠百姓，以致于朝野民怨沸腾。大臣们联合上书要见皇帝，甄试财不像曹亨一样还刻意隐瞒，干脆在金銮宝殿上亲自宣布皇帝出宫游玩；当大臣们主张要亲见太后、皇后之时，甄试财更加是不哂一笑，将太后、皇后被囚禁之事晓谕天下。如此一来，朝野一片哗然。有的大臣不忍太祖皇帝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就这样断送在两个阉党手中，暗地里派人四处打听皇帝的行踪。
　　锦衣卫也没有消停。自从吴依凡带人闯入锦衣卫府救走将军府一干人等后，潘一卓大力收买江湖眼线，锦衣卫也倾巢而出，到处搜寻吴依凡等人的下落，最终，潘一卓得到情报，说吴依凡带着母亲和妻子儿女逃往了桃花源。
　　一得到情报，潘一卓就下令出动锦衣卫的龙虎师前往武陵县剿灭桃花源。
　　恰在此时，闭关数月的曹亨破关而出，练成了冠绝天下的武功——幻影手。幻影手是皇宫的镇殿之宝，由太祖朱元璋创立，其威力曾有歌谣传送“幻影手，幻影手，灭了陈友谅，平了东蓝虎”。陈友谅是元末割据一方的枭雄，手下精兵号称百万，是朱元璋的第一劲敌，双方在九江一带久战不下，传说，太祖朱元璋在一个晚上睡觉时，有天神入梦传授了他这套幻影手，声称有了幻影手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平定天下。果真，朱元璋在战争中凭借幻影手所向披靡，一举定鼎中原，建立大明百世基业。由此，幻影手也成了大明王朝的国运象征。只可惜，太祖之后的历代君王，除了燕王朱棣在为王时练成了幻影手的一式之外，其他君王根本连看都看不懂，所以一直搁置在宫中由锦衣卫专门看管。
　　如今，曹亨练成幻影手出关，他有理由向天下宣布自己是大明王朝的合理继承者，有反对他的，立即遭到了他的毒手。曹亨既已练成幻影手，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吴依凡，他听说潘一卓率领锦衣卫正赶往武陵，也立即带领数十名禁军赶往武陵。
　　潘一卓对桃源发动了第一轮攻击，但是，很快被桃源暗伏的机关所阻。锦衣卫欲进不得，只能驻守在桃源洞口另想办法。很快，曹亨也到达武陵。他见潘一卓为机关所阻，十分不屑，道：“依潘指挥使你现在的功力，恐怕千百年之后还只能站在洞口干着急；不过，好像也能为武陵增添数百个望夫石，嘿嘿，这倒也蛮有情趣……”说着，不禁带着一丝丝冷笑。
　　曹亨的话带着极大的侮辱，一是讽刺潘一卓武功不济，二是说锦衣卫都说成是女人。锦衣卫群情激奋。
　　曹亨阴声怪气的说道：“本座不想消灭自己人，所以你们还是省省吧，不要对我张牙舞爪的，免得被打断了牙还要往肚子里吞。”
　　潘一卓一向都是趾高气昂，哪里经得起曹亨的讽刺，以牙还牙，道：“我们都只不过是正常的可以生儿育女的男人而已，哪能跟公公你比！”
　　曹亨被潘一卓说道痛处，脸一拉下来，二话不说向潘一卓发起猛烈的进攻。潘一卓感应到了曹亨腾腾的杀气，丝毫不敢懈怠，马上见招拆招。
　　两人在桃园外大打出手，曹亨的幻影手果真不简单，潘一卓纵横江湖、官场数十载，还没见过这么快的动作，心中难免惊讶，暗想“怪不得曹亨敢如此嚣张，咦，这功夫……难道是……”潘一卓越想越惶恐，皇帝将守护幻影手的重任交给他，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太监偷去了，真是该死。为了确证自己的推断，他质问曹亨，道：“曹亨，你使的可是太祖皇帝流传下来的绝学——幻影手？”
　　曹亨冷冷说道：“不错，算你还有点眼光。”
　　潘一卓大怒，道：“你竟敢偷盗镇殿之宝！”
　　“偷学？笑话，整个天下都是我曹亨的，更何况是一本小小的武功秘籍！”曹亨此刻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将天下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潘一卓对曹亨的自负极为不屑，冷笑道：“天下乃是太祖的天下，你一个小小的太监有什么资格说是你的？”
　　“太祖的天下？世间恐怕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太祖在哪，你叫他出来我就把天下还给他。”曹亨有恃无恐，开始玩起了瞎子摸灯的游戏。
　　曹亨是铁了心要造反，任何口头的劝说警告都是隔靴搔痒，是以潘一卓没有答话，而是以铁血劝诫。潘一卓加紧攻势，曹亨也加足了马力，两人的比拼进入白热化的状态。曹亨的幻影手虽然厉害，只不过由于是新练成的，尚不能得心应手；加上对手是久在江湖的潘一卓，打起来总能沉着应对，所以两人数百回合之后仍然无法分出胜负。在双方都觉得身疲力竭之时，一对掌，两人都回落地上，坐在地上打坐。锦衣卫、禁军分列两旁对峙，护卫各自的主人。
　　外面的打斗也让桃源内震动很大。吴依凡在洞口观看了曹亨与潘一卓的较量，心中亦不免大吃一惊，曹亨的身手已今非昔比，倘若他带人攻入桃源，自己势必无暇照顾妻儿。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但是，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
　　斗转星移，阴阳分行，又是一个无眠夜。
　　吴依凡正打算回去跟家人商议对策，只见此时从洞口源源不断流进黑乎乎的东西。吴依凡一闻气味，大叫不好，飞身赶回房舍，叫家人收拾东西赶快出来。妻儿们正在屋内玩得高兴，探头出来问道：“相公，什么事呀，这么急。”
　　吴依凡忙道：“事态紧急，赶快出来，我们边走边说。”
　　大家还没来得及走出房屋，巨大的火球已经顺着洞口轰隆隆滚进来了。火球经过之处，带动周边物什也燃烧起来，瞬间，桃源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此时，雪茵带着人初出来，见大火即将烧到屋舍，又打算转身回去，吴依凡左手拽起人初，右手携雪茵找准一块高地，除去周边的易燃物，把两人放在那儿；又急忙下来接陆霏霏她们。只不过，孩子们还在找自己的最爱物什，舍不得就这样丢下，是以延误了逃命的机会；大火无情，火球很快引燃了茅舍，李氏和陆霏霏本来已经出来了，但发现晓雨不见了，又赶回去找，等找到时，发现晓雨正在床上呼呼大睡。陆霏霏正往外跑，不料大火烧断了房梁，正砸在陆霏霏的天灵盖上。李氏想把陆霏霏救出来，不料也送了命。吴依凡刚把驱虏、盼归、斐儿送到安全点，又回到屋内找陆霏霏和李氏，见陆霏霏身上被粗重的木头压着，背部已被烧焦了，李氏也已经断了气，而晓雨还在睡梦中……
　　陆霏霏被救出来时，已经是奄奄一息，她只跟吴依凡说了一句“相公，跟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便与世长辞。
　　这样的一场打击在此触动了吴依凡的心，“为什么连让我躲开的机会都不给，为什么？”
　　众人沉浸在无比的哀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