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绝代》笈品怪猫

47、师走和睦月（04）

　　师走用的是最笨的办法——守株待兔，大约从早上9点就提着行李呵欠连天得守在睦月家附近——准确得说是一个能看到睦月进出，却不容易被睦月发现的角落，虽然他订的是下午2点多的航班，但也随时做好了改签甚至重新订一张机票的准备。就在师走快坚持不住，大约11点钟左右的时候，睦月出现在了师走的视线范围内，照他出门的这个时间来看，跟自己同一个航班的可能性极大，师走感到有些慰藉——总算没有白等。等睦月上了出租车后，他也赶紧叫了一部车跟在睦月后面到了机场。还是水无了解睦月，他果然是选的下午2点多这趟航班，师走跟在睦月后面托运了行李，上了飞机。

　　师走的座位跟睦月之间隔了三排，在睦月斜后方，抬头的话勉强能看到睦月的后脑勺，师走看着看着突然自嘲得笑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客串特工了。旅程很有点漫长，加上早上起得太早，师走很快就昏昏沉沉得睡着了，中间起来吃过两次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半梦半醒间度过的。到法国时是当地时间晚上8点多，师走暗想，真要命，过不了几个小时又要睡了。但是很快，他就开始摒除杂念，集中精力观察起了睦月的动向。原本他还在纠结该什么时候出现比较合适，没想到取行李时他旁边有两个游客不小心撞到了一起，那一声异口同声的“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也包括了睦月的，当睦月的眼神越过这两个游客落在师走身上时，先是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然后微微挑了挑眉。

　　“Hi，这么巧，你也来法国旅游，”师走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很生硬得打起了招呼。
　　“真的很巧，居然是同一天的同一趟航班。”睦月瞥了瞥嘴，不以为然道，还没等师走接上话，他便指着师走身后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那应该是你的皮箱吧？”
　　师走转过头顺手取下了自己的皮箱，然后跟睦月一起继续等睦月的行李出来时，用试探性的语气问道，“那个，既然这么巧，大家都来法国度假，要不就一起吧？”
　　“随便。”睦月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也不带感情色彩的吐出了这么一个词。

　　取过行李后，两人来到了机场出口处。睦月订的是自由行，其间导游会出现几次，比如换城市时负责订酒店，对主要景点和旅行路线做简单的介绍等。这时，导游已经等在了出口处，核实睦月的身份后，给了睦月一张表格，里面详细记载了酒店的位置，打车的地点，公交基本信息，主要的旅游景点，以及最合理的旅游路线图等等。然后又口头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留下一个联系方式表示有困难或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随时联系，之后便告辞了。

　　睦月和师走都不是第一次来法国，但还是先把巴黎的一杆名胜又故地重游了一遍，巴黎圣母院，埃菲尔铁塔，凯旋门，凡尔赛宫，卢浮宫……坐在游船上沿着塞纳河欣赏日落时分的名胜，更是别有一番风味。接着，对葡萄酒一直都颇有心得的两人又慕名来到了闻名遐迩的阿尔萨斯，尽管语言交流上有些障碍，睦月还是尽全力用他并不是十分流利的英文跟英文同样不算太流利的庄园主人交流着酿酒的一些学问，以及一些名酒的性价比等问题，说到不明白的地方又是用手比划，偶尔还要用画图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让师走看得很欢乐，可为了不冷场，他自己也得偶尔加入其中发表两句意见。看着睦月心情大好的样子，师走感觉这趟法国之行没有白来。

　　可惜时间不对，这次没有机会一睹普罗旺斯薰衣草的风采，于是最终站他们选择来到了以浪漫著称的蓝色海岸。酒店是他们来之前就订好的，尽管现在并不是旅游旺季，可以选择的范围依然不多，许多酒店和旅馆都呈满员状态，他们看来看去最终选择了这家不算太大景观却特别好，网上好评率也颇高的旅馆，因为一路玩有些累，为了好好休息，本来想分开订两个房间，没想到又只剩下最后一间了，幸亏介绍上说是大床，两人实在是懒得继续找了，就订了这个大床房。进旅馆后，两人还正在打量旅馆里别致的装潢时，打扮得略有些花哨当然本身也很帅气的老板一见两人进来就轻轻鼓了鼓掌，用发音不算太地道的英文尽量放慢语速得说道，“欢迎欢迎，你们是本店今天第十对同志情侣，所以房价对折，而且还送烛光晚餐哦！”

