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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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次回来是因为要参加一场葬礼，爷爷的葬礼，我已经七年没见过他了。
我站在爷爷的遗体前，这是我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我看着爷爷的遗体泣不成声，那时我觉得整个青城的天空都快坍塌了。一旁的大伯一直没有正眼看过我，我知道他在抱怨我那么多年没回来看望过爷爷。
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是爷爷，听爷爷说我的父母是在我一岁的时候因为车祸都死了。于是，爷爷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我带大。可是当我长大了我却离开了他，直到他临终。我真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蛋，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举报葬礼的那天，青城下起了大雨。我总是觉得只要有人去世，天总是会下雨的，记得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奶奶去世当天也下起了雨。
家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追悼的人，大部分都是我不认识的，或者说是我记不住的。七年的时间很多东西都变了呢，变得让我反应不过来。
葬礼一直持续到凌晨一点，我拖着一身的疲倦和悲痛安静地沉睡了。
这个晚上我作了很多梦，有似曾相识的，也有从未见过的，所有的梦里面出现最多的就是爷爷和顾明峰。
时光像是悬浮在和煦的阳光下，冗长的梦魇，那个慈祥的老人和那个干净的少年，他们是青城所有的记忆，也是我一整个青春。
读小学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逃课、睡觉、打架，甚至和一些男孩子打起来，虽然每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我从不妥协，也没流过一滴眼泪。在所有人眼里我是个坏学生。我喜欢独处，总是独来独往，可以一整天不说话，于是在所有人眼里我也是个孤僻冷傲的人。那时候老师经常打电话给爷爷，告诉他我在学校的种种恶劣行为。但是爷爷从不舍得责骂我，他一如既往地包容我的任性和不是。
后来的一天放学，我看见爷爷在学校门口卖烧烤，他带着一顶滑稽的帽子和假胡须，看起来有点像新疆老人。小摊前排起了长龙，爷爷有点忙不过来，大热天的，他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油烟呛得他满脸通红。我站在不远处，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学生，我的眼眶突然湿润了。那是我人生的第一份感动。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爱我，所以我要好好地活着。
再后来，顾明峰出现了，他走进了我的生活。然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生命里总有一些人让你对生活发生改变。
在大伯家里住了几天之后我就拖着一口皮箱搬出去了，像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一样。那时我才知道在青城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记忆卑微而灰色地存在着。
我在一条安静的巷子里租了一套房，房子不大，一室一厅，有个阳台，外面长着几棵高大的紫荆树，现在正开着深红色的花瓣。像这样的紫荆树满青城都是，我想在整个中国应该没有哪个城市能和青城的比较了吧。
下午的时候出去买生活用品。
现在是夏天，青城是个低纬度的城市，温度热得让人胆战心惊。不过好在马路边长满了紫荆，庞大的枝叶几乎把整个青城给遮掩在阴影里，所以出门都不用太担心被晒黑。
我站在公交站等车，但是我已经记不清乘几号车经过哪些地方了，所以我只能在公告栏上看着密密麻麻的路线。换作以前我可以把整个青城所有的公车记住并且准确无误地说出分别经过哪些地方。
我之所以那么了解青城的公交，那是因为一个人——顾明峰。
以前我是很讨厌挤公交的，后来认识了顾明峰之后他整天拉我陪他去坐公交车，而且没事也拉我去坐。我问他为什么？然后他说因为坐公交车就像旅游。我当时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等了几分钟，我要乘的公交车终于来了。我把一块钱投进箱里，刚走出几步司机突然在后面喂喂地叫“那位女士你少给一块钱了。”我回过头司机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心想不是一块钱的吗？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现在都已经是2014年了。我充满歉意地对司机说了好几个对不起，赶紧补上一块钱。
我选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是一个很特殊的位置，以前顾明峰就是在这个位置对我表白的。
那是一个夏天，大中午的太阳毒辣得把紫荆树叶晒得垂下头。顾明峰拉我陪他坐公交，我们习惯性地坐在最后一排。我当时很郁闷，抱怨地说：“大热天坐公交你是不是有病呀？”
他没有搭理我，笑眯眯地说：“你闭上眼？”
我说：“搞什么？”然后很不情愿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十几秒钟他让我睁开眼，当我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大束红玫瑰，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说：“你干什么？”他眼神专注地看着我，我被他这么一看脸都涨红了。
他很深情地说：“贝紫依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我被突如其来的告白弄蒙了，傻愣了几秒钟然后看见车上的人都朝这边看来。
虽然我一直觉得用玫瑰表白的做法很老套，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它曾让我一度地沦陷。我轻声说：“嗯。”刚说完我的脸唰地就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那个夏天像是被涂抹上一层梦境的色彩，感觉很近却无法触碰，像是停留在梦的表层。
我抬起头，车窗外是如同海洋般的树荫，车内时不时投影进斑斓的光影。
我在超市逛了一个小时，购物车被我塞得满满的，不过有将近二分之一的空间是被酒占据的。我想我的生活是离不开酒的。我在上海的那七年，几乎每晚都喝酒，经常一个人喝得烂醉，然后自言自语，哭得像个疯子一样。
我推着购物车排在收银台前，一名服务员上前对我说：“小姐你买那么多东西，需要我们帮您拿到车上吗？”我刚想说好的，突然旁边有人叫了我的名字：“贝紫依”声音拉得很长好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侧过头看见一张熟悉而美丽的面孔。我用同样的语调说：“陈冰？”然后她重重地点头。
青城的夏夜依然可以看见星星，风从海边吹来带着湿润的空气，让白天的高温一点点地往下降。
我和陈冰靠在床上，风从窗户吹进来，外面的树影偶尔被吹得轻轻摇晃。
陈冰喝了一口红酒，说：“这些年你去哪了？”
我抬起头看着发白的天花板，轻描淡写地说：“一直呆在上海。”
她侧头看了一下我，然后又看了窗外的树影：“为什么那么久不回来？。”
我没有说话，她也没说，时间像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开了口说：“你好狠。”
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是谁低沉的抽泣打破了宁静？是谁的心脏突然停止了几秒然后又恢复了跳动？是谁渐渐走向无尽的绝望边沿被突然伸过的手往后拉？
我说：“陈冰……”喉咙里是一片混沌的呜咽。我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说：“对不起。”
她看了看我，眼睛也有了一些泪光。
这一个晚上我们聊起了很多往事，聊起初三的时候我生日的那天，我们逃课吃遍了青城的美食，第二天被老师训了一顿之后被赶去抄完初中英语课本后面所有的单词。聊起陈冰考试抄小抄被监考老师逮住，结果班主任登门拜访，对陈冰的爸爸说了三个小时她在学校种种恶劣的行为。聊起我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裤子红了一大块然后陈冰在旁边盯着我下面笑得稀里糊涂……
后来聊到我在上海的这些年，一个人在生活在大都市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生病的时候没人照顾，每到节日就自己喝闷酒或者通宵工作，为了省钱每天坚持乘公交或者地铁而不舍得坐出租车，自己装灯自己吃饭自己看电视……聊着聊着眼睛突然湿润了，扭过头才发现陈冰已经泪流满面。
她擦了擦眼泪说：“笨蛋，你怎么不回来呢。”
……
窗外的地平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一些光线，我们带着泪痕安然地入睡。这是我七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没有做梦，睡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葬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