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余霏

6、穷兵黩武、2

　　果然，孙娆那袭藏蓝色长裙覆盖了整个H市头条的版面。

　　苏蜜看着照片上笑得眉开眼笑的女人，忍不住想起那一夜在停车场遇到的时候，即使是那样子的顾忱北，她都能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你的心，究竟有多硬……
　　苏蜜苦笑着问照片上的人，又想起昨夜，顾忱北的回答。

　　她问他，就真的非她不可吗？

　　当时的车子行驶得飞快，路灯的灯光在他的脸上飞速掠过，像是一场斑斓的舞，却又给他染上一种，绝情的色。
　　听到她的问话，他沉默了。

　　直到快到他家楼下，他才开口，“我没有非她不可。只是，于我而言，她似乎比我自己更重要。”

　　好吧。
　　其实，苏蜜好像懂顾忱北的意思，就好像她自己，从没有奢望过得到他。但即便如此，她心里也还是只有他，一点都容忍不了，容忍不了别人取而代之，容忍不了他过得不好，容忍不了他心里有一点难过。

　　而顾忱北，难过的是不是，她为了钱把自己糟践给一个老头儿。

　　铺天盖地的全是瞿国耀和孙娆的信息，从报纸到新闻，从微博到微信。

　　所有的公众平台，无一例外都在咒骂她，势力、拜金、小三、妓/女、婊/子……
　　那个女人怎么可以那么狠，竟然能这么泰然地面对舆论一面倒的非议和针对，难道她真的没有感觉吗，难道她不知道会有一个男人替她难过替她煎熬吗？

　　而此时的孙娆，确实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就连旧时的同学群和校友网上，都是对她的唇枪舌战，横加指责，败坏百年老校名声，毁了学校百年清誉……

　　可是，又能怎样。
　　这盘棋，已经开始下了。

　　她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又能怎样。

　　这场博弈到最后，无论谁胜谁负，她终究是一败涂地的那一个。

　　“娆姐。”姚欣敲了许久，太过担心直接推门进来，才发现孙娆只是神游太虚。
　　因为打了粉画了腮红，孙娆的脸色才不至于惨白，“怎么了？”她故作无事地露出她的招牌式笑颜。

　　“楼下被记者挤得水泄不通。”姚欣咬了咬牙，“还有，网上关于您的言论要不要……”
　　“不需要。”白皙的指尖落在太阳穴处，来回揉搓，许久才开口，“记者的事，我来处理。”

　　网上的事孙娆还是有关注的，除了被网友恶意P过的图片和恶毒的言论咒骂，还有她的人肉，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经历。
　　还好事前做了准备，关于顾忱北的那部分一个字都没有出现。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把他拉扯进来，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现在的结果，不正是他们所期待的。

　　她早就知道会这样不是吗，从回国的那一天，从答应沈席邺的那一天，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是吗，那么她就算跪，也得把这条路给走完。

　　“娆姐…”姚欣欲言又止。

　　孙娆这才看向她，小丫头虽然对这事也有心理准备，但跟她一样措手不及。其实，想象与现实最大的差别就在，真实，真切存在的痛楚。

　　“放心吧，我没事。”孙娆笑得明媚，若她不能点燃自己的星空，那她也想竭尽所能成为这孩子的千阳。

　　孙娆脚尖驻力，把转椅转向朝着姚欣的方向，“订个喜欢的餐厅，晚上一块儿吃顿好的去。”

　　其实孙娆一点胃口都没有。
　　但是，越是风口浪尖，越要若无其事。

　　虽然原先追着她跑的记者都被瞿国耀打发走了。
　　现在除了路人的指指点点，倒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担心的，毕竟没有人敢公然得罪瞿国耀。

　　“娆姐，其实您真的没有必要陪我出来吃饭……”姚欣特别自责，她觉得孙娆为了哄她才会在今天就选择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的。
　　“是我想吃。”孙娆给姚欣碗里夹菜，孙娆素喜欢辣，辣得说不出话来，眼眶里泛泪，“别给我扣那么大帽子，我嘛，绝不可能给你这么大的面子。”

