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录》黑春

4、三

　　南城，有客人找你过去喝酒。
　　刚走上DJ台，保安队长姜哥便凑过来说道。
　　客人，哪里的客人？
　　她说是刚拿你眼镜的美女，一说你就知道了，她们在卡1。
　　哦，我这就过去。
　　被他这么一提，才想起，不知何时，已将美女拿眼镜的事情给抛脑后去了，而她竟然自称美女，倒也勾起了我的一点兴趣。
　　表面风光，内心彷徨绝对是对夜场演艺工作者，最真实最形象的的一句总结，不管你在舞台上多么风光，在台下，客人永远是第一位。虽然我不是靠酒水提成生活的营销，也不是负责应酬的DS和气氛组，但是毕竟身在夜场，平时也要做一些表面性的应酬，但是能躲则躲，一向是我的原则。
　　帅哥，总算找到你了，你唱完歌了吧？
　　唱完了。
　　走，到我们卡座喝酒去！
　　好的。
　　走出DJ台，正准备问服务员卡1的位置，却碰到了人群里突然冒了出来的黑白衫，她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几缕头发湿漉漉地散落在额头上。
　　你介意不介意我拉着你的手走？
　　她突然转过身，睁着美丽的大眼睛，真诚而又期待地问道。
　　天呢，美女，你也不用这么直接吧，我的小心脏会受不了的。做了这么久夜场，也碰到了不少主动的美女，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人家都还蛮矜持的，像你这么直接的，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我在心里暗自嘀咕道，一方面蠢蠢欲动，另一方面又被与生俱来的内敛和矜持，紧紧地束缚着。
　　她突然向我靠近一步，无辜而又纯真的眼神，更加清晰地倒映在我的眼底。一阵异常熟悉却又无法言喻的感觉，也因这一步之近，扑面袭来，恍若隔世。我的防线就这样被她，无声无息地击溃了。
　　不就是拉拉小手吗，在酒吧里多正常啊，有什么好怕的，南城，拿出点男人的气度来！我安慰自己道，却忘记了自己骨子里的传统，忘记了当年暗恋一个女生时，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刻在书桌上，单相思了三年的往事，也忘记了自己从不跟女友之外的女子，有任何肢体上接触的习惯。
　　好的。
　　我的声音很小，微弱连自己都没听清楚，但是她却听到了，她的笑容瞬间开满了面颊，两颗漂亮的门牙和两朵迷人的酒窝，猝不及防地绽放在我眼前。一阵头重脚轻的感觉迅速袭遍全身，眼前的世界瞬间落幕，脑海里全是她的笑靥，我从未目睹过如此真实而美丽的笑容，像春日里的第一束阳光，扑朔迷离，栩栩如生，带着消融冰雪，春风化雨的力量。我能感觉到她指尖隐隐传来的颤抖，我那厚实宽阔的手掌，停伫在她温软滑腻的掌心，只觉一阵阵心旷神怡的温暖，自掌间传遍全身，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突兀和拥仄。
　　时至今日，我仍然不解，当时的我，怎么会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她。而她，每次想到那时的场景，以及当时说出的那句话，都会霞光扑面，羞涩难掩。
　　我们，都不是主动的人，我们，都有自己的世界。我们，原本可以心安理得地待在自己的世界里，仰望着自己的天空，享受着自己的孤独和寂寞，永远不去顾忌明天，或者庸人自扰的未来。
　　然而，在那样一个夜晚，借着酒精的麻醉，上帝只是眨了个眼，便将我们投入万劫不复的爱的深渊。他让我们远隔千里，受尽思念的煎熬，让我们在爱情里变得脆弱，在电话里痛哭流泪，让我们在爱情的汪洋里迷惘无助，寂寞无依，让我们在再次相聚时，心与心之间裂生出一道触目惊心，无法逾越的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