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娇》邂逅

18、018.掷杯筊无意听壁角

　　018.掷杯筊无意听壁角

　　玉琼招来了陆嬷嬷，温络却推说马车颠簸身子忽感有些乏了，没了兴致不愿说上一句，遂遣了陆嬷嬷坐到了车夫身旁。

　　马车又行了数里，耳边的吵闹声渐渐远离，四周除了车轱辘滚过甬道的摩擦之声，便只听得见鸟儿立于枝头‘喳喳啁啁’的声响。温络自陆嬷嬷过来后便开始闭目小憩，待马车停下，有婆子过来通传说西峰寺到了，方才睁开了眼。

　　西峰寺乃百年古寺，据说自温络太玄祖父那辈开始便矗立在西峰山上，如今百年过去了，西峰寺也修葺翻新了五次有余，是以温络下马车时，窥见的便是屹然高耸于眼前的宏伟寺庙。

　　程氏带着一干女眷才下马车，便有小沙弥上前对她施了个福礼，程氏谦恭地低喃了一句‘阿弥陀佛’，便跟在小沙弥身后进了西峰寺。

　　小和尚领着程氏等人来到了大雄宝殿，里头早已有僧侣在敲鱼诵经，程氏领着一干女眷跪拜在蒲团上，口里喃喃低语了起来。温络站的位置离程氏有些距离，兼之她又是低声呢喃，是以并不听得太真切，但大抵的祈福的内容温络却是能猜到七八分。

　　众人在蒲团上认真叩拜，程氏又添了香油钱在长明灯旁的小箱笼里，有高僧对着她们颂了段经文，时间倒是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大半。

　　听完高僧诵经，已是晌午。有小沙弥领着众人去了小院的厢房，端了素斋与众人果腹。寺庙里的斋菜简单清淡，温络却是吃着津津有味，天然无公害的家养蔬菜，偶尔吃上一回自然是不赖。

　　吃过了饭，众人便被留在了厢房小憩，程氏却是被主持请去了听佛教参佛礼。温络本打算靠在椅上打个盹，却是被身旁的温玥轻轻地扯了扯衣角，温络下意识的抬头望她，却见温玥定定的瞧着自己，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闪着新奇，眼睛并时不时地向外面瞟去。

　　温络禁不住她的央求，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跟着她一块儿出了屋。

　　——

　　却说温玥带着温络去的不是别处，正是西峰寺的大雄宝殿。

　　“六妹妹带我来大雄宝殿做什么？莫不是上午佛法听入了迷，想着过来听大师再讲解一二？”

　　温玥说：“不知道五姐姐有没有听过这西峰寺求的签特别灵验，而且这里的庙祝解的签文也特别应验。”

　　“妹妹说的可是百年前孤女入寺求签问卜得姻缘的故事？”闲暇时，温络听玉芙提起过这事。

　　温玥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温络道：“这事大抵只是个巧合，况且那时候一语中的的庙祝也是一抔黄土长埋于地底。妹妹怎的信的此事？”

　　“心诚则灵。”温玥说着，从桌几上取过签筒，双手捧之，虔诚地跪拜在蒲团上，嘴里却是振振有词道，“愿爹娘安康和乐，愿爹娘安康和乐……”

　　温络颇有些诧异的望着温玥，却见她双眸紧闭，唇畔开合，一张稚嫩的脸庞却是温络从不曾瞧见过的虔敬与诚恳。

　　温络心中微讶，原本以为八岁的孩童，许的愿望不过是吃饭的时候多些猪肉少些青菜，多些闲暇玩乐的空闲，亦或是于温玥而言以后长开了标致些，面上的胎记淡化一些，却不想她心中所求的，却是秦氏与温青延的相敬如宾。温络心头一涩，竟忍不住怜惜起跪于蒲团上的温玥，却见此时签筒里三十二支的灵签掉了一支落在大殿的雕花青砖上，清净的大雄宝殿因得竹签落地的声响，倒是显得格外铿锵。

　　温玥快速执起竹签，认真念起了上门的签文：“满园春色斗新妆，意似争妍夺国香。到底是谁居丽首，牡丹艳冠百花场。”

