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寂寞无殇

4、所谓幸福

　　有时候连苏木也不得不感叹自己的粗神经。也幸亏如此，日子还是一天天平淡地过下去了，一点也没有在发现自己对同性有兴趣后的思维混乱，绝望颓丧。当然，心慌总归是有一点的，但苏木觉得自己的感情状况已经够糟了，就用不着把生活给拖垮，毕竟在苏木心中，没有爱情的生活也还是很有希望的，更何况，高三的节奏实在容不得他去多想什么。
　　于是，考试、讲题、背书相互交杂的日子一天天不断重复着。唯一一次心思波澜便是隔天在公交车上了。看着那两人的身影，记忆里原本以为不过只是陪衬的少年却越发清晰起来。他成绩很好，却还是有些偏科，数学最拿手，语文也还行，却怎么也学不好英语；他最讨厌吃香菜，每次惹黎清不高兴了，都会被塞一嘴香菜，那表情绝对颠覆帅哥形象；他喜欢打篮球，总是负责抢球传球，很少会去投球，但逢投必中。千万就不要以为他投球很准了，实际上，只要离开球框一米，他和篮框就是死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待人很好，真的很好，却也因这份好太过广泛而显得疏离，唯一不一样的便是黎清了，他是真的很喜欢黎清啊……
　　站在微微晃动的公交车上，苏木愣怔地看着前面相邻而坐的两人。维持三年的心境自此便被打破，仿佛在原本微甜的白开水中投入一枚尚未熟透的青杏，虽淡却也酸涩分明。于是，如往常一般开动的公交车上再无如往日一般有一少年始终站在那一对恋人身后的场景。
　　苏木总以为，无论是自己偷偷关注，还是内心情感的改变，又或是最后的逃避，都只是自己一人的事情，却不知这一切早已被人知晓。
　　当你被一个人的目光紧紧追随的时候，可能不会有什么感觉，但如果你同时也有些注意这个人的话，发现不了的大概都是瞎子。
　　所以，苏木对黎清的那点儿心思，黎清自始至终一清二楚。而当他的视线转向苏子文，也被对方几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谁让在苏子文的心中，这是一个能让黎清另眼相看，充满危险的男人呢。
　　不过，苏木看过去的眼神太过复杂，让一时还充满敌意的苏子文反应不及，又或是有所怀疑，但不敢妄下定论，一时间糊里糊涂。倒是黎清似乎有所察觉，深情怪异地盯了他好几天，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瞥了眼终于炸毛的某人，黎清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不可否认，眼前这个爱看言情，最喜装逼的大男孩是自己最重要的初恋，也是自己渴望相伴一生的人，但提及苏木，黎清还是有些心酸。倒不是因为什么愧疚，毕竟在黎清的观念里，感情的付出是不一定得到回报的，这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也谈不上谁对不起谁，但同时这也并不妨碍黎清为苏木难过。从最初到现在，他总是淡淡的，把自己小小的心思悄悄埋藏，却也不知放弃，意外的固执。
　　苏木大概永远都想不到，自己在这两个只能远远观望的人的心中还占有那么一个小小的角落。
　　太阳愈发的灼热，高考也在所有高三学子的汗水中步步逼近。面对这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最紧张的却不一定是学生，看那场外不顾高温、神情严肃的家长就可知晓了。
　　在那人群之中，就伫立着苏木的母亲。平时从不敢迟到早退，生怕扣工资的女人却连续请了两天的假，一路陪同，而此刻在烈日下，忐忑地注视着考场。这让苏木倍感温暖的同时也感受到笔端的沉重。可不管对成功渴求的心是多么真切，奇迹始终不会出现，该会的会，不会的依旧不会。在终场的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紧张、不安、压力，终于烟消云散，只余一片坦然与平静。
　　终于摆脱了枷锁的学生们簇拥着前行，眉眼间尽是轻松与对接下来两个多月长假的期待。封闭考场范围的大门还未打开，人群便拥挤在大门前。虽说相继遇到了几个同学，却都是平时不怎么说话的，苏木一时也是不好意思插嘴的。有些无聊地四处张望，却穿过人群一眼看到那高大的身影以及被他半抱着的黎清，两两相忘，幸福甜蜜……
