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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山魅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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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班前,安柏飞了个纸鹤给连殊那个老古董,满意地得知他确实会去九都妖会,心情不错地调侃道:“你之前不是说要在山上宅一辈子的吗,怎么现在倒肯出来了?”
连殊恨得简直想要挠树,心说要不是严溯那个死变态打着邀请的名义行威胁之事,他才懒得去什么妖会。
“我、乐、意。”连殊咬牙切齿地丢出这三个字,把纸鹤抓在手里揉成了一团。
安柏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突然掉在桌上的软趴趴的小纸鹤,心想谁又惹着那祖宗了,总不至于又有小傻比看他长得好看就不要命地去调戏了一把?
不过安柏也没多纠结,他刚刚收到了子颜寄过来的梦瓶,装着他用来造梦的记忆。还外附一张感谢信和一株晒干了的尾草花,是名贵的妖界药材,搞得安柏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制作一个梦境虽然有点费精力,但对他也算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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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家,安柏检查了下周围的结界,从桌下一个小柜子里取了点金色的粉末,用一支狼毫笔蘸取,在窗帘上又画了个阵法。
做完这些,他找出一个看着古拙的小石盆放在床头,倒上一点透明的液体,把子颜给他的细巧的紫色梦瓶里乳白色的雾气一样的东西倒入进去,一瞬间,白色的雾气在接触到液体的瞬间膨胀了数倍,像云雾一样将安柏整个人包裹进来。
安柏感到了一点熟悉的晕眩感,而等那些雾气完全地散开后,他慢慢地躺到了床上,陷入了一场并不属于他的梦境。
千年前的厉皇宫,站在树下的青衣少女,阴暗诡秘的人心,还有一个孩子,慢慢成长为了杀伐决断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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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子颜第一次见到楚华章的时候,他还是个躺在襁褓里的小婴儿,有着柔嫩白皙的肌肤和红润的嘴唇,正乖乖地蜷缩在小小的被子里,看上去安静又乖巧。他的母亲正坐在他的身边,刚刚生产完不久的女人穿着柔软的白色长裙,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素净的脸上未施粉黛,却比这宫里所有华服盛装的女人都要美丽动人。
这个眉目温婉的女人,叫木曲夏,是子颜这么多年来,最为喜欢的人。
十一年前,她是山中修行不久的小妖,偶然的一次来到凡尘,恰好撞进了木家的院子,见到了当年只九岁的木家嫡小姐。她凶巴巴地威胁当时还是小小一只的木曲夏不许叫喊,对方却似乎还不明白事态,迷迷糊糊的点头,然后来牵她的手,仰着头,带着点期待地问:“我不叫人的,姐姐你会陪我玩吗?”
子颜之前从来没有应付过人类的小孩,哪里知道怎么陪人玩,她自己在妖界都还是个幼儿呢。但也许是木曲夏确实长的可爱得惹人怜惜,她思索了两秒,矮下身,一改刚才的凶巴巴,笑眯眯地问道:“你要玩什么?”
她陪着木曲夏玩了半个时辰,等她的乳母寻过来了就立马跑了。然而隔了几天,她又去了那个小院,偷偷的迷倒她房里伺候的几个小丫头,把人带进山里,去看坡上开了满坡的紫菱花,而后再把人送回来。
她发现自己真的挺喜欢这个小小的姑娘的,简直不想把她还回去,但她虽然没有父母亲人,却知道人类是很看重家人的,所以她迟疑了一会儿,虽然脸颊气鼓鼓的,还是把木曲夏悄悄送回了她的小院里。
只是之后,她仍然常常来找这个小丫头,像发现了新奇的玩具,有事没事就往这儿跑,倒是可怜了伺候她的丫鬟,每次她来都要晕上半天。
她最开始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却不想,这一过,就是十一年,她开始喜欢这个叫木曲夏的人。子颜看了看坐在床边逗弄孩子的木曲夏,觉得心口有些钝钝的难过。
十一年对妖怪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于人类来说,却是很长一段时间。她看着木曲夏从孩子长成眉目如画的少女,又成为出嫁的新妇,如今又当了母亲。木曲夏变得越来越成熟,而她却还停留在原地,仍旧像个孩子,反倒要木曲夏时时照看她。