　　睦月和师走迷茫得互相对望了一下，就算英语听力再怎么不好，他们也能听出“couple”这个单词的意思，睦月正想辩解，刚说到“we are not——”，就被师走轻轻拉了拉衣角。老板望了望两人的神情，又听到了睦月那句没有说完的话，下意识得捂住了嘴，然后又用英语说了句，“sorry，我是不是误会了，不过没关系，房价还是照样半价，烛光晚餐也照样会送给你们。”看着睦月和师走依旧有些尴尬的表情，老板又好心得边比划着边放慢语速解释道，“不瞒你们说，这家旅馆是在我很潦倒很无助的时候，我现在的男友鼓励我开始经营的，大部分也是他出资的，起初真的很辛苦，但后来总算熬过来了，我觉得我们之间的爱不输给任何异性伴侣，所以就给旅馆订了一个规矩，只要某一天同志情侣的数量达到10对，就给他们这个房价减半和送烛光晚餐的特惠活动。”

　　睦月和师走努力听着，还一边交流，总算是明白了大半，老板说完后，睦月好奇得问道，“会经常有这么多同志情侣来住这边的旅馆吗？”
　　老板笑了，“当然不会经常有，不然就亏大了。但是在旅游旺季或者一些同志狂欢节啊同志游行日这些特殊的时期隔三差五会有。”
　　“那今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同志？”睦月的好奇心更强了。
　　“也许是因为同志狂欢节刚结束没多久，天气又很好的缘故吧，也可能只是某种巧合。况且，现在时代不同了，出柜的人越来越多了，也许以后要经常赔钱了也说不定，呵呵，但我还是很开心的。”老板说着还做了个耸肩吐舌头的可爱表情。
　　“Honey!”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亲昵的呼唤，睦月和师走不约而同得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魁梧，充满阳刚之气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老板则从柜台里出來，迎了上去，两人一见面就来了一阵deep kiss，弄得师走和睦月又是一阵尴尬。吻毕，老板似乎这才想起来一旁还有客人，忙道歉道，“不好意思，这就是我男友，”然后把房卡给了两人。

　　这天天气确实不错，下午接近黄昏时，海风大了起来，有些微凉，却也没能减少游客们的兴致。看到不远处有人在放风筝，睦月一时兴起，居然跟着风筝前去的方向奔跑了起来，他的外套没有扣上，和一头长发一起随风飘曳，身形有些瘦削，跑步的姿势却甚是好看，为了不跟睦月走散也不禁加快了步伐的师走在后面看着有些痴迷，不知不觉又笑了——睦月这家伙可真是风一般的男子啊，率性，我行我素，因为爱好古典文学，还有那么一点神秘感……

