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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说话 ...

  •   第四章说话

      文宣在何家待了这么十来天,也不多也算习惯了,赵春芳骂他的时候虽然眼睛还是会红,但是已经能忍住不哭了,要是哭也是被赵春芳拧得疼哭的。就算哭也只是流几滴眼泪,不会嚎啕起来。

      因为他还小也干不了太多的事,每天早早被叫起来也只是喂鸡,扫地,洗衣服。喂猪他是完全不行的,而且也不会生火。赵春芳最开始让他添柴火烧水,烧了半天除了他被熏得眼泪汪汪,锅里的水还是冰的。不免又被赵春芳拧了几把,然后每天就让他在灶头站着,看赵春芳生火做饭,让他学着。

      赵春芳知道文宣洗衣服不怎么洗得干净,所以就让他洗久一点,衣服的每个地方都要搓到。他的一双白白肉肉的小手,被冰凉的水泡得又肿又红,但他无可奈何,机械似的按着赵春芳给他的要求用力的洗着。他的身体已经稍稍得到缓和,至少不会睡在床上不能动了,在文宣心里,他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周围的人打算怎么对他,他只是感觉得到,自己已经被抛弃了,没人爱了,想下一顿还有饭吃,就必须按他们的要求干活。

      拐卖这个词,此时在文宣心里还没有概念。

      文宣洗衣服的时候抬头看被院子圈住的四角天空,蓝并不像他十几天看到的一样是湛蓝的,而是带着灰蒙蒙的的色调,时不时飞过一两只麻雀,一闪而过,如同流星一般,还有一些调皮的孩子搭了人梯爬上墙头看他,嘴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最后哄闹着一窝蜂似的跑了。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世界呢。也如同这黄土堆积的墙一般吗?世界此时好像毫无声息。

      文宣想他的爸爸妈妈,一想到他的父母他眼睛就发酸,眼看要哭了,赶紧拿袖子抹眼睛,生怕被赵春芳看见了。他对那天被一个说是他妈妈让他来接他的叔叔带走的事他已经不怎么记得清楚了,只记他站在校门口,然后那个叔叔就出现了。最后糊里糊涂,坐上了汽车,然后是火车,然后……就到这里了。文宣记得他生活的地方不像这里一样是光秃秃的,他生活的地方有很多房子,有很多人,也有宽广的路……其实那就是城市,只是他的词汇实在是有限的。

      很多年以后,一直呆在何家屯,没有出去过的文宣还对那些脑海里已经模糊成五颜六色碎片的“家乡”充满向往,但当他和何大春说何大春应该出去走走看看的时候,却招来何大春的一顿打。然后他明白过来,所谓“外面的世界”,和他,是没有丝毫关系的。

      其实文宣被拐,也是因为他被当成了女孩子,那天他们是在做歌颂祖国的义演,他本来长得就乖巧秀气,又被老师打扮成了女孩子,穿了裙子别了发夹,脸上涂着红红两团腮红,实在不太分地清楚。而后,因为老王头的堆子里有人出了事,手上的孩子必须马上出手,就把何家人给骗了。然而这些文宣都是不知道的。

      赵春芳让文宣叫她姨,何来富叫叔,何大春叫大春哥。赵春芳教了,但文宣一次都没叫过。赵春芳开始狐疑起来他是不是被吓得不会说话了,毕竟赵春芳听到过文宣说梦话,确定他是会说话的。

      文宣没想过自己可能真的因为过度惊恐而失去语言能力,他只是无话可说,也笑不出来,这悲惨的遭遇已经折磨得他失去了开朗的摸样。

      这如果就是命运,那么似乎就注定了是悲惨的一生。

      这天文宣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面前是一堆猪草,赵春芳让他给剁细,他正双手拖着笨重的菜刀砍,浅绿色的草浆沾在他的裤管上,星星点点的。何大春就回来了,何大春一身灰尘冲进屋子,也没看在院子里的文宣。稍后杵着根木棍的何来富就站在门口,拿木棍敲得门哐哐作响,让何大春快点把作业写了。

      不一会儿何大春就耷拉着脑袋拿着作业本出来了,搬了把凳子,坐在门槛上咬铅笔。何大春讨厌那些数学题,他不喜欢上学,他也觉得这些学着也没什么用。他心里一直认定他以后一定会像他爹一样,种田种地,而日后也确实是如此的,因为他读不出来书,家里也没钱供他读书。

      何大春咬着笔杆,在像油渣子一样的作业本上涂涂画画也不知道乱写的什么。

      文宣砍猪草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他忍不住盯着何大春的作业看。文宣文宣,他的本性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本身就带着斯文劲,也带着好学的劲儿,他看着何大春写作业,就想起上个月他作业本上写的100,还有那满篇红色的勾,当时老师还表扬了他,此时看着何大春做作业,不由得怀念起来。

      何大春感受到了文宣的目光,抬头看看文宣,不满地说:“你看着我干嘛?”

