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阿茄君

2、第 2 章

　　（一）

　　王爷要从苗疆回来了，听说这次大胜蛮子，收俘数万，皇上大喜，说要亲自去迎王爷进京城。

　　那一天王府里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提了一根线，七上八下的，听着下人不断来报，王爷到了京郊，王爷入了城门，王爷往禁宫去了，皇上在宫门外领文武百官相迎。

　　虽没有在城门相迎，但如今这般也是极贵的待遇了，皇上到底是看重这个弟弟的。

　　王爷入了皇宫只怕不会这么快回来，陪军的家眷先送回了王府，我跟着二管家迎出了侧门，前前后后十来辆马车，下人们进进出出的赶车、搬东西。

　　二管家带着我来到一辆小车前，马车夫见了二管家连忙下来行礼，二管家摆摆手，道：“一路辛苦了，快请贵人出来。”

　　车夫连道不敢，唤来小厮将踏椅摆好，自己躬身将车帘掀起，只听见马车上挂着的镂空金雕铃铛响了一声，我不禁抬头去看，只见那铃铛上雕了玉兰花，花瓣用白玉镶嵌，在阳光下映出温润的光泽，让我一下子晃了眼，回过神来时车帘下出现了一抹红色，只听见一声清脆的笑，一位红衣乌发的小公子便走出了车厢。

　　二管家连忙迎上去将小公子扶下马车，小公子转头看了我一眼，“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清新娇嫩，像是泉水在拍打岸边的石块，让人听了心中一片清爽，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小公子露出如贝壳一般洁白的牙齿，唇边两个小梨涡深陷，乌溜溜的黑眼珠像宝石一样，他不过束发之年，一笑起来脸颊上的肉鼓起，像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肉包子。

　　二管家见我直愣愣的盯着小公子发呆，有些气恼道：“呆头呆脑的做什么？！还不快将绯羽公子请回住处休息？”

　　我连忙从二管家手里接过小公子，小公子的手肉呼呼、软绵绵的，身上有一种好闻的味道，他一直看着我笑，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先前二管家说让我伺候的贵人怕就是这位名叫绯羽的小公子了。

　　王爷喜好男色天下皆知，年近三十的王爷如今也没有娶妻生子，府里养着的公子不少，这一位恐怕是王爷在回京的路上收的吧，看二管家恭敬的态度，想来他是颇得王爷喜爱的，只是年纪真的小了一些，比我的弟弟看起来还小。

　　小公子被安排在一个小院里，院子不大，但装饰却是精致，光院子里的花草便不下于王爷的院子。

　　小公子一路上四处看着，满脸好奇，却不问话，手指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我的手腕，我不禁怜惜起他来，想他一人离乡背井的到这儿来，人生地不熟，心里必然是惶恐不安的。

　　我安慰了他几句，他便转头看着我笑，笑得我的心都软了，难怪王爷喜爱他，这样一个可心的人的确让人喜欢。

　　小公子一进小院便欢呼一声，朝着花圃冲了过去，看看这朵花，闻闻那朵花，一脸的雀跃，我见他高兴，便也安心下来，像之前那一位新进府的公子，对王府安排的小院十分不满，不时向王爷进言要换一个院子，却没被王爷理会，提得多了便惹得王爷心烦，一下子便失了宠，如今想要再得宠却是难了。

　　有些人一旦得势便忘了自己的斤两，结果做妖做得这个结果，也没人可惜他。

　　想到这些，我不禁委婉的提醒了小公子几句，他歪着脑袋看我，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咯咯”的笑起来，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王爷被皇上留宴，天黑了才回到府里，人已经半醉了，回了自个院子休息。我正捧着小厨房做的点心要送去给小公子做宵夜，却见东院和西院的人都点了灯笼往王爷的院子里走，知道今晚王爷的院子里又不得安宁了。

　　我回到小院里，将事情告诉小公子，小公子捏着一块桂花糕闻了闻，轻轻咬了一口，抿嘴笑了，两个梨涡像盛了蜜一样甜。

　　我不禁感叹这小公子真是没心机，这么一个近身服侍王爷的机会就这样没了，我正大感可惜，小公子却忽然问道：“大哥哥回家了吗？”

　　我一愣，想了许久才明白这‘大哥哥’只怕是小公子对王爷的称呼，连忙答道：“是，王爷醉得厉害，如今正在自己屋里呢。”

　　小公子嘴巴一扁，点心也不吃了，闷声道：“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如今东西两院都去了王爷那里，小公子初来乍到也不好去抢他们的风头，便安慰他道：“王爷醉了，走不动路，明日自然会来看公子的。”

　　小公子眨巴眨巴眼睛看我，泪盈于睫，满是委屈，我不禁心疼起来，劝慰他道：“公子莫哭，若明日眼睛红了，王爷看了只怕会不高兴。”

　　他听了这话立刻用手揉了揉眼睛，问我：“现在不哭了。”

　　我见他眼睛都被揉红了，像一只小兔子，顿时哭笑不得，于是便哄他多吃了几块点心，服侍他睡下了。

　　我吹熄了其他蜡烛，只留下一盏灯，自己在外间躺下，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是各种吵闹的声响，我睁开眼睛，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我连忙穿上衣服，到里间一看，小公子还在床上睡得安安稳稳的，外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我出了房间，叫来小厮过去打听打听是哪里出了什么事。

　　等我洗漱完毕，小厮也回来了，原来是王爷院子里出了事，

　　昨夜是东院的那位何公子留下来照顾王爷，之后何公子也是歇在了王爷屋里，一夜无事，不知道怎么的，今早王爷醒来见到何公子却勃然大怒，将人拖到院子里，竟一剑砍下了何公子的脑袋，听说院子里流了一地的血，伺候的丫头吓晕了好几个，如今正院里是乱成一团。

　　我听得心惊肉跳，王爷平日里并不残暴，怎么会忽然做出这种可怖的事情来，心里不由庆幸昨晚还好没让小公子去到王爷房里邀宠，不然今早倒霉的便是自己这位新主人了，听到里间传来响动，我料想是小公子醒了，便打发了小厮出去，命他时刻注意王爷院里的动向，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立刻回来报给我知晓。

　　小公子坐在床上，头发睡得有些乱，见到我进来，他露齿一笑，朝我招了招手，我连忙上前将他扶起，伺候他梳洗了，又将早饭送进来让他吃了。

　　等他吃完饭，我便将今早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小公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一脸懵懂，我心里着急，却也不好说什么，这时却听见外门有人来请小公子，说是王爷要见。

　　小公子反应淡淡，我便说是那位大哥哥要见他，他便立即高兴起来，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走，我连忙拦住他，拿了一件精致的衣裳给他换上，小公子的行李里尽是红衣，竟没有一件是别的颜色，虽说他穿着红衣好看，但穿多了毕竟腻味，我寻思着要给他裁几件新衣，他却已不耐烦，推开我给他整理衣摆的手，急急忙忙的跑出了门，我只好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