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余霏

4、陌路相逢、3

　　姚欣其实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闯进她家孙小姐的办公室的。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因为顾忱北顾先生擅闯办公室惹毛孙小姐，导致整个市场部受累被喷长达半小时。而这种事情，在自诩温柔淡雅、喜怒不形于色的孙小姐的日常中，还是第一次出现。

　　而此刻，顾先生二度闯进孙小姐办公室。

　　但若不是不得不，再赠送给她九条命，姚欣都不想进去。

　　“咚咚”两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过后，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如此一来，姚欣彻底进退两难，谁来告诉她，怎么死比较痛快。

　　反正都是死，她咬牙再一次敲响门。

　　这一次比之前，稍微有点底气。
　　但好不到哪里去。

　　“进来！”
　　顶着巨大压力，姚欣头都不敢抬，看着地板小心翼翼地汇报，“娆姐，沈先生过来了。”

　　沈先生？
　　背对着门的顾忱北，先前还春风得意洋洋得意的脸上，笑容一丝丝变得苦涩，一字一顿地开口，“沈席邺？”

　　而坐在对面的女人，一改愁容笑得一脸柔和，那笑容像是点缀了阳光的光碎，温柔得让顾忱北晃神，“我知道了，让他等一下，马上就过去。”

　　一直到姚欣离开。
　　孙娆都未卸下她那耀眼的笑颜，“所以，你还有事？”似乎是在嘲笑他之前的自以为是和自作多情。

　　顾忱北的脸色阴晴不定，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又像是刻意隐忍，“沈席邺，瞿国耀，还有谁，一次性说完不好吗？”
　　孙娆长叹了一口气，却不知是遗憾还是放松，笑意寡淡，“说真的，其实我也记不清。”

　　孙娆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当着他的面补妆，然后起身先行离开，在离开前，好心提醒，“你唇上有我的唇蜜，当然你要是不介意，我也无所谓。”

　　“孙娆！”临出门前，顾忱北追了上来，拽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和角度都十分精巧，这种情况下……

　　孙娆迎上他的眸子，可他那眸子里却没有意料中的怒火，或者说讥讽和妒意，平静得宛若一汪深潭。

　　顾忱北反倒出乎意料的冷静。

　　“还有事？”孙娆问他。

　　“你不是那种人。”顾忱北的口吻笃定。

　　也亏他竟然会相信那种非理性的产物，孙娆唇边勾起轻蔑的笑意，“那你继续自欺欺人。”

　　“不只是感性。”顾忱北手上的力气一点都没有松，反而更加笃定，“逻辑上更是如此，你最不该的是……把沈席邺和瞿国耀同时拉下水。”否则，我就真的信了。

　　这一役，孙娆完败。

　　几乎是溃不成军。
　　不仅是他之前那个强吻导致的动容，就连他此刻的信任，都让她有种莫名的，温暖和感动。

　　只是，从她走上这条路就注定再无退路，“确实很有道理，不过。”她刻意顿了顿，“你以为我凭什么能走到今天。”

　　--------

　　这还是孙娆第一次让沈席邺等了那么久。
　　站在逆光里的男人，颀长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明明等了那么久，却没有任何烦躁和不悦，“他走了？”

　　他是谁，彼此心知肚明，孙娆淡淡地答应了一句，“嗯。”明明只是一个字，他还是听到了那个字节里百转千回的抵触和不甘。

　　呵，对于孙娆曾经对那个男人有多执着，他再清楚不过，“别跟他纠缠。”他的声线向来低冷，此刻更加决绝，“这不是奉劝，是勒令，孙娆。”

　　在外人面前再怎么倔强不服输的女人在他跟前还是卸下了所有防备，低下头，明明是温顺的模样却还是固执地留了一个后脑勺给他，“我知道。”
　　他并不觉得自己多心，她对自己的决定似乎并不情愿。

　　沈席邺的手撩起她额前细碎的刘海，开口，“如果。”明明只是轻轻地两个字，却让孙娆觉得特别渗人。
　　他继而补充道，“你知道后果。”