　　而孙娆没有料到的是，会在这餐厅遇到苏寻一家。
　　确切地说，是苏寻夫妇，外加传闻中的顾忱北老婆。

　　当时在停车场，这个女人扛着顾忱北，非常不客气地把顾忱北称为“我老公”。
　　而昨晚的宴会里，她也在，是顾忱北的女伴。

　　孙娆其实早就想起这个女人是谁了，苏寻的堂妹，苏蜜。
　　出身、样貌在女人中都是佼佼者，至于性情，豪爽直率，这样的女人，确实很适合顾忱北。

　　孙娆含着筷子，意味不明地笑着。
　　“老婆纪夏，堂妹苏蜜，这是孙娆。”苏寻草草做了引荐，而和孙娆的关系，他巧妙地用了“这是”二字。

　　没关系的，孙娆告诉自己。
　　既然都已经割舍了，那现在的不舒服感说出去是想恶心谁，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

　　“嗨咯，你们好！”孙娆笑得眉目舒展，不像纪夏笑意模糊，也不像苏蜜直接一张臭脸，孙娆若无其事地笑得很开心。
　　“你好。”或许是出于礼貌，或许是见冷场了，纪夏难得主动化解了这场尴尬。

　　而真正尴尬却不是这个，而是。
　　最后出场的那个人——顾忱北。

　　呵，还真是巧了。
　　孙娆的下巴抬得高高的，眸子微垂，落在顾忱北领口，勾起一抹不浅不淡的笑容。

　　“娆姐，您吃饱了吗？”姚欣认不得眼前的人，但是却认得顾忱北，主动打圆场，“咱们吃得差不多了，不然这位置腾给苏先生他们吧，这位置是特意订的窗边。”
　　“好，听你的。”孙娆笑得轻快，麻利地放下筷子，用纸巾擦拭嘴角，“那我们先走了。”

　　原来这女人，这么爱笑。
　　从见到她到现在，一直都在笑，停都没停过。是真的乐观，还是刻意在掩藏内心的悲切呢。

　　苏蜜看着她的脸，陷入沉思。
　　回过神来的时候，顾忱北已经追着那女人出去了。

　　“喂，你跟她怎么了？”苏蜜也不管纪夏在场，直接开口问苏寻，他上次口口声声喊着孙孙，看得出他也很重视那个女人，而今天，就算她再眼瞎也看得出端倪。
　　位置确实很好，苏寻也不客气，替纪夏拉开椅子，“就我们三吃吧。”

　　而另一边，顾忱北也追上了孙娆。
　　姚欣识趣地去了洗手间，给他们留下空间。

　　“又有事？”孙娆没心思单独应付顾忱北，口吻有点不耐烦。
　　顾忱北松了松领口，开了车子的防盗锁，“上车说。”

　　孙娆坐在副驾驶室，开了一点车窗透气，车里有女人的香水味。
　　她猜，是苏蜜的。

　　“你怎么会牵扯进沈席邺和瞿家的纷争内？”到了环城路，顾忱北才开口，明明才经历了一整天炮轰和口水战，她倒是比他想象中的坚强冷静。
　　孙娆诧异地看向顾忱北，“你在说什么？”

　　早猜到她不会承认了，顾忱北帮她把车窗调上来，开了暖气，“孙娆，有那么多方法，为什么偏偏要选这条路？”
　　孙娆沉默着没有开口，这一次他不是试探，而是已经笃定了。那任凭她再怎么掩饰，他还是查到了蛛丝马迹，还是可以套出他想要的答案。

　　孙娆觉得烦，把他调上来的车窗又降了下去。

　　“天气冷。”顾忱北拗不过孙娆，只好把车停在路边，他不舍得她吹风着凉，一点都不行，“我帮你们对付瞿家，停止……那种行为好吗？”

