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欲尽》阳关道

61、落定

　　只是，在摸到她脉象的那一刻，月婵整个人都震惊了。她本条件反射地要回头去看一眼惜寒，却在即将回头时，又强行压制了下来。在身后的人看来，月婵仿佛浑身颤抖一下。高朗将月婵的颤抖看到了眼里，正上前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却在这时，看到了璇紫妍的身体，像漏了气的皮球一样，倒在了地上，与璇昊天倒在了一起。
　　他心头一惊，马上上前去探了璇紫妍的鼻息，才发现她身体虽然还温热，但是呼吸却已经停顿了。高朗的心一空，在一时间竟完全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眼前的这个人，十五岁便被送进宫里，高朗几乎是看着她一步步长成今天这个样子。六年的时间过去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早已经无法完全说清楚了。
　　高朗苦笑了一下，便上前去，将璇紫妍的眼皮缓缓合上，看着这个小姑娘，慢慢地，彻底地切断了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高朗看着璇紫妍的安静的脸，道：“真好，谁说不是什么好事呢。真好，都走了，真好。”说完便站了起来，转身穿过袁宁门，往宫内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看这纷杂一眼。
　　只剩下大家，还愣在当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
　　惜寒看着璇昊天，脑子里面璇紫妍的话也在不断回荡。
　　死去的人可以就这么死去，但是活着的人，还是要面对这些不断的难题。
　　明明知道杀了璇昊天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却不知怎么的，这个命令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这时，惜寒看到四名身穿白色衣服的男子，从宫墙那头飞身而下，越过禁军们的重重包围，即将来到自己面前。他们的双足轻轻点在禁军的身上，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经来到了惜寒面前。惜寒看着他们绝顶的轻功，心里已经惊讶的不行，但是表面上，却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他知道，这些人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因为，这些便是多年前在若白山庄之外将自己和南山救出来的那些人。他们一行四人，全部身着白衣，脸上白斤遮面，无法看清长相，但是个个气度不凡，尤其是刚才的轻功，能如此轻巧地躲过广场上的所有禁军来到自己面前呼吸却没有丝毫改变，惜寒暗暗在心里衡量着，自己今日的武功是不是足够与他们匹敌。
　　一行四人看到惜寒便拱手行了一个礼，惜寒还了礼之后，那四人中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人，缓缓开口道：“吾辈今日前来，是来请求太子殿下把一个人交给我们。”那人一开口，惜寒就认出了那个人的声音，这个人，与五年前在树林外救了自己的，是同一个人。惜寒给那人行了一个大礼，道：“高惜寒，还未叩谢五年前先生的救命之恩。”
　　那人只是一笑，便道：“吾辈救下太子殿下，却不是为了太子殿下，是为了百姓苍生。太子殿下蛰伏五年，今日从璇家开始，望能一步一步，实现宏图大业。今日所见，太子殿下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吾辈深感荣幸。只是殿下切记，不要拘泥于前尘旧怨，被恨所蒙蔽，希望殿下怀抱对苍生的爱，切莫辜负天下苍生的希望。”
　　“吾辈今日前来，是想将璇将军带走。将军本不是凡俗之人，却被卷进这凡尘俗世之中。吾辈今日将将军带走，是不愿国家就此失去一个栋梁之才。太子殿下心怀仁义，自然不愿就此屠戮人才，吾辈明白太子殿下的处境，今日将将军带走，必定尽吾辈之力保证，不会让将军再影响到太子殿下的伟业。”
　　说完，便躬身立在一旁，似乎等待着惜寒的回应。
　　月婵她们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因此完全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当年回到宫中之时，惜寒与逸风先生提起过树林里突然出现的这些白衣侠客和他们所说的话，先生思索了良久，才道他们可能是传说中的玄武侠客。惜寒虽然常年身居宫中，但是因着若白山庄的原因，对于江湖中的事情多少也有一点了解，但是这玄武侠客，却闻所未闻。
　　逸风先生虽然有所耳闻，知道的却也不多，只是说出了那句有关玄武侠客流传出来的唯一一句话：“佐君匡义。”除了这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了。只知道千百年来，这一波人生生不息，似乎只是一个传说般的存在。而现在，却救下了惜寒。
　　惜寒的心里不由松了口气，似乎横亘在他面前的这个问题，就这么得到了解决。
　　玄武侠客还站在惜寒面前，而且再怎么看，惜寒似乎都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他略一思索，便对着他们微一点头。玄武侠客见得到了惜寒的首肯，便拱手行了一礼，向着还躺在地上的璇昊天走去。
　　璇紫妍的尸体还温热着，就这么依偎在璇昊天的脚边，面上似乎还带着微笑。冰之不能够明白，人为什么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还能够这么从容，她觉得有点害怕，往惜寒的边上缩了缩，惜寒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侧身便看到了冰之娇小的身体倚在自己身边，他心念一动，略一后退，两个人的身体依靠在了一起。冰之抬起头看了看惜寒，便看到了惜寒安慰的笑容，心里的不安，就这么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玄武侠客将璇昊天从地上扶了起来，其中的两人将璇昊天左右搀扶着，才勉强让他能够凭借着他们两的体重，站在地面上。惜寒看着璇昊天，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他们两距离这么近，他都感觉不到他明显的呼吸，显然，今日即使他还能捡回一条命去，却是已经再也无法成为原来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璇昊天了。

