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恨而终》大蔚姐

4、草莓

　　我第一次遇到她是在一个名叫七月的酒吧。

　　她染了红色的头发，妆化得很浓，指甲也是蓝色妖姬的颜色。看上去很扎眼。

　　但我不是因为这些注意到她的。

　　我从酒吧后面一个不起眼的侧门出来，有一个捡塑料瓶的老人。经过他的要么是秀恩爱的小情侣，要么是装颓废的小愤青。但是没一个人注意到他。

　　只有她，尽管喝得有些醉了，仍然跌跌撞撞地坚持把醒酒用完后的水瓶放到了他的手里。

　　这倒让我注意起她来了。

　　我走过去扶了她一把。好奇地问她为什么。

　　其实我心里面想到她要跟我说看他可怜帮他一把之类的话，以此来展现她的善良。

　　因为我很有钱。确切的说，我有花不完的钱。所以在我面前惺惺作态的女生着实有不少。

　　她听见我问她，才正眼看了我一下。然后不屑地说，你傻呀，那是我爸。

　　那一刻我确实有点儿傻了。不过再回头看那个拾荒的老人。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好远了。

　　我再想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她已经瘫倒在我怀里了。

　　我敢肯定她不是装醉的。因为没有哪个女生愿意鼻孔上翻，嘴边挂着呕吐物地勾引一个男人。

　　我把她带到了宾馆里。什么都没做就走了。要是换做渣一点儿的男人，她肯定得有事儿。但是她遇到的是我，算她走运。

　　再次见到她还是在七月。只不过她完全不记得我。视线在我面前甚至停留不到一秒。

　　没喝醉酒的她此刻看起来正常了不少。甚至可以称作是漂亮，前提是忽略她这一身乱糟糟的打扮。

　　我坐到了她的身边。请她喝了一杯酒。

　　她媚眼如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喝光了杯里的酒。在酒杯上留下了烈焰般的红色唇印。

　　“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都满足你。”

　　可能她把我当成了酒吧里的约炮分子了。不过我并不是。

　　“你的父亲是做什么的？”我按耐不住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的问题一定是出乎了她想象的范围。她才会那般惊讶地看着我。而那份惊讶里，似乎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

　　“再给我来几杯，我就告诉你。”

　　几杯酒下肚，她终于开始吐话。

　　“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我为你讲这个故事吧。”

　　我再次认真地点了点头。以下是我整理的内容：

　　我现在是个小姐。不过顶多算个二陪，我不陪人睡觉的。你一定想象不到，我原来是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吧。

　　十八岁那年，我上高三。我从小没娘，是我爸带着我过的。

　　那时候可是高三，所有同学的家长都尽全力地为自己的孩子补充营养。吃，要吃最好的水果。补，要补最好的老师的课。

　　我爸常年在家里待着。只靠一点儿死补助钱养活我。除了我的学费，书费，连生活费都不够。穷的真是叮当烂响。

　　但我们家还是有一项看起来非常奢侈的东西——电脑。那是我们家远方亲戚，看我们家可怜淘汰了送给我们的。本来我爸他是想卖了挣钱的，但是看我可以通过它上网查资料，况且邻居家说同我们合使宽带不用我们家花钱。我爸也就答应把它留下来自己家用。

　　我现在都在埋怨那一天的自己。那一天是一个放学后，我们父女俩在桌上吃饭。我好奇地问了一句，“爸，草莓是个啥味儿啊，我看我同学吃得可香了。”

　　我爸听完就默默地放下了筷子。一声不吭。我以为他是生气了，嫌我挑食。我赶紧说“草莓有啥好吃的，我不想吃，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吃。爸你别生我气了。”

　　我爸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说“好孩子，上学去吧。”

　　从那一天起，一向开始早睡的他开始熬夜。我第二天问他咋不早睡呢，他就说岁数大了，失眠。我什么也没多想。

　　后来我甚至习惯了我都快睡了的时候他还不睡。偶尔经过他门前的时候总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发出，不过声音很小。我敲门，爸说他在看电影。

　　那时候我已经长大了。开始从同学们那里知道男生很有那方面的需要。看个黄色电影什么的也实属正常。何况爸爸他，为了我还单身这么多年。所以，我一直什么都没说。

　　不过有一天中午，爸爸看上去非常高兴。我好奇地问他怎么了。他很开心地端出来一盘草莓。每一个都红滴滴的，又大又圆。我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口水。问他从哪儿整得。

　　他神秘的笑了，“安安，你喜不喜欢吃草莓？”

