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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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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孝慈走后,季得民转头就把王绑住当犯人审了,把野树村的村史问了个底朝天,王绑住毕竟是王姓,对当事人的柯家和贾家也只是道听途说,但这足以让季得民理出了头绪,柯家和贾家的僵硬关系可以用冰冻三尺来形容,要化解这种世仇恐怕要多掉几根头发了,季得民珍惜的抚摸了抚摸自己的头发,他虽说是个大男人,但对形象讲究着呢,他头发掉的厉害,思虑多了,头发就更保不住了,但凡能偷懒就偷懒了,没想到这种小村里,还有这种血海深仇的大事,那个贾孝慈真不是善茬,还不讲理,好在贾孝慈也不是没软肋,还有个弟弟和瞎子爷爷。柯家那边看起来也不好说话,最糟糕的是喜欢抱团,这还真让老爷子说对了,基层村里才让人抓耳挠腮呢。
季得民最后问王绑住:“你们家的地有多少?”
王绑住:“我们家就3亩,都在村南。分的地离泵远,边边角角,俺爹妈当初就不愿意,念叨了半天,要不是因为柯….”王绑住赶紧住了嘴,这位新来的书记是挺亲民的,可这么个大学生能窝在这小破村里一辈子?人前脚走了,他们家还不得看柯家的脸色,要让柯家的人知道自己多嘴,以后指不定怎么报复呢。
季得民一点愧疚和犹豫都没有的哄骗眼前这个涉世不深的老实大男孩:“你们家地位置不好,也就三亩,一年下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要能多种两亩,手里的剩余就阔绰些了。”
王绑住两眼发光的点点头,他们家没副业,全指望地里,地太少,怎么精心伺候,也没法一亩变两亩,季得民这话说到他们家心里去了,“可我们家没添人,我听说就算添人了,现在村里也不分地了。季书记,是这样吗?“
季得民:“这应该是大势,不过有的人不愿意种地可以借给别人,这样的话你们家种吗?”
王绑住头点的跟不倒翁似的,季得民站起来,很亲切的拍了拍人肩膀:“行,咱们说定了,我去给你找两亩地,你来种。”
王绑住被人算计了还满心感恩戴德的回家了,季得民也没食言,去给他弄那两亩地去了,就是去的人家是王绑住怕的要命的贾孝慈家,院里飘着饭香,季得民毫无自觉的赖在桌边,还没忘了那两亩地,“你们家那地荒着怪可惜的,不如给别人种,比如王绑住家,每年让他们给点口粮,不是大家都获益吗?”
瞎子丁咽了豆腐,“小季,咱两喝一盅。孝慈,给小季拿个酒杯。”贾孝慈脸上写满了逐客两个大字,金光闪闪,季得民充眼不看,听到瞎子丁的话后,还一副挑衅加得意的表情,看着贾孝慈站起身,进了屋,又出来,在他面前放了一个小酒杯,季得民非常礼貌的对着冰冷的贾孝慈微笑:“谢谢。”
季得民跟瞎子丁那是相谈甚欢,贾孝慈现在不种地,就是做豆腐维持生计,可他知道他爹娘是在乎地的,二老就在地里睡着,给人种了,他们二老去哪?但他没说,他不信有人真敢种他贾家的地。瞎子丁怎么想的,他不是不知道,瞎子丁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以和为贵,他做不到,他爹娘怎么死的,怎么活的,都是他心里没法过去的坎儿,他对这片土地上的人没有感情,做什么也不会想着村里人。看现在,村里大部分的日子并不宽松,但贾家的日子要好上很多,饭桌上隔三差五能见到荤腥,原因就在于他做的是生意,他也算明白了国家现在发展的趋势,短期内买卖要比种地的生活上一个水平,等贾孝仁再大点,他本攒够了,就开了豆腐加工厂,肯定不是在村里办厂,他要带着弟弟和瞎子丁走的远远的。
季得民问贾孝慈:“孝慈,地的事你有意见吗?”