她对木曲夏的感情也从一开始的玩伴慢慢变的像人类女孩依恋自己的长姐,人类真是成长的太快了,十一年过去,她还是个喜欢胡闹任性的孩子,木曲夏却变得成熟温婉,会温柔地帮她梳理长发,抱着她讲那些戏曲里的故事里。她还是娇小的个子,木曲夏却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
她还记得木曲夏要出嫁的那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木曲夏的手,把她那身华美异常的红色嫁衣都给哭湿了一块。
她想说你别嫁人好不好,跟我一起走吧,你当我的姐姐,我会乖乖听话的。
但她不能,不是因为她要嫁的人是当今天子,而是因为,她是真的爱着那个人,从三年前的柳桥初见就开始了漫长的思慕。所以她不能阻止她。
而如今,她已育有一子,获封惠妃,又深得帝王爱宠,夫妻琴瑟和鸣,她确实得到了幸福。
睡在小床里的楚华章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咿咿呀呀地蹬着短短的小腿,木曲夏把他抱起来,笑着抱给子颜看。
楚华章长得像木曲夏,生的漂亮可爱,但子颜看着他只觉得不喜,因为楚华章的出生抢走了木曲夏对她的关注,从此以后,她最心疼的那个人就不是她了。
但当着木曲夏的面,她没有把这份不喜表现出来,反而把一块温养身体的古玉系在他胖嘟嘟的手腕上,同时心里凶凶的嘀咕,“要不是你是曲夏的孩子,我早把你扔给老虎了。”
木曲夏在一旁看得直笑。
那是天启十四年,初夏,楚华章出生的第六个月。也是木曲夏入宫的第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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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十五年,宁国公之女入宫,得封怜妃。因其姿容秀丽,歌声婉转悦耳,得帝专宠月余。
天启十六年十一月,怜妃怀孕。
天气十七年一月,木曲夏再次怀孕。五月,才一岁的楚华章突然呕血,血中带黑。同月,木曲夏的床底突然被搜出巫蛊用的人偶,人偶身上带着血,被指是楚华章的,贴在人偶身上的符纸写着皇帝的生辰八字,来自南疆的巫师指认有这种以子害父的巫术,阴损至极,一伤两命。
此时后宫中怜妃一人专宠,却只有木曲夏一人膝下有一子,且腹中所怀,据太医说,也是个小皇子。有人向皇上进言,因有腹中孩子为保障,惠妃怨恨帝王对她日益冷落,才胆敢以长子性命谋害皇上,皆因怕怜妃之子出世谋取太子之位。
甚至宫中隐隐有传言,连惠妃腹内的孩子都血统不明。
皇上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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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一月,子颜去了与皇城相隔甚远的碧海,去求取一朵刚盛开的露花,准备给木曲夏入药,好温补身体。
等她感觉到身上代表木曲夏的符纸有所不妥,而急急忙忙赶回去的时候,她喜欢的那个叫木曲夏的人,已经被一杯鸩酒赐死,连同她腹内未出生的孩子一起。
她在人世待了二十二年,爱上了这个天下最不能爱的那个人,却没能从这险恶的世间学会如何勾心斗角,学会如何在谈笑间害人性命,所以她连自己和孩子的性命都保不住。
因是罪妃,她不仅无法葬入皇陵,被木家人带走后,也不能葬入祖坟,只草草的葬于城外。她的父母怎么也不会相信巫蛊之术是自己女儿做的,可那又如何呢,定她醉的那个人是万人之上的皇帝,没有罪及九族已是看在木家三朝为臣的面子上,为了全族人的性命,他们连去看望女儿都不敢。
木曲夏就这样消失在了世间,她什么都没能留下,只除了楚华章。
楚华章中了巫蛊之术,却活了下来。因为他的母亲,把子颜留给她保命的一颗丹药给了自己的儿子,让他得以支撑到子颜回来。
子颜见到他的时候,小小的一个孩子被巫蛊折磨得瘦弱不堪,只一双眼睛还是大而明亮,蓄着眼泪,怯怯地看着她。
他的宫里很冷清,照顾他的乳母也不尽心。也是,一个被剥夺了太子之位的罪妃之子,还有谁会在意呢。
而子颜看着他,有一瞬家,她恨不得就这样看着这个孩子痛苦的死去。
因为他是那个薄幸的帝王的儿子,因为他夺走了木曲夏保存自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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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最终没有。
这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在看到她的瞬间颤颤的伸出自己消瘦的小手,费力又执着地拉着她的袖子,像是想要哭,却只是撇了撇嘴,那双肖似木曲夏的眼睛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只觉得心脏像被人重重地敲击了一下,短暂的愣怔后,把自己千辛万苦取来的露花给这个孩子服下,守着他,直到他完全康复,呼吸声一点一点平静下来,才转身离开。
这个孩子叫楚华章,他是这个天底下最薄幸的人的儿子,却也是木曲夏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