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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觅陶居(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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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恰逢十五,棠园一大早便有了动静,已安顿下来的初棠小姐要去杨柳胡同的尹府拜访,去见自己的长辈亲戚。
马车出了同安里,并未直向杨柳胡同,而是先去了另一处。
盛世逢太平,丰年乐陶陶。一路上尹初棠听闻车外笑语盈户,车马往来,京都繁华自胜以往所见之处,来前薛娘已悄悄地将今日先去之处说与她听,知是母亲生前的旧家仆,心中有些新奇。
京城觅陶居做的是瓷器古玩生意,几十年的老字号,从掌柜的、管事的到仆役均姓沈,听说跟江南皇商沈氏有些渊源,店中摆设件件珍品,也不做大,守着隆兴街上一间店面,不显山不露水地赚着钱。大掌柜沈清年近五十,近些年已不大亲自往店里去,店中事物交给了儿子沈栋,诸事由他打理。
沈栋打小就在觅陶居摸着那些精美的器具过,店里生意与人情往来自是极熟悉,接手生意后做得愈发红火,东家也只有满意的份。
生意做得再大,沈氏父子不曾忘记东家是谁,这几日久未露面的老掌柜出现了,眯着眼守着店面,沈栋几次劝他到后堂坐着喝茶都不理会,时不时转到屋檐外,看着长街尽头,心里盘算着少东家几时会来。少东家进京后住在棠园的消息他收到了,可是送进去求见的消息却没音信,只说不日亲去店中,沈清等了几日才算等到。
尹初棠扶着小晨下车后,看到的便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略带着激动叫了一声少东家,紧跟着就说不出话,似乎下一刻就要当街号啕大哭。
好在这会儿路面上人不多,店里人客也少,只有店伙计往这边打量,薛娘子赶紧道:“是沈管事?里面说话吧。”
沈清连连点头:“是,是,我这是太高兴了,小姐快里边请。”
末了又说了句:“像,真像!”
他一定想起了母亲,尹初棠知道自己长得并没有太多母亲的影子,倒是像父亲多些。但眼前的老人一脸热忱,诚挚之意叫她眼眶微酸,仰头去看匾额,黑底金字的招牌格外气派,这些都是母亲留给她的呢。
离家前父亲同她说了许多事,其中便提到了觅陶居,是母亲留下的产业之一。母亲虽然早逝,却为她打算得极长远,连她长大后回到京城如何生活也想到。来时路上薛娘子已将这店子做何营生细细说与她听,倒是想起一些事。
除了每半年一次的帐目,觅陶居每到年底都会往西凉送些年礼,知道初棠年幼,总另备些奇趣的碗碟,尹初棠至今留着五岁时用过的一只画盘,上面有只小小猫咪打着滚象是要她挠挠肚皮才行,其他早随着岁月流逝或无意摔碎,或不知所踪。
待她岁数大些,觅陶居送来的却换成梅兰竹菊精致到不行的器具,反倒不再入她的眼,西北偏僻县城处处粗糙,父亲将宅子建得再精致,配上这些还是显得格格不入,可沈氏父子的心意不曾变过。
想起这些,她不禁待初次见面的老掌柜又亲近了许多。后堂备好了清茶,摒退了奴仆,地方僻静无人打扰,待沈氏父子行了主仆大礼后,尹初棠示意薛娘子赏了他们座儿,并未提店中生意,薛娘子同沈掌柜父子细细问了一些寻常事,言道下回该见见沈大娘才是。
沈清连声道:“是我想得不周到,改日定叫家里的去给小姐请安。”
这期间尹初棠安静坐着一言不发,沈氏父子只当小姐规矩大,且薛娘子明说了今日只是顺路过来瞧一瞧,立时便要离开去见长辈亲戚,不等沈清吩咐,沈栋已极有眼色地下去备礼,沈清又道:“店里今年得了些趣物,知道您在棠园住,又怕扰了您的清静,您看……”
薛娘子一想便知,定是之前他们去过棠园却不得门路,当下一笑:“外院那边找昌伯就行,回头我再交待一声。”
今日跟着尹初棠出带了小晨和柳映二人,枫晴留在园子里管教新进的丫头,这会儿柳映老老实实地呆在偏厅里歇息,小晨却跑到大堂里好奇地四处瞧。店伙计是瞧着她们下车,看着掌柜的是如何敬着那位看起来娇娇地小姐,故而连她的丫头也不敢怠慢,忙上前应着,她问什么就答什么。小晨转来转去,楼上楼下看了个遍,看到有趣的玩意还要拿起来摸上一摸,有客人上门她也好奇地看伙计如何招呼生意,一个眨眼她居然跟来客说上了话,官话说得有模有样,半点也不像是边城小郡来的。
待小晨又拿起一个白玉笔洗把玩,伙计终是忍不住道:“可得小心些,这些东西哪一件也比我的命金贵。”
小晨歪头笑道:“哪里就能比人命还贵了,你也太会说笑了。”
伙计认真地道:“我可不是吹,咱们店里摆的都是珍品,你知道荣昌候府吧,他们府里前几天有个奴才服侍得不经心,打碎了老候爷心爱的紫砂观音炉,被捆起来直接打死了。”
小晨瞪大眼,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下人命贱,身契都在主子手里捏着,要生要死还不都是他们说了算。”说罢还怜惜地看了眼小晨。
小晨眼珠转了转,在她看来,这些珍品与她在西凉府中见过的没什么不同,历年毁在她手上的也不少,顶多罚跪扣月钱,那个什么老候爷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