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若萧

51、第五十二章

　　之后一个月里，陈乐隔三差五就会去医院看望丁一。为了避免尴尬，丁一会尽量让陈乐避开与贾慧碰面的机会，有一次偶然间在走廊相遇，贾慧似乎对她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心知肚明，但在她沧桑疲倦的面容上，还是努力对陈乐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和上次见面比起来，这几个月贾慧和丁建雄瞬间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都像缩水了一下，神情苍老而呆滞。相互寒暄了几句，末尾处总能听到那声淡淡的叹息。
　　毫无进展的治疗效果和不断恶化的病情，虽然陈乐尽量把注意力放在与丁一的相处之中——要知道，既然结果不是她能改变的，那么起码现在可以在一起的时间里，珍惜度过两人的时光才是——但无法让人忽视的病灶依旧让人刺眼。
　　就像是隐藏的黑洞，正不断吞噬着丁一，而那里面是什么，陈乐不敢去想。

　　偌大办公室里，断断续续发出敲击键盘的声音，接着是纸张翻阅的沙沙声，二十多人的大办公室里已经没有往日的熙攘。青白色的白炽灯让这个办公室显得有些清肃，窗帘被拉的严严实实，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是夜间巡逻的保安。
　　看到办公室里亮着的灯光，处于职责敲了敲办公室的玻璃门，探了头进来：“还有人吗？”
　　“有的。”陈乐把椅子往外移动了一米，正好可以看到门口的保安，“不好意思，我还要多做一会。”
　　“好，那么走的时候别忘了关灯。”
　　保安离开前例行公事的关照了一句，然后继续接下去的巡逻。陈乐趁这个机会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和后背，从下午四点回到公司一直到现在快九点，除了中间倒了几次水和跑了两次厕所，其余时间，陈乐都埋头在新闻稿的整理和编写上。
　　这是明天上午就要提交的工作，因为下午去医院看了丁一，这会不得不加班加点把方案做出来。早已过了晚餐的时间让陈乐饥肠辘辘，顺手拿起放在桌角的外卖单，还没敲定选择哪家外卖手机这时候响起。

　　“喂，陈乐。”
　　近几天丁一的状况并不太好，有些时候思维都没有以往清晰，还常常出现嗜睡的症状，这会听到她声音就像过去那样清澈，陈乐不禁心里开心起来，“怎么了，是想我了吗？”恶作剧般开起轻佻的玩笑，眼睛不忘在众多的外卖单上寻找晚餐。
　　“恩，是啊。”
　　按平时陈乐这样的口味调戏，就算问的是事实丁一也绝不会如此坦诚的承认，这让陈乐放下手里的外卖单，转而集中了注意力，“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才九点。”丁一在电话那头笑了，“这个时间点睡觉，也太早了。”
　　“你是病人就该注意多休息。”虽然朊病毒的病理特征与个人抵抗力并无关系，但是陈乐依旧觉得保持良好心态和睡眠，有助于抵抗病毒。
　　“最近老是昏昏沉沉的，这会难得清醒着，不想浪费了。”
　　几乎可以想象出丁一说这话是一贯淡然的表情，陈乐不自觉的用手捏住了领口，感觉胸口闷闷的有些疼，暗暗做了深呼吸，换上轻松的语气说：“那好，就陪我聊天吧。”
　　“好，不过你这会是在哪？不会还在加班吧。”
　　“恩，在写稿子，这段是跳槽高峰，在做一个关于职场的专题。”为了避免话题回到关于朊病毒，陈乐主动提起了自己的工作。
　　“别说我，你也要注意身体。”知道陈乐只要专心做一件事情，常常废寝忘食，丁一关心的提醒道，“吃晚饭了吗？”

　　“恩……吃了。”瞬间犹豫的回答没有给对方带来怀疑，为了不让她担心，陈乐假装回味起刚才的美食，“我们这里有个双拼饭很好吃，下次给你带一份。”
　　“上次你给我带的汤包也很好吃。”丁一回忆道，“你告诉我，是在大学城里买的。”
　　“……”陈乐轻轻唤了一声，“丁一。”
　　“恩？”
　　“没事，就想叫叫你。”
　　刚才还愉快的气氛被笼上了一层忧伤。两人已经达成默契不去过多讨论将来，但总会有忽然出现的恐惧感，让陈乐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她会害怕彻底失去丁一，唯有叫着她名字得到回应的时候，才能确信，那人还在自己身边。

　　“对了，明天你有空吗，下午的时候。”
　　“明天？”陈乐快速查看工作记事本，看明天的时间安排，除了早上需要把稿子给领导看，下午的时间段倒是空着的，“现在还没什么安排。”
　　“一直让你请假知道不太好，不过明天如果可以，还是过来一次吧。”
　　“没关系，下午我即使请假，忙不完的事情，我也会晚上做完的。”
　　“那就好，就怕影响到你工作。”丁一松了口气，“说定了，明天下午。”
　　“好。”感觉丁一这么郑重其事的敲定时间，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陈乐顺口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你来了就知道了。”
　　“恩，总觉得你有什么大事要说的。”
　　对于陈乐的追问，丁一没有多加解释，只是简单说了几句题外话便相互道了晚安挂上电话。