　　也不知道他究竟跑了多久，总之他停下来弯下腰去休息时还有些气喘吁吁的。师走跟过去，打趣道，“怎么，你不是有坚持锻炼的习惯吗？跑这两步就累成这样了？”
　　“岁月不饶人啊！”睦月闻言抬眼看着师走，“况且，锻炼的时候自己可以掌握速度节奏和前进的方向，跟在别人后面才是最累的，身体累，心也累。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你可真能延伸。好啦，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两人找了一块大石头躺在上面，迎着海风，听着海浪拍岸的声音，心情仿佛前所未有得平静下来。睦月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时光仿佛回到了大二的那个夏天，自己鼓起勇气第一次登台，模仿了最喜欢的视觉系主唱，然后有个陌生男子一路跟着自己，自己一直很紧张，不知道他想干嘛，万万没想到他是想邀请自己加入他们的乐队做主唱。那年的师走也就是20出头，有些拘谨，语气却很诚恳，最重要的是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因为他一看就不像坏人。是的，那是师走给睦月最初的印象，也是最深的印象，现在的他虽然世故了一些，外向了很多，也时常给人很幽默很爱闹的感觉，但私底下还是那么沉稳，而且还很温柔细心。多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仿佛全世界就只剩自己和师走两人，不用在意唱片销量，演唱会动员人数，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师走身边又会有别人，也不用老是去猜测师走跟水无那扑朔迷离的关系……可惜，这一切注定都是镜花水月，是他睦月提出解散师走一手辛辛苦苦组建起来的乐队，他一定记恨死自己了，至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茬。还有，那天自己跟水无赤身裸体得被师走看到时，他那惊愕的表情，睦月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刻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快感，但是很快就被无边的痛苦所淹没——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师走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思绪不知怎的就回到了第一次睦月玩失踪，自己跑去睦月家乡找他时，就在自己等得有些累了，正想着要不要找个旅馆先住下，身后却听到了熟悉的木屐声，当自己回过头打招呼时，睦月当场呆立原地，在夕阳的映衬下，他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转一般，深邃得很。思绪又跳跃到了睦月在东都郊外的别墅中，当他送给自己那把收藏级别的贝司时，目光流转中，自己是真的有些不知所错了，东西当然很贵重，但是这份情谊——更是无须赘言了，而自己即兴弹的那首曲子，他居然还认真得填了词，后来还在家乡公园表演时唱了出來——想到这，师走禁不住笑了。还有那年陪他疯狂得去蹦极，自己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那天晚上睦月玩剑玉时的表情，真的就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那时他的眼中有自信有得意，还有种整个乐队生涯里难得的闲适。可是那天他跟水无居然那么旁若无人地——睦月跟水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水无对睦月到底又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有时觉得他好像挺在乎睦月的，有时又完全看不懂两人的关系，这次水无费了那么大功夫打听到睦月的行踪，却坚持让自己跟了过来，这家伙到底在三人的关系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看到睦月跟水无的那一幕，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震惊？痛苦？失落？好像都有，又好像都不是。只记得自己整整喝了三天的酒，直喝到胆汁都快吐了出來，才稍微缓过一口气，其实大家都是好兄弟的话，又何必在乎睦月跟水无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后来睦月提出了解散，这个在大家心目中都是绝对禁忌的词，他居然就那么毫无征兆得提了出来，当时自己的第一反应是真的很想抽他一耳光……睦月提出解散，跟水无，或者跟自己有那么一丁点关系吗？睦月，睦月，睦月，不管自己的身边是真琴还是京香还是什么别的人，睦月的音容笑貌不知不觉早已占据了自己的整个脑海，曾经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跟他亲密接触，却最终什么都没发生，自己到底在怕什么？是怕无法对父母交待？怕以后在乐队里的关系会变得微妙甚至是尴尬？还是仅仅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越想思绪越烦乱，又是一阵风吹过，师走打了个寒颤，起身想叫睦月起来时，看到他恬静的脸庞上，长长的睫毛随风摆动，似乎还有一点湿气，是海风的缘故吗？师走就这么用手托着腮不禁看得出了神，睦月此时大概也是觉得有些凉意，想起身坐起来，没想到左手用力大了点，脑袋直接撞到了躺在他右边此时正托着腮的师走脑门上，两人异口同声得“嗷”了一声后，又几乎同时伸出手去摸对方被撞到的地方……这个略有些尴尬的动作还没有完成，两只手停在空中半晌后，对视的两人都“噗哧”笑了出來。
　　“温度越来越低了，先回去吧，不然该感冒了。”师走起身的时候还轻轻拉了一把睦月。
　　两人起来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缓缓朝旅馆走去，绕过这块大石头时，石头的另一侧出现了这么一副光景——一个看上去约莫四十出头的帅哥环抱着一个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帅哥，两人正在以这种有点难度的姿势深情得deep kiss中，尽管年龄差距看上去有些大，那副画面不知怎的却很和谐也很美。两人都驻足看了几秒钟，觉得有些失礼赶紧准备撤的时候，没想到四十出头的帅哥这时朝睦月和师走这边努了努嘴，二十五六的帅哥赶紧回过头来，看到师走和睦月时，居然热情得挥了挥手，并大声叫出了“Hey guys！Have a good time!”显然，他们把师走和睦月也当成了一对情侣，睦月朝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礼貌，师走则尴尬得脸都红了，正想着要不要解释点什么，衣角却被睦月轻轻扯了一下，只好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后跟在睦月身后离开了现场。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言语。回到旅馆的时候，老板又很热情得跟两人打了招呼，回到房间稍微休息了一下后，老板真的就如约送来了烛光晚餐。菜品都很精致，份量不多，种类却很丰富，还配有很有点年头的红酒，相当周到。两人在阳台上一边欣赏着无边的夜色，一边享用着这份因“误会”而意外得到的丰盛晚餐。