　　这支签恐怕是再好不过了。

　　温玥捏着竹签，欢喜的拉着温络穿过偏门去了大殿外头的空地上，那儿便立着一处解签测字的摊位，有一玄衣庙祝手捏白须翩然立在那儿。

　　那庙祝前脚才送走一对解签的官家母女，后脚便迎来了温络与温玥两位小姐，私心想着再测几天字便可以给小儿子讨一房媳妇了，是以瞧向温络与温玥时，倒也是出奇非常的友好：“两位姑娘是批八字还是测吉凶？”

　　温玥恭敬地将手里的竹签递予了他，玄衣庙祝双手接过，略略扫了一眼：“原来姑娘是要解签文。不错，这可是个平吉签，老夫许久没见着此签文了。”说罢捏了捏花白的胡子，转头看向温络道，“这位姑娘也是要解签文？”

　　温络笑着摇了摇头，对求签占卜之类的事情活动不妄言语，但凡真能测未来晓过去的，恐怕从古至今莫无一人，否则他若真能改变命运，恐怕第一个想要扭转的便是自己的命运吧。

　　白胡子庙祝隐隐皱了皱眉，却道：“小姐若是对求签不甚在意，可有在我寺的大雄宝殿掷过杯筊？”

　　“掷杯筊？”温络疑惑道。

　　“掷杯筊乃占卜吉凶之灵器，一阴一阳为圣杯，两者皆具平面为笑杯，反之则称之为阴杯。”白胡子庙祝解释道。

　　从前温络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掷杯筊，今日听这庙祝说起，倒是隐隐动了心思。

　　那庙祝察言观色，继续鼓动道：“小姐印堂洪亮，想来是个有福气之人。若是掷杯筊得了神明的指示，不是更加妙哉？”

　　温络觉着新奇，又见那庙祝说得起劲，便点头依了他。

　　自打西峰寺出了那名二甲进士后，香火鼎盛，初一十五的时候更是人声鼎沸摩肩擦踵，十里八乡慕名而来的却是数不胜数。后来名声传到了高祖皇帝那儿，高祖皇帝一道圣旨就把西峰寺变成了官家寺庙，除了初一十五对外开放，其余时间却不是那么好进来的，寻常百姓想要进来上柱香须得花些明面功夫。兼之正值晌午寺庙里本就没什么人，是以温络回正殿的时候，里头空荡荡无一人。

　　温络取了案几上的器皿，学着古装剧里的人儿捧着两个类似月牙的竹块似模似样的掷了出去，却不想一次圣筊都还没有请到，因着她力道过猛，杯筊轱辘辘地滚到了三米开外的立柱旁。

　　温络起身便去捡杯筊，正待重新跪于蒲团上再丢掷一回，却听见门口传来阵阵脚步声。

　　温络抬头，却见一红衫美人远远走来，杏眼黛眉，高挑纤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这美人身旁的中年妇人，那妇人身材臃肿，相貌平平，一身华服穿戴身上却显得有些违和，嘴唇下端三分之二的位置还长了一颗美人痣。若不是这红衫美人开口唤那妇人一声‘娘’，温络真真觉得两人全然不像是有半分关系的。

　　红衫美人一手执签，一手略略曳着及地的裙衫，与那妇人道：“娘方才也听那庙祝说了，女儿这一支可是万里无一的上上签，下个月女儿便可及笄，正是成龙成凤伊始。可倘若真要女儿嫁予孙姓公子，只怕再好的签也是荒废，而女儿的好日子也算是走到了头。”

　　那妇人听罢却是皱了皱眉道：“混话！你说的未免有些过了，那孙家老爷毕竟是大理寺少卿出身，虽说现在落魄了些，但怎得嫁过去好日子就到了头？母亲还指望你日后顺风顺水，莫不要说这般晦气的话。”

　　大理寺少卿的孙家？温络皱了皱眉，觉得这名字略略有些耳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儿听过，正思忖这，红衫美人却又开了口。

　　“母亲也说他孙家落魄了，当初愈发风光便衬得现在愈发萧条，女儿一想到要跟这样的人家结亲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一个天水郡校书郎的儿子能有多大子出息？左右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小官！娘要真把女儿嫁过去，那便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往绝路上逼！”说道最后，红衫美人的声音竟带着几分凄婉。

　　胖妇人叹了口气，面色黯然：“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当初是我们眼巴巴的去求来的这门亲事，现在孙家落魄了我们却要悔婚，传出去总归对你名声。”