　　暗下的屏幕倒影出陈乐失神的面容，刚才还有些饥饿感的肚子，变得毫无胃口。陈乐在为丁一寻找记忆混乱的理由。
　　这只是两天前的事情，当时陈乐看望丁一时，丁一还说起贾慧为了她，大老远跨越了三个区，买来她一直念叨的汤包。那个汤包既不是陈乐买的更不在大学城，如果硬要将两者联系起来，就是当年两人还住在那个一室户的时候，陈乐经过大学城买过俩份炒面，当做两人的宵夜。
　　这绝不是记忆偏差的借口，陈乐知道，病症的发展远比她过于乐观估计，来的严重的多。
　　收拾起放在桌上的外卖单，重新坐回办公桌前赶写稿子，思绪总会一片空白。这样辛苦的总算在十二点之前做完事情，打车回到家刚接触到枕头，就累的睡着了。

　　为了抽出有限的时间多陪在丁一身边，陈乐唯有减少自己的睡眠时间，很累，不单单是身体还有精神和心情，这晚陈乐做了无数个荒诞离奇的梦，醒来之后只能回味梦里自己彷徨的心情，还有一个反复出现的场景。
　　——在所有人和她熟络的说话时，她却不记得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无措而彷徨，还有些恐惧，不知因为时常会带入丁一的立场去思考或是看了太多朊病毒的文献。陈乐有时甚至觉得，自己才是感染到病毒的人。
　　当然这种荒唐的想法很快被自己的否认了。

　　上班开会改方案，就算忙的连午饭都在办公桌前草草收场，陈乐还是在下午的时候，请了假离开公司前往医院。
　　为了节约时间，陈乐直接打了出租车过去。司机是个热情的大叔，不知因为陈乐合他眼缘还是因为其他，一路上他都东拉西扯的谈天说地。
　　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竟然在他胡诌八扯中冲淡不少，等到了医院门口，付了钱刚打开车门，司机在后面说道：“小姑娘，别太紧张，啥事都会过去的。”
　　陈乐一时不知作何回应，傻傻的回了一句“谢谢。”
　　对方一脚油门已经开出了十几米远，站在原地愣了会，摸了摸从昨天起就过分紧张而僵硬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

　　熟门熟路的来到丁一的病房，发现病房里早已站着一个陌生的医生，刚刚松下的心情又整个吊起来。
　　贾慧就站在病床最靠里的位置，听到有人进来，转过头正好对上陈乐的眼睛，眼神里蕴含着的情绪，使得陈乐不由皱起的双眉。
　　和房间里的人点头招呼，走到病床前丁一正低头看着一份资料，因为看的太过仔细一直到陈乐轻轻叫了她名字，她才反应过来，“陈乐，你来啦。”
　　“恩，怎么样，人没什么吧。”
　　“没什么事情。丁一把手中的资料合上，没等陈乐看清封面上的文字，她已经迅速将资料放在了远离陈乐的一侧，显然是有意的举动，“还以为你要晚点才来。”
　　“昨天听你语气还以为有什么事情，所以一忙完就来了。”
　　“也不能说没什么事情。”丁一挠了挠后脑勺，模棱两可的回答了陈乐的问题。

　　旁边一直不做声的医生轻咳一声，然后拍了拍丁一的肩膀：“那我把你要的东西带来了，我走了啊。”说到这里又朝贾慧礼貌的点点头，“那么伯母再见。”
　　陌生的男人一走，病房里就只剩下三人，贾慧佯装走到旁边桌子收拾起午饭吃剩的餐具，而陈乐和丁一更是不知说些什么好。
　　最后还是丁一打破了沉默，“妈，你不是说下午要去邮局汇笔钱吗，那人多，你还是早点去吧。”
　　“哦哦，对。”贾慧快速放好筷子和饭盒，然后提上东西，对着陈乐略有拘谨的道，“小陈那就麻烦你留下来陪陪唯行了。”
　　说罢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陈乐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陈乐心里的疑惑又深了一层。

　　等贾慧一走，陈乐忍不住问道：“你今天叫我来到底怎么了，别告诉我就想让我来看你，我可不会信。”
　　大概是被陈乐气势吓到，丁一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换了认真的表情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最近一直过来看我，想排查一下你的感染可能，所以要你去检验科做个检查。”
　　“检查？”陈乐有些不确信的死死盯着丁一，“脑部CT吗？”
　　“不……不是。”丁一搓了搓鼻子，“需要验个血，这个正确率高一些。”
　　陈乐没有马上回答丁一，而是细细揣观察着她的表情，接着以肯定的语气回答道：“你骗人。”
　　“啊？”
　　“你的眉毛。”陈乐用手指了指丁一的眉毛，“只要说谎的时候，就会一高一低的。”

　　像是被偷吃糖果抓了现行的孩子，丁一连忙低头隐藏起自己的表情，用力扯着白色的被单，挣扎许久之后呢喃道：“我之前答应过，会陪着你。”
　　因为声音太轻陈乐往丁一那边凑近了一些，疑惑的问：“恩，所以？”
　　“所以……”丁一抿了一下下唇，抬眼对上陈乐的眼睛，“我想看一下我和你的捐献配对率。”

作者有话说

　　不是医学生，所以在一些问题上，肯定有非常大的漏洞，请各位见谅，下一章就是完结章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