　　摇曳的烛光中，散发着一丝丝暧昧的气氛，师走禁不住三番五次将目光投向睦月，相识以来转眼过去了十多年，长期的压力加上睡眠质量低下，令如今的睦月身形愈发消瘦，素颜时脸色更是有些苍白和憔悴，他的眼神也从当年的不谙世事清澈见底，到现在有一些世故，有一些难以捉摸，唯一不变的是那份师走似乎总能读懂的倔强和自信，倘若少了这一样，师走或许会觉得如今的睦月更加陌生了，是啊，睦月和自己之间什么时候居然变得那么疏离了，疏离到两人说话时居然偶尔还会用到敬语。

　　一阵风吹过，睦月的头发随风飞起，他也不自禁得停下了手中的刀叉，侧着头向夜空望去，那45度角的侧脸，让师走看得有些出神，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师走突然很想很想抓住睦月，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会随夜风一起消失了。正出神之际，睦月却回过头来，突然露出了一个快意的笑容，“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干一杯吧！”说着，举起了自己的杯子，师走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睦月瞪大了眼睛，一副有些吃惊的样子，以为师走不愿跟自己碰杯，瞥了瞥嘴只好把杯子往自己嘴里送，师走这时才慢半拍得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睦月举着杯子的手，“抱歉，夜景太美，看得有些出神，反射弧有点长……”然后另一只手举起杯子，跟睦月的杯子轻轻碰了碰，两人这才对视着缓缓喝下。

　　餐后，服务员收拾走了餐具，睦月让师走先去洗澡。升腾的热气中，师走的脑海里反复出现一个声音，不要放手，不要放手，不要放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想着想着竟开始有些眩晕。等到换睦月去洗澡的时候，师走起先是有些焦虑得在房里走来走去，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只要睦月不拒绝自己，今晚，至少在今晚，就像睦月无数次对自己明示暗示过的那样，一定要忠于自己的心。这么想着师走终于感到释然了，他来到阳台，坐在了躺椅上，寻思着待会应该怎么跟睦月开口，还是什么都不要说，只需用动作来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是之前有过那么多误会，还有自己之前那么多次糟糕的表现，睦月现在还会接受自己吗？况且，还有一个水无夹在两人中间……师走越想觉得头越晕了，今天那红酒的度数好像有六七十度，自己喝了几杯来着？酒劲上来，加上连日游玩的疲劳一起涌上来，不知不觉间，师走居然睡着了。

　　睦月出来时，看到的光景便是师走躺在阳台的躺椅上熟睡过去的模样。他担心师走受凉感冒，又不想吵醒他，只好轻手轻脚得给师走盖好了被子，很想再摸一下师走的脸，手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中，又无力得垂了下来，睦月摇了摇头，笑了，只是有些凄楚。

　　第二天师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躺椅上还盖着被子的时候，房间里早已没有了睦月的身影，睦月留下了一张便条，说自己临时有事改签了机票，先回东都了，让师走自己再慢慢散散心。师走看完便条后头都大了——这酒实在太坏事了，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这下睦月会不会又误会什么了，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