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113、一百一十二章

　　雪融枝润吐新芽，

　　碧草争向阶边发。

　　桃红柳绿赏未尽，

　　又见蓬船采莲花。

　　清澈的河水，倒映着天上碧空如洗，白云如锦。已是初夏季节，山里早晚
　　温度却还是十分清爽怡人。君绮罗独自抱着一盆衣服，蹒跚着走到河边，试了几
　　次确实蹲不下身，只好慢慢跪在河边，小心的洗起了盆里的粗布衣衫。

　　来到这个村子，已将近半年之久，从初时的焦虑忐忑，到能下地后的喜悦
　　急切，绮罗不是没想过走出这里，可是思虑良久，她还是决定留在村里把孩子生
　　下来。烈有他的大事要做，孩子尚未出生，自己身子日渐沉重，很可能成为别人
　　猎取的对象；爹爹那边更不好出面，毕竟未婚生子，有损君家名声。而且，绮罗
　　喜欢上了这里没有人打扰的宁静生活，除了生活清苦些，这里的村民知足常乐，
　　又热情淳朴，虽然她来历不明，他们却很快接纳了她，见绮罗身子日益笨重无法
　　外出，村民们外出时常常会留意寻找她口中的丈夫叶公子。只不过人少势薄，茫
　　茫人海中要找到这样一个人，真是难比登天。所以绮罗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一心
　　一意等待孩子的出生。

　　说也奇怪，腹中的胎儿保住之后，她一直没有太强烈的孕吐反应，反倒比
　　一般孕妇吃的多很多，虽然只是粗茶淡饭，可是她却比别人多吃一倍，肚子也像
　　吹气一样一天一个样。有经验的老妇人看了，都说像是双生子的怀相，所以绮罗
　　干脆把孩子用的东西都准备两份，怕是到时弄得措手不及。

　　每天，她都和腹中的孩子谈论很多，从开始介绍自己，到描述外面世界的
　　秀美，从冬梅讲到春柳，从草芽讲到枝叶，从雨燕讲到蜻蜓，而每天不变的内容，
　　却是告诉尚未出生的孩子，那个深爱他们母子却一直没有现身的父亲。

　　“上次说到，你们爹爹他在边境救了娘之后，居然把娘带到了辽军大营里。
　　对了，我之前只说我昏过去了，不知道怎么回的大营。不过我告诉你们啊，其实
　　昏过去之前，我听到了他对我吼。你爹他最喜欢吼人了，我原来以为他是脾气不
　　好，后来才知道，能让他吼的人也不多嘛！”单手在石板上捶打着衣服，两膝跪
　　的有些生疼，君绮罗稍微休息一下，抚了抚过大的肚子“还有我，也不知为什么，
　　在别人面前总能做出端正大方的样子，可是在他面前却那么易怒，也许这就是缘
　　分吧！在喜爱的人面前，情绪常常无法控制。那是因为他走进了你的心里，让你
　　太过在乎。”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还有自己已经变得粗糙的双手，绮罗自嘲的
　　笑了一笑，轻快的拍了拍肚子“娘之前从来没想过要嫁个这样的人，也从来没想
　　过有一天会为了一个男人挺着肚子跪在河边洗衣服，那个臭男人还不在我身边。
　　所以说情这一字最是琢磨不透，你们以后遇见了喜欢的人就会知道了。”感觉到
　　肚子里有了明显的动静，她无奈的说“不就是说了他一句臭男人，你们至于这么
　　不愿意吗？那我这怀胎十月生养之恩，还不及他一个只种不收的人重要？”想到
　　话语大胆了些，绮罗微微脸红，幸好四周没人听见，不然要被羞死了。

　　“叶嫂嫂，你快起来！被我娘看见你这样我又要挨骂了！”刚说四周没人，
　　身后就响起了脆生生的一句话，绮罗连忙转身回望，见云娘气咻咻的插着腰站在
　　不远处，随后小跑着过来，不禁吐了吐舌头，低声嘟囔一句：“管家婆！”自己初
　　见她时，怎么会觉得这小姑娘单纯羞涩呢？尤其是自从刘婶受了风寒，绮罗就近
　　取材，找了草药治好了她，这小姑娘简直成了自己的影子，从客气变亲密再变黏
　　人，比刘婶管的还严厉，这个不许做那个不能碰，弄得绮罗简直要崩溃。见云娘
　　跑的小脸通红，绮罗想从地上站起来，无奈身子笨重、腿脚酸麻，起了几次都起
　　不来，只好认命的把手伸给小云娘“好妹妹，拉我一把吧！”