　　玄武侠客一行人来去匆匆，扶着重伤昏迷的璇昊天，很快便离开了这里，仿佛这一切的事情，从头到尾便是这个模样。
　　真正走到了这一步，所有的一切都在照着惜寒的剧本前进中，惜寒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却不知怎么的，心里一片荒凉起来。
　　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思考计算这一切，便唤来司马凌云的军队暂时接管皇宫，将这一切迅速地整理干净，同时，吉樾和沈荣铮的军队也受到了消息赶回皇宫，只是到现在这个时候也，一切早已经尘埃落定了。
　　惜寒转过身往宫外走去，少羽卫整理了自己的军容，便返回了存孝殿中的练武场。惜寒孤身一人穿过来来往往地重重军队，往宫外走去。冰之本来站在月婵身边，但是看着惜寒的背影，竟不知怎么地，心开始微微地疼了起来。她看了看月婵，又看了看惜寒，见月婵没有什么反应，便悄悄地尾随着惜寒，跟了出去。
　　惜寒走出了袁宁门，一个人走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刚才发生的那张动乱，导致宫内一时之间大乱，宫女太监早已经不知道躲在了哪里。此时此刻，惜寒一个人走在这皇宫之中，在这动乱之后，便显得更加的静谧起来。冰之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地，竟只觉得孤独。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排遣他的孤独，只能自己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要跟到什么时候？”
　　冰之低着头，被吓了一跳，听到这声音，抬起头看，不知什么时候，惜寒突然一下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冰之惊讶得不行，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浑圆，在惜寒的角度看来，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我……我……”冰之慌得不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才好。
　　本来为什么跟了上来，她自己也不清楚，冷不防地被惜寒这么问了一句，不知怎么地，竟觉得有点委屈起来，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惜寒，慢慢地，眼眶就红了起来，酸酸地，有点想哭。
　　惜寒看着这个她的眼睛涨得通红，越发地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了。他才笑了出来，伸出手去，将冰之小小的手掌拢进自己的掌心里：“傻瓜，怎么就又要哭了。”他的声音那么温柔，跟刚才在袁宁门中杀伐果断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冰之看着这个人在自己的面前那么温柔，刚才强忍住的眼泪，在这一瞬间便再也忍不住了。她的眼泪像是流水一样，哗啦哗啦地不断地流下来。惜寒哪儿知道冰之这到底是怎么了，这是第一次有女孩子在他面前哭成这样，惜寒手足无措，站在冰之对面，竟不知道该怎么来哄她。
　　两个人那么生涩，冰之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好像哭出来，心里的那种郁结便会变得轻松一些。惜寒本来急的不行，但是后来看这小姑娘似乎也没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似乎只是在单纯地发泄一下，便牢牢地抓住冰之的手，微笑着看着她在哭泣，那样子似乎是在说包容着她的这种毫无理由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