　　结束了这场紧张的战斗，日子一下子变得无聊了起来。苏木本就不是爱出门的人，放假了也只是呆在家里。母亲早已回归了工作，白天家中便空荡荡的，只剩一个人。不过这也正好。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苏木还是决定上网了解同性恋是怎样的存在。因为苏木总觉得，只有对这个问题有所了解，自己才能认真地面对未来。
　　家中的电脑是较老的台式，开机速度难免的有些慢。看着一排排不认识的字符在眼前的屏幕上跳动，苏木有些忐忑，他想试着去考虑考虑两个多月后的全新生活，借此平息一下心中的紧张，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
　　网络的世界纷繁复杂，你可以查询到科学的论述，但同时更少不了一堆堆来自个人的观点，少不了支持赞同，但更不会少了谩骂诋毁。这种种让苏木的心时而安定，时而烦躁，当回归现实时，猛然发现已然时近傍晚，父母也快下班了。匆忙地删除历史记录，关掉电脑，开始准备一家三口的晚餐，但终究是心不在焉，糊了粥。
　　对于这有失水准的晚餐，苏父苏母都不曾多说什么，但苏父却在饭后拿着三百块钱递给了苏木。
　　“快要上大学的人了，不要老是闷在家里，也和同学约了出去玩玩。反正都已经考完了，我和你妈都很清楚你有多努力，以后只要肯吃苦，总不会饿死的，就不用这么早担心了。钱不够再说，不要连饭都不好好吃一顿。”
　　父亲的举动让苏木很是惊讶，但回过神来，却又分外心酸与愧疚。
　　不，我不够努力，在最关键的时刻，我却因为一些永远不可能的事情分了心。这样的我是不是太让你们失望了呢？苏木忍不住地这么想着。原来自以为没有被扰乱的生活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美好的幻想罢了。如果没有发现那样的心思，如果像以前那样把精力全部放在学习上，会不会就能得到一个能让父母更加开心的结果？
　　无望地躺倒在床上，脑海中又浮现出下午浏览的各种网页。自己对黎清的感情绝无虚假，对苏子文的悸动却也不容忽视。移情别恋吗？苏木本以为这种事情暂时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至少在黎清还在自己所能看见的地方时不会发生，却没想不过短短3年，而那对象却是……
　　既可能喜欢女生，又可能喜欢男生，果然是双性恋吧……可现在，喜欢着男生的苏木却无法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喜欢上女生。会变成彻底的同性恋吗？可明明黎清是货真价实的女生。
　　网络上似乎有这么一句话传播甚远：我并非同性恋，只不过我爱上的人与我同性罢了。虽说这句话初读起来，给人以很大的安慰，但细想起来却似乎不怎么符合逻辑。同性恋说简单点就是爱上同性，既然爱上了同性之人，那又怎么能说不是同性恋呢。苏木虽是初次接触很是惶恐，却觉得这不过是胆小者的托词罢了。如果连同性恋者都不正视同性恋这个词，那又凭什么要别人来尊重理解呢。
　　不过话虽如此，要承认自己就是同性恋，苏木也觉得分外难堪。尤其网上那些恶意谩骂的话语也不断提醒着苏木这个群体生存的现状。啊，其实自己果然也是个胆小鬼吧。
　　“儿子，干嘛呢，这么早睡什么觉，起来和我们一起看电视，还有西瓜吃。”苏父作为一名辛勤的劳动者，臂力自然是有的，一下子就将苏木拽了起来，拖到了客厅。一瞬间，似乎是从孤独的地狱重回人间。
　　茶几上已是摆放着切好的水果，坐在沙发上的苏母朝右侧让了让。“这一年怕影响你学习，电视都没怎么开过，现在可好了，一家人一起看吧。也不知道最近有什么好看的，你调调看呢。”
　　接过遥控器，父母一左一右地坐着。
　　“哎，抗战片！”
　　“去！看电视是要轻松轻松的，看什么抗战片！再说说好了儿子选的。”
　　“好好好，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儿子你随便挑，想看什么看什么。”
　　似乎许久未曾听到父母如此轻松愉悦的对话了。原本总觉得父母的沉默是因为他们极度渴望着自己的成功，却没想，他们的所思所想，不过是不要打扰自己罢了。如此简单，如此纯粹，让苏木深感愧疚的同时又倍感温暖。
　　“看这个吧，我喜欢历史剧。”
　　“好啊好啊，我也挺爱看的。”
　　“这讲的什么？”
　　“我怎么知道，好好看就是了，废什么话！”
　　“哦哦哦，不说话，不说话。”
　　再木讷，苏木也不由微微一笑。啊，果然，自己期待的幸福不过娶妻生子，平淡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