　　忙里偷闲、冒险专程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这句话。

　　不过，比起这个，让孙娆更挂意的是——不管她怎么做，他还总是能在她身边安插眼线。
　　没有什么，比活在一个人注视下更恶心了。

　　孙娆踩着高跟鞋，昂首阔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明知道他是不会在了，不过看到空荡荡的办公室还是，有点失落的。

　　亲手把他用过的杯子扔进垃圾桶，然后才吩咐姚欣，“若是顾先生再来，直接让保安赶出去。”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的口吻强度不够，淡淡补了句，“否则，你把自己赶出去。”

　　姚欣的脸上浮上一抹惨白，“我知道了。”

　　“出去吧。”孙娆摆摆手，看着小助理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禁嘲笑自己，跟了沈席邺那么多年，就学了怎么欺软怕硬是吧。

　　脑海里突然闪过第一次跟沈席邺见面的场景。

　　多少有点不堪吧。
　　可画面却那般清晰，清晰得让她忘都忘不掉。

　　他说她是一个很有故事的女人。
　　可她却自作聪明地问他，沈先生是想买我的故事，还是我的床事？

　　然而，他的答案却是，心事。

　　那个男人，最是懂得算计人心。
　　不管他的本意想买的是什么事，最后，她什么事都能为他去做。

　　而顾忱北。
　　孙娆的指尖滑过自己的唇瓣，那上面的触觉仍在，香浓的咖啡味仍萦绕鼻尖，可是……

　　早在她走向沈席邺的那一刻，或者说离开他的那一刻，就注定他们只能沦为陌路。

　　*
　　三天后。
　　接到苏寻的电话，孙娆琢磨了很久，才同意见面。
　　毕竟撇开顾忱北不说，他们也曾是无话不谈的好哥们，好到，他知道她所有的苦衷。

　　当然，所谓的情谊也截止到她离开前。

　　然而，苏寻却不是个健忘的人，阔别重逢的第一个拥抱抱得孙娆有点懵，“苏寻，我可听说你结婚了。”

　　“然后？”苏寻不答反问。

　　“真不怕你老婆看到误会？”孙娆拍了拍他的肩头，他的高度有点高，手吊得太高不怎么协调，自嘲道，“我名声可不好。”

　　“我老婆比你漂亮多了，这点自信还是有的。”苏寻似乎没有听到后面那句，比划了一下孙娆的个头，“比我老婆矮太多了。”

　　孙娆也不恼，只是坐在饭桌前温温地笑着，“是呀，大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笑声过来，却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苏寻率先打破这沉默，直接步入正题，“孙孙，为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他都相信她不会为那五斗米折腰，更不会让自己沦为钱权物欲的砝码。

　　“你终究是问了。”孙娆两只脚、交叠，找了个舒服的姿态靠在椅背上，“来之前，我替你问过自己。”
　　苏寻眉头微蹙，等待着她的答案。

　　与其说她是来见老朋友，倒不如说她是来与过去的自己做彻底告别。

　　“苏寻，六年了。”孙娆扯起嘴角，浮起一个不轻不淡的笑容，“怎么办，就连你都不了解我了。”
　　苏寻眉头紧蹙，即便她亲口这么说他仍不可置信，孙娆若是一般女子也就罢了，她的性情他再了解不过。

　　“苏寻，你知道吗，有时候一个人不恰当的信任，反而是灼伤另一个人的烙铁。”孙娆说得无奈，脸上却是放松的笑意，“别这样，我变了。”
　　苏寻陷入长久的沉默。

　　她说得没错，说服力十足。
　　可是，他却为另一个人不平，“孙孙，可他没变。”

　　他知道得太多，所以向来不愿参与牵扯到他们中，任凭他们分分合合都不曾说过哪怕一句，而现在，他说了。

　　原来，在他眼里，终是她负了他。

　　“不是每个人都有何以琛那样的运气。”孙娆浅浅一笑，大概，应该，苏寻听不懂这个梗，“我想，你应该也吃不下了。”拿了包，甩头就走。

　　不管再过多久，孙娆还是这个个性，一言不合甩头就走，爱憎过于分明，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这样直率干脆的性子，要他怎么相信她愿意为了钱甘愿委身他人，更不用说顾忱北了。

　　但，若。
　　真的委身于瞿国耀，那顾忱北怎么办。

　　就连苏寻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心痛，更何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