　　“当然喜欢啦。”我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回答。

　　“那我们以后天天吃草莓好不好？”

　　“爸，你哪儿来的钱啊？”

　　我爸身体一直都不好，所以没人愿意招聘他。

　　“你王叔叔给我找了一个好活儿。以后，我能让我的安安每天都能吃上草莓。”

　　草莓真的很好吃，咬开后就有甜甜的汁水留出来。比那些苹果橘子什么的要诱人的多。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吃。我想，这世界上不会有哪个人会不爱吃草莓的吧。但我爸就一颗都不吃，全部留给我。就算放到他面前沾了他的嘴巴他也不吃。

　　我知道爸爸很爱我，把好吃的全都留给我。让我补充营养，以后考个好大学。

　　爸爸被抓的那一天。。很突然。我还坐在他身边吃他洗的草莓。警察就破门而入。

　　“安大康，你涉嫌传播□□信息，参与诈骗，现将你依法逮捕。。”

　　后来我考上了重点大学。我爸也入狱了。因为我爸做了不光彩的事儿，所以没人愿意资助我，我自己当时小，也不好意思求助。就这样，大学上了不到一个月。就辍学了。学校曾问过我原因，我什么都没说，就说不想念了。

　　然后我就来到了酒吧。做起了陪酒女的行业。做这种东西，就不能再像以前纯了。客人摸一下就摸一下。有回头客捧你你才能赚到钱。刚开始我不太适应，总想着拒绝，有一次还差点儿被客人打死，幸好经理看我小出面制止了。从那以后我就慢慢放纵自己，也就玩的开了。。

　　不过从我爸出事后，我就再也没吃过草莓。我觉得是它害了我爸。总是这样讨好奉承地在男人堆里打转，每天工作结束时，我都心想着，再也不要来这里上班。可是第二天，还得来。为了生计，我总要活命嘛。

　　就这样过了很久。后来我爸出狱了。他对我很愧疚。我一直骗他说有好心人资助我上完了大学。现在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他的皱纹都笑得舒展开来。

　　我多希望我说的是真的。在我爸面前伪装了那么久。甚至有时候我都觉得我真的是重点大学毕业的，现在真的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可以养活我和我爸。

　　后来我不知道他发现了我的谎话。那一天，他又向五年前那样为我洗了一盘子的草莓。我心里很拒绝这种水果。不过还是吃了。毕竟很贵。扔了很可惜。是啊，我要活下去

　　那天晚上我爸就跳楼了。遗书上只写了他对不起我。

　　不过我爸没死，但医生说他脑子出了问题，他说的很深奥。在我理解看来，其实就是变成了痴呆或者智障那种。

　　他醒来后不记得我是谁。只是开始捡塑料瓶，纸盒那些废品，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我没本事，我拾废品，这是个正经活，我能挣钱，我闺女就不用去陪男人了。”

　　她讲到这里，终于停顿了一下，又喝了杯酒。“所以他是我爸。”

　　我开始同情她。“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吗？”

　　她却嘲讽地看着我，“别同情我。没钱的人一向这么悲惨。”

　　然后她又用她长长的指甲划了划我的嘴唇，嬉笑着说，“要是真想帮我，就多买点儿我们的酒。也算你是个好人。”

　　我买了她很多很多的酒。她显得很开心。

　　“你要一直这么活下去么？”我惋惜地问她。毕竟，她还这么的年轻。

　　“是啊，我要活下去。”

　　一个答非所问的回答。

　　一个星期后，我又去七月找她。想把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介绍给她。可是却没见到她。

　　根据我的形容，酒保说，“哦，您要找的人是草莓是吧？”

　　原来她在这里不叫安安，叫草莓。

　　“她人在哪里？”

　　“死了，有三天了吧。”

　　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一个顾客喝醉了非拉她出去开房，被她拒绝了。顾客就抄起了酒瓶，砸在了她的后脑上。然后在送医院的路上，她就死了。

　　后来听说，那个顾客也死了。是被一个精神失常的捡破烂的男人硬生生地掐死的。

　　时至今日，我都还记得当初那个叫做草莓的陪酒女说”是啊，我要活下去”时眼里放出的唯一希望的光芒。

　　她都不再等一等，我就可以把她救出来的。

　　但我不知道的是，在我以救世主的姿态回忆草莓时。七月的酒吧里另一个陪酒女在惶恐不安。

　　她是嫉妒草莓被我这样有钱的人捧场。所以那位顾客，是她派来找茬的。只是没想到，他真的喝醉了。

　　所以草莓和她爸爸终究还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