贾孝慈筷子不停:“我没意见。”
饭后季得民离开,贾孝慈难得送到大门口:“好自为之。”
季得民:“你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我说孝慈…..”贾孝慈彭的把他半截话关到门外了,季得民操心的想:”就这么个臭脾气,将来可怎么嫁人?“
其实贾孝慈的婚姻大事,根本用不着季得民乱操心,本村的人是不会上门提亲的,外村的人却赶都赶不尽,后来季得民也对这些提亲的不胜其烦,当然这都是后话。
现在的季得民去了王绑住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王绑住家真答应了种贾孝慈贾的二亩地,还同意保留贾孝慈父母的坟地。这事在野树村里炸开了锅,柯辟坤明着没阻止,唠家常的时候问了一句,王绑住父母也当没听懂就过了。季得民要村民都把买泵的钱交上的时候,柯家变了卦,季得民也没生气,在大家伙面前说:“既然大家都不想掏钱买泵,那么就算了。现在大家恐怕也知道国家政策改了,允许也鼓励私人工商户,咱们村里也不反对,谁有能力有资本先富起来,村里会不遗余力的支持。“季得民的话让大家一头雾水,没头没尾的,直到贾孝慈的地头上开始接线安装新泵,柯辟坤才有点明白了,新泵不算集体财产,而是个人的,这个泵明着说是王绑住家的,可稍微有脑子都知道,王绑住家的温饱都没解决,哪有本事买个新泵,这泵不是桌子椅子,家家都能弄个,要花不少钱,有人就猜到这是贾孝慈买的,而且新泵来了后,王绑住家就在地里种上了黄豆。有心人自然不会不管,黄豆刚出来,就被连根拔了。贾孝慈卖完豆腐,路过地头,看到地里的季得民正拎着断了根的黄豆苗,扑哧笑了,细究起来,贾孝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幸灾乐祸,可一想到季得民的倒霉脸色,他就乐的不行,季得民挥了挥手里的小苗,”人烽火戏诸侯才能博得美人一笑,我这一地黄豆就能让美人开怀,也不吃亏。“
贾孝慈受不了季得民的文化流氓样儿,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损道:“小鸡啄米,老鼠打洞,季书记该干嘛干嘛去吧。”说完牵着马就走。
季得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儿没入人姑娘的宝眼,自己长得够水平了,处世做人也有档次,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在他贾孝慈那儿怎么就没个正面形象呢。季得民正要叫王绑住,发现人大小伙子正出神的望着贾孝慈的背影,眼都不带眨的。
季得民开王绑住的玩笑:“这么喜欢怎么不找人上门说说?”
王绑住红着大脸:“别…..我没有…..”
季得民不负责任的信口开河:“男人喜欢女人天经地义,看上了就要一往无前,那才是真男人。”
王绑住一连摇头摆手:“会被阉了的!”
季得民用一副很轻蔑的姿态看着王绑住,“一个大男人还能让一个小姑娘给压着?”
王绑住苦口婆心了一番,完全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书记,贾孝慈跟别的姑娘不一样。咱们村的光棍狗胆儿就让贾孝慈三下两下给那个了,那狗胆儿现在见了贾孝慈,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为了躲贾孝慈,他能绕大半个村子。”
季得民对贾孝慈的评估再次降了一档,估计贾孝慈符合主流文化标准的就那张脸了,其余的都是不敢恭维的。好在自己定力很好,没有在美色面前把持不住,掉进温柔陷阱了。
王绑住惨兮兮的寻找还有没有幸免于难的好苗,可惜满地的破根干叶让人心里堵的慌,季得民叫住他:“绑住,别找了,我问你,这地有一亩吗?”