      文宣赶紧低下头,继续拿着刀砍猪草。

      何大春眼睛转了转,拿了作业本跑到文宣面前,把作业本递到文宣面前,“你会做?”

      文宣眨眨眼睛,他没想到何大春会问他这个,他哪里可能会,但是本能似的,眼睛还是仔细地看了一遍作业本上的内容。

      此时何大春心里还有一丝期待,想着要是文宣真的会,那他倒真的是有了个什么都能做的小奴隶了。

      文宣咬咬嘴唇,摇摇头,嘴巴张开个小缝,声音十分地小,因为十多天没有说话一开口变带着嘶哑,“我,我不会…..”

      这是文宣到何家对人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何大春第一次听见文宣说话,那声音软软的,细细的,声音又小,真的完全不像个男孩子的声音。但此时何大春的注意力全在那句不会上,这样他的期望落空,不由得恼了起来,把作业本拿来,哼了一声:“就知道你不会!你不会还看我做什么!砍你的猪草!你砍得这么慢,看我妈一会儿不打你!”

      文宣继续咬着嘴唇,低头砍起猪草。而何大春还继续地说:“看你那样子,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吧!读过书吗你,没读过书就不要装作什么都知道!”

      何大春这些都是讥讽的话,文宣低着头半天,才又小声说道:“我名字我会写……”。虽然声音小,但是中间还是带着一丝不满。

      何大春一听,又跑过去,把铅笔递给他,说:“那你马上写给我看,你要是写不出来,今天晚上你就去睡猪圈,我们打赌。”

      那我要是写得出来呢,文宣很想这么说,但是却只是咬着唇接过破头的铅笔,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文宣。

      一笔一划,都稚嫩得很,不过还算是整齐,细细看比何大春那狗爬字好得多了。

      文宣把笔还给何大春,像是不好意思一样,低下头继续砍猪草。

      何大春拿着本子把那两个字看了半天,虽然心里不满,但是还是说道:“原来你名字是这么写的,竟然没有草字头。”

      “有草字头的话就太女孩子了……”

      “你哪里不像个女孩子了?”

      “我没……”

      “我们家都被你骗了,你说没有。”

      就这样讪讪地对了几句话,从头到尾文宣的声音都是低低的,说到骗了他们家,文宣不知道接什么了,就低着头不说话。

      晚上何大春给爹妈说起文宣同他说话的事。赵春芳这才定了下心,要是文宣真的吓哑了,养个哑巴更是晦气。却有对何大春说别和文宣说太多话。赵春芳说:“那娃别碰他最好,免得沾晦气。”

      何大春是不会在意赵春芳的话的,但是他对文宣也确实没什么话说,和奴隶说太多话,显得太亲近,拉低主人的身份。

      而不久。何大春又发现了一点他比文宣高贵的地方。那就是他每天要去念书。

      每当他要去念书的时候文宣就会放慢手里的活儿,偷偷拿眼睛去看他。那眼神里明显带着羡慕。甚至是他做作业的时候文宣也会偷偷看他。

      这次依旧是这样,何大春心里有些窃喜,他第一次从他从不喜欢的学习中生出一点好感,而且还带着不要脸的优越。何大春得意地对着文宣扬起下巴哼了一声。文宣赶紧低下头做事。

      要是文宣不再看他,那他秀屁的优越。何大春觉得不满,觉得文宣不看他是不给他面子,于是挑起衅来,跑到文宣跟前拿着课本在文宣面前晃了晃,说:“嘿嘿,想识字么?”

      文宣低着头不吭声。

      何大春不满,脑袋瓜一转,变换了招数,说:“我教你咋样?”

      然后就看见文宣抬起头开看他,眼里有丝胆怯也有丝期待。

      何大春满意极了。然后一书磕在文宣的脑袋瓜上,乐得哈哈大笑:“我骗你的!”

      文宣一愣,然后眼睛红了,咬着嘴唇底下头。

      何大春发现文宣特别喜欢咬嘴唇,所以他的嘴唇总是苍白的,薄薄的没有血色。但他喜欢看文宣咬嘴唇,因为文宣一咬嘴唇就证明他被他欺负了,委屈了,却又不敢哭。小时候这样霸道地欺负人一直是何大春的乐趣。

      以至于后来何大春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可能神经有问题才干得出来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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