　　“我要是不在，看你怎么办！”云娘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全是气愤，双手却又
　　小心翼翼的把绮罗拉起来，用自己的肩膀做拐杖撑着她站好，赌气说道：“你这
　　样子娘说随时都能生，怎么还来河边洗衣服。把我支开找花样子，自己却跑来这
　　边，要不是牛子看见你抱着盆子过来，我还傻乎乎的上你当呢！”鼓鼓的脸颊像
　　两个红红的小苹果，让绮罗不禁想起了三妹绛娟，她心头一暖捏捏云娘的腮边说
　　道：“是是是，是我不对，可是你和你娘已经很累了，我又不是卧床不起，这点
　　小活还是能干的。产婆不也说过，总静不动不好生，让我多走多动的……”

　　“是走动！不是干活！你要是生在河边怎么办？”云娘扶着绮罗坐在河边
　　石头上，看着她额头上留下汗水，心疼的说：“小宝宝又闹腾你了吗？娘说你这
　　些天晚上总是睡不好，肚子太大了，肯定很累吧！本来之前吃饭挺好的，怎么现
　　在越吃越少了呢？”

　　“他们挤的啊！”绮罗慈爱的摸着肚子说道“长那么大个子，我的五脏六腑
　　恐怕早就挪了位置，哪里有地方盛饭菜？不过我会注意多吃些，不然没力气生孩
　　子啊！”

　　“生孩子是不是很疼啊？你会不会怕？”云娘蹲在绮罗膝边，一脸紧张的
　　看着微微动着的肚子咽了下口水。

　　“听说会很痛，不过既然那么多女人都挺过来了，我也不怕！女人一旦做
　　了娘，就会很勇敢，你还小可能体会不到，以后嫁了人就知道了！”绮罗温柔的
　　看向云娘，见她撇撇嘴不以为然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我才不要嫁人！嫁人有什么好？像娘一样在爹去世之后哪里都不敢去？
　　什么都不敢说？还是像你一样为了不知在哪的相公一个人怀着孩子受苦？或者
　　像牛子娘一样被大家唾弃，最后撇下牛子孤零零一个人？要是这样还不如自己一
　　个人好！”牛子是辽汉混血儿，他爹是辽国商人，买了他娘后不到一年就悄然离
　　去，从此杳无音信。牛子娘一个人勉强把他养大，就疾病缠身撒手人寰。江南人
　　思想保守固执，虽然宋辽休兵时间不短，可是很多人还是仇视辽人，牛子从小受
　　尽他人白眼，总是被歧视他的大人孩子欺负的遍体鳞伤，但他还是一个人坚强的
　　活了下来，今年虽然已经十四岁，却比十一岁的云娘高不了多少。刘婶可怜他，
　　经常偷偷给他送吃的，包扎伤口，缝衣服，牛子也常一声不吭的帮刘婶砍柴挑水，
　　甚至捕猎些小鸟兽给刘婶送去。可是随着牛子年纪渐长，刘婶也不好总和他走得
　　太近，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

　　绮罗想起牛子的遭遇，再想到自己腹中孩子的血脉，心中黯然，脸色不由
　　得淡了下去，云娘发觉自己失言，急忙摇着绮罗的膝盖说道：“姐姐，对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不想嫁人。你相公一定还活着，你们一家人一定会团
　　聚的！”

　　君绮罗看着她焦急的样子，拉住了她的小手安慰道：“没事，我知道，你别
　　担心。不过你这一会嫂嫂，一会姐姐的，称呼的乱了章法，我在想我应该怎么罚
　　你呢？那就……罚你把剩下的衣服洗完吧！”

　　云娘闻言一跃而起“遵命！！”说罢马上蹲在河边乖乖的洗起衣服来。绮罗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摸着微微动着的肚子，心中的黯然，再也挥之不去。
　　入夜，绮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听着旁边屋子云娘呓语阵阵，
　　她索性坐了起来。今天腹中有些沉坠，比以往更加难熬，每夜窒息的痛苦让她很
　　久没睡个舒服觉了，有时只是靠在床边坐一会儿打个盹，睁眼看外面的天色慢慢
　　明亮起来。白天云娘的话勾起了绮罗的心思，她做了个深呼吸，缓慢的转过身子
　　下了床，托着肚子抚着腰在屋子里静静的走着。孩子快要降生了，自己再不能如
　　此隐匿下去。这几个月随身的首饰除了黑玉几乎全都变卖完了，刘婶也是穷苦人
　　家，养不了这么多人，如果真是生了两个孩子，那么开销将更大。虽然自己之前
　　有很多经商的经验，但是一没本钱又是女子身份，再有两个孩子在身边，纵是天
　　大本事也施展不了。只有等孩子降生后，有机会去杭州城内打听一下君家的近况，
　　再做打算。君家……绮罗想起以前女扮男装、意气风发在杭州城内人人追捧的样
　　子，无奈的笑了笑，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