　　温络心中一凛，隐隐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方才自己不过是将将思索了会，哪里会料到这红衫美人跟抖豆子一样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现在弄得她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隐在柱子后台听了回壁角。乖乖，这一听还不得了，生平第一次偷听壁角就听到了如此劲爆的消息，尤其是这故事里的孙家还是温络所熟悉的。

　　原来这红衫美人嫌弃自己的夫家品阶不高有心反悔，正拉着母亲做思想工作，偏偏这没入美人法眼的倒霉悲催准夫婿，正是前几日登门拜访的孙徐氏的儿子。思及此，温络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想起那日徐氏云淡风轻的褪下手镯递予自己的模样，那个时候的徐氏仿佛真的如她当时所言“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这冰糯种满紫镯子五小姐且拿去把玩”一样。这样的人家，随意出手就是价值不菲的宝贝，又怎么会像这红衫美人说的日子过得萧条呢？

　　温络正纳闷着，那红衫美人却再次开了口：“九品十八官，偏生是个最不入流的。原本正四品的官阶做的稳稳当当，哪里想到那孙家老爷是个眼皮子浅的，竟然在天子脚下越规失礼，被贬到天水郡做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女儿若是嫁过去，摊上这么个公爹，还有个给人做继室的婆婆，据说那孙姓公子还是有口疾的，这样的人家，女儿怕是要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胖妇人心有戚戚，却也有自己的一番思量，于她而言女儿说的话句句都在理，可道理归道理，比起女儿家的名声，其他什么的却都是无足轻重的。

　　正思量这，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红衫美人与那胖妇人相视一眼，皆默契的不再开口言语。

　　温玥一路快走，脚步才迈过大雄宝殿的红漆门槛，却迎面瞧见了红衫美人同她的母亲。温玥诧异的望着两人，开口道：“王夫人，王姐姐。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温络心中警铃大作暗自糟糕，温玥的出现显然出乎了她的意料，尤其是温玥方才开口说的话更是令她心下一震：温玥同胖妇人母女竟是旧时！这就意味着，这胖妇人母女同温络也定然是相识的。若是胖妇人母女同温玥攀谈起来，自然会顺藤摸瓜得知这会功夫出现在这大雄宝殿的，还有她温络一人！温络倒吸了口凉气，隐隐有些不安，捏着杯筊的手不断摩挲着筊上的纹理，心里却在懊恼自个儿一时贪玩跑进屋来。看吧，看吧，这下看你跑哪去！

　　王斐然同样也是面露诧异，望了望温玥，出声询问道：“六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见王斐然望向自己，温玥下意识的侧了侧身，不愿让外人瞧见自己脸上的胎记：“我是同四婶婶一块儿来西峰寺上香祈福的。”

　　其实王斐然问的是为何温玥会出现在此处，却不想温玥是个直脑筋的，没有听出王斐然的这一层意思。王斐然只得又问了句：“六小姐既然是随着你四婶一起来的，可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温玥如是道：“我本是同我五姐姐一块儿去庙祝那解签文的。”

　　王斐然挑了挑眉心，说道：“可是前一阵子落水的那个五小姐？”

　　温玥点点头称是。

　　“那她人呢？”王斐然面上似不经意般问道。

　　“我也在寻她，方才还明明瞧见她往正殿方向走来。王姐姐刚刚没有碰到她吗？”

　　王斐然听罢，下意识的扫了眼正殿，眼眸里具是掩盖不了的骇异与惊恐。朝着大殿来来回回地扫了三遍，面色却是跟着一点点的沉了下去，最后转过头，同温玥道：“我同母亲也是将将进来而已，没瞧见五小姐人影。”

　　“既如此，我便在这大殿附近寻寻她。”温玥不以为然道，“五姐姐可能寻着什么好玩的，还来不及回来同我说。”

　　“我也个把余月没瞧见五小姐了，正好同你一块儿去寻她。”王斐然道。临行前，却是不动声色的朝着大雄宝殿望了一眼，眼光似有意无意的扫过几根大柱，最后定定的看着隐藏在视线范围的几个盲区，目光流转灼灼。

　　温络定定的靠着柱身如芒刺在背，心中却已了然：被发现了吗？被发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