　　孙娆闻言，轻轻笑了，“顾忱北，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帮忙。”
　　明明就坐在自己身侧，却像隔了一个银河，“你看不出来吗，我再也不想和你有瓜葛，或者说，跟我愚蠢的过去。”

　　孙娆顺了顺额角凌乱的刘海，“我不想跟你扯上一丁点关系。”
　　“愚蠢？”顾忱北这几天光顾着调查沈席邺和瞿国耀，倒真是忘了孙娆的那句话——因为看到你就会让我看到那个愚蠢的自己。

　　“当年……”

　　顾忱北的欲言又止，正好给了孙娆机会打断，“我不想跟你坐这忆当年，我再说一次，不要插手我的事。”

　　谈崩了，孙娆觉得自己可笑，跟着他出来这一趟又算什么，“求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你没说错，迄今为止的所有事情都是我苦心经营的结果，所以你不要出来破坏这一切。还有，就算我退出这场博弈，我也不会留在国内。”

　　见顾忱北只是沉默，孙娆才继续开口，“我这次回国确实是有所图，所以我诚恳地请求你，别多管闲事。还有，我跟你已经结束了，你没有义务也没有立场去关心一个别人的未婚妻前女友。”

　　“不说话，我当默认了。”孙娆松了口气，伸出手拨开安全带，“我自己回去。”

　　孙娆几欲起身，手却被按在安全带的槽口。
　　他欺身过来，吻住了她的红唇，感觉到她要抵抗，用蛮力压制住她的挣扎，“就这一次……”他的声音轻柔，难得的示弱。

　　受了蛊惑般，孙娆放弃了抵抗，只觉得唇上的那个吻，深情缱绻。
　　他说，就这一次。

　　他的吻似乎带着魔性，逼着孙娆也丧失理智。
　　最后离开时，竟然有点，舍不得。

　　“孙娆……”他倚在她的肩头上，整个脑袋埋到她的颈窝里，声音含糊不清，“我做不到……做不到不管你，也做不到看着你飞蛾扑火……”
　　孙娆直挺挺地坐着，她究竟做过什么，他才会这般执迷不悟。

　　孙娆的锁骨处传来刺痛感，这男人，竟然趁机咬她。
　　孙娆要去推他，却被他抓住了双手，他突然抬起头来，眼里满是坚定，眸子滑过他刚刚咬过的地方，“我还是不想让你受那折磨，你回美国去吧。”

　　孙娆答不上来，只能服软，“别插手，求你了！”
　　顾忱北是下定决心了，哪怕此生不再相见，他也不会让她沦为别人的棋子。

　　“你是想逼死我吗？”孙娆反抓着他的手臂，她万万没想到她最大的阻力是他，而他轻而易举就可以毁掉她这么久以来的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逼死？”顾忱北迅速捕捉到重点，这般阴骘的眼神，让孙娆后脑勺都有点发麻，“沈席邺用了什么方法让你这么为他卖命？“

　　他的步步紧逼，换回的是孙娆长久的沉默。
　　“孙娆！”顾忱北拽着她的手，用尽全力才克制住内心的怒火，才勉强没有吼出声来，“没事，我去跟他谈。”

　　孙娆看着顾忱北，眼神有些涣散，六年了，六年了，她的顾忱北变得这么强大这么可靠，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可是，“顾忱北，你能不能不要管我了？”
　　“你要好好的，我就不会去管你。”顾忱北松开了孙娆的手，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她还是软硬不吃，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去。”

　　“你不用找沈席邺，我是自愿的。”孙娆兀自开口，她看得出现在的顾忱北说到做到，这六年他确实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但是，“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什么才叫做有事？”顾忱北问她，如果先前发生的那些都不叫事，那什么才叫做有事。
　　孙娆微微笑着，“你要相信我的抗压力。”

　　看到顾忱北的犹豫，孙娆叹了口气，“你不是说你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