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姐与风先生》竹方

8、第三章 存在（一）

　　订婚后不久，范云城便如当时和风景约好的那样搬进了他家
　　范云城发现，自己现在每天的生活就是早上八点和风景一起吃早饭，送走风景后，或是在房间发呆，或是在阳台发呆，或是在他家庭院中草坪上发呆，傍晚六点等风景回来吃饭，吃完饭后有事说两句，没事各回各房间，接着等第二天的到来。
　　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后，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总觉得自己对风景的计划其实没起什么实质性作用。
　　“风景，有件事我考虑了很久，虽然之前也涉及讨论过类似的问题，但还是想明确地问一下。”餐桌被女佣收拾干净后，范云城对着对面的风景开口道。
　　“什么事？”风景本准备和往常一样回房间，听得范云城出声便安坐下来，没有丝毫不耐，这个合作伙伴平日实在太过沉默寡言，鲜少主动朝他开口。
　　“其实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帮助不会有多大，家族事业的管理我几乎从未插手过，以你现今的能力，一个人完成你的计划也不是不行，为什么还要找我合作？”
　　风景闻言没有立即答话，向前倾身，手肘支在桌面上，两手交叠抵住下颌，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因为你的脸……”
　　又是这个，又是这张脸。听到这个答案，范云城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风景见她一脸微妙的表情，忽然笑了出来，而后正色道：“你本身就是可以影响那两个人的存在。的确，如你所说，我是可以做到整垮他们，但有些事由你出面的话效果会更好。我承认，最开始提出和你合作的时候，其实除了让你必要的时候露个面没打算让你做别的事。”
　　“因为之前查到的资料表明我是一个个性十分软弱的人，所以想让我回来当个任你差遣的傀儡？”范云城直白地补充道。
　　风景张了下口，有那么一会儿的哑然：“你说话一直都是这么……直接吗？”他原本觉得自己说话已经够直接而不留情面，没想到范云城的球打得比他还直。
　　范云城倒是没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什么问题，只是接着风景之前的话：“最开始是那样，之后呢”
　　“我不清楚是因为那场变故还是这么多年在外的缘故，你的性格和资料上显示的差得很多。”范云城没有打断他的意思，风景便继续道：“非要说改观的确切原因的话，我对我们的第一次合作很满意，我觉得你能带给我的帮助会比想象中多很多。”
　　“风景，我是做好了觉悟才回来的。”范云城将目光从桌面移开，对上风景的双眼。
　　风景想起了那天范云城笑着对风晗启说出他认错人了的样子，道：“嗯，我看出来了。”停了一会儿，又道：“如果是因为至今呆在这里没做什么事的话，那你大可不必着急，对方还没有什么动作呢。不管怎么说，想要达成目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风景只让范云城先宽下心，该来的总会来。

　　风晗启又梦到了那个景象。范云城蜷腿坐在墙角，头埋进双臂间，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无法走到她身边。
　　睁开眼时入目的只有被蒙上浓重阴影的天花板，半夜无风，窗帘大开着垂在窗边，借着屋外投进来的那一星半点光亮不足以看清吊灯上繁复的花纹。风晗启只是一直望着吊灯的方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送走她的三年后？五年后？还是在她失踪后？不管是什么时候开始，过了这么多年，他几乎不曾再梦到这个场景，然而那天见过面后，这个场景又夜夜侵入他的梦中。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在脑中思索了一阵，起因是那次出差。
　　他睁开眼时发现怀中搂着一个人时思绪停滞了两秒，随即想起昨晚应酬完准备回房，进电梯时发现阿城来找他了，他欣喜地吻了上去，电梯门一开便抱起她进了房间。思及此他勾起了嘴角，阿城性格虽然腼腆，但不时会给他些惊喜。
　　拨开怀中人额前的碎发想要印上一个早安吻，却忽然浑身僵硬，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不对，怎么会这样！
　　这张脸和范云城有八分像，但不是，不是她！
　　房间中忽而想起的手机铃声让他意识清醒过来，刚刚在他身旁的人此刻被他掐着脖子，脸涨得通红。
　　“滚。”他甩开手，冷冷吐出一个字。
　　他想他的面色够狰狞狠厉，那女人几乎是脱离了他钳制的瞬间立刻滚坐到了地板上，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便咳着逃出了房间。
　　他呆坐了许久，来电铃音停下后又响起，他才起身去拿手机。
　　阿城。
　　他第一次对屏幕上显示的这个名字感到恐惧。
　　将手机放回原处，他没敢接这个电话，他觉得他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让助手查询房号并送去一张面额足够大的支票，那女人也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他觉得这次意外应该就到此为止了。自始至终，他没去了解过那女人的半点信息。
　　行程延长了一周以平复心绪，他以为自己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像往常一样面对范云城，然而回家第一个晚上他便如坐针毡，第二天一早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去了公司，他不敢直视范云城满是温柔与依赖的双眼。
　　更让他难以预料与接受的是公司为他新招聘的助理，看到那个人的瞬间他便将人赶出了办公室，随即拨通了HR的内线要求换人。
　　范云城不常出现在公司，HRD却也是认识她的，因为这个原因，虽然应聘者的条件非常符合要求，他也犹豫了很久没敢做决定，先给风晗启发去了资料，那边没有意见后才通过的，如今临时要换人也找不到人替补。
　　风晗启听过只觉得头疼，记起出差期间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他当时心绪不宁，只随意看了下那人的资历便没管太多。最终在HRD的劝说下，他同意先让她在这里过三个月的试用期，解决手上几个比较急的案子再说。
　　风晗启这才知道这个女人叫赵宜嘉。
　　抛开初时对她的心结不说，风晗启不得不承认，赵宜嘉是个工作能力很强的女人，最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她对那次意外只字不提，做事也很本分。他想，如果她一直这么守本分的话，试用期结束后把她调到一个稍远的岗位继续留在公司也是可以的，放走这样一个人才确实是公司的损失。
　　事情变化得太快让他来不及反应，范云城知道了那件事，然后是她母亲，接着是那场爆炸。范云城的精神在一夕间崩溃，同样摇摇欲坠的还有公司。他已经没有勇气去面对每天躺在床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范云城，同时又每天为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最终决定先搬出去住。
　　这个时候，赵宜嘉再次贴了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段时间心力交瘁，需要一个发泄的契机，他没有推开她。又或是他只是想从那张脸上寻找些慰藉，总之两个人谁也没有说什么，这段关系便这么不明不白地发展了下去。
　　他接管公司不久，收到了范云城托人送来的离婚协议书。他回去见了她：“你要离婚吗？”她仍是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不作任何回应。
　　医生说她现在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于是他苦笑着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并在医生的建议下送她去国外疗养。
　　等她情况好转了再接回来吧，他想。又或许是想要离得远些，这样他才能不时刻被愧疚折磨。
　　出于对公司的考虑，他在律师的建议下和赵宜嘉登记结婚，而赵宜嘉则转到公司幕后工作，同时在交际圈中扮演好“风太太”这个角色。
　　用了三四年让公司重回轨道后，他多次想接范云城回来，但每次都被突发事件打乱计划，同时风家对他的态度也有所转变，随着他完全掌握范氏企业，竟隐隐有了拉拢他的趋势。他被日渐忙碌的工作分了心，慢慢搁置了这件事，等到再想起来时，范云城已经从疗养院失踪了，无论他怎么找都没有消息。
　　他花了许多年才接受了范云城永远消失在他生命中这一事实，但她又以那样完全不同的姿态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
　　内心是比当初更甚的混乱，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