王绑住:”有六分就不错了。“
季得民开心的招呼王绑住回家,王绑住很不赞成的说:“书记,折腾半天就这样了?早知道,我就不让我爹娘答应种这地了。“
季得民:“黄豆是我给你们找的,地是我帮着一起翻的,泵是我买的,你哪来那么多抱怨?何况我说这事就这么着了吗?“
王绑住一脸求解的问号。
季得民:“我说了给你家两亩就两亩,这才六分,你们乐意我也不答应呀,这苗破坏的正好。“
王绑住理解不了季书记那种苗没了还好的想法,但对着死苗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回家了。第二天,王绑住到地里,被那阵势给震住了,柯家的人守在地边上,季得民后面跟着两个人,跟柯家的人对着。原来季得民从县里找了人来,要量地,各家都有土地承包本,上面清清楚楚的写明了各家的亩数,季得民现在就是要按照那份记录来量地,那柯家能愿意吗?他们实际的地都比本子上的多,真量起来,不就是别人的了吗?村里人有什么就是分的几亩地。量地绝对是全村的大事,田家和王家的人也都在,这事搞不好会让季得民栽个大跟头。俗话法不责众,柯家的人聚在一起不让量地,季得民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但地也不能不量,要是这次退让了,王家和田家的人也会势力的认为他这个书记镇不住柯家,往后在村里他这个书记说话做事一点分量也没有了,最后说不定还会被这些大字不识多少的粗人给治了。
季得民问柯辟坤:”柯村长,你有什么想法?“
季得民来村里后经常往贾家跑,这让柯辟坤心里膈应,现在季得民量地,摆明是要跟柯家过不去,柯辟坤活了半辈子,眼里除了柯家那点事,别的也都装不下了,他脑子没之前的主任弯弯绕绕多,觉得季得民再有学问,也就是给牛犊子,这会儿也不客气:“季书记,村里的地老些时候就定了,几届书记主任都没变过。”
季得民莫名想起贾孝慈骂他棒槌,好笑的看了看柯辟坤,“我没说要变地,前面各家分的多少就是多少,这量地也是为了保证各家该有的地没少。“
田发财当初分地使了不少招,可不希望被量出来,他没想到这个季得民跟贾孝慈穿一条裤子,直心疼自己招待季得民的玉米面子。
田家其他的人倒是想站出来支持季得民,可小人物的口头禅就是枪打出头鸟,站也往排尾站。王家的人就更没胆吱声了。
这到哪儿都得有自己的亲兵才行,季得民看了看两个测量员,他们已经后退了,工具都赶紧收起来了,闹起来,工具砸了,他们也没地方说去,回去还得让领导批一通。季得民正要开口说话,贾孝慈出现在了地里,握着马鞭子,沉着脸对着柯家的人:“这地姓贾。“村里人现在站的地儿正是贾孝慈家的地方。有人见贾孝慈来了,下意识就往旁边地里去了。田发财也早跳开了。柯辟坤还有一些人没动地方,贾孝慈挥了马鞭子就过去了,他也不打人,但是对着人脚下田地,啪啪的扫着人的裤腿,这下人们撒腿跑开了。
柯辟坤生气的叫嚷:“季书记,你看见了吧,我这村长被人甩鞭子!”
季得民笑着说:“柯村长,小贾是晚辈,你还能较真!“
贾孝慈回头冷冰冰的问:“你到底量不量地?“
季得民:“当然,麻烦二位了。”那两个测量员在季得民再三的说服下,才开始工作。季得民找了借口先回村委会了,有意无意的翻着书,王绑住气喘吁吁的进来后,季得民问都不问,直奔地里了,地里鬼哭狼嚎的,柯家的人有滚在地上,捂着眼睛,捂着下边的都有,王家和田家的人围观,贾孝慈马鞭子上滴着血,大腿胳膊上也挂了彩,季得民是盼着他们打起来,可没盼着贾孝慈见血,看样子伤的也不轻,毕竟一个人对着这么多人,柯辟坤手里也握着铁锹,正要劈下来,季得民故意碰到了刃上,手上有了伤口,厉声道:“柯村长,你是一村之长,带众打架算怎么回事?”
柯辟坤:“都是贾孝慈先动手的,他伤了我们多少人,啊,这种恶毒的人根本不应该留在村里。”
季得民:“我没看见是谁先动的手,这点等调查完了再说。就说动手的地方是不是人贾孝慈家的地?我让人先给他量地,你们不乐意,我也是知道的,我前脚刚走,后边就打起来,我这书记不是书记,我说的话不是话,是吧?”
没人吭声了,季得民来村里后都是笑呵呵的,平易近人,没生过气,没发过火,现在他也没发火,但语气严厉。
季得民扫了一圈:“柯村长你先带人把受伤的送卫生所里去,这事我们稍后再说。”柯辟坤没动,季得民就提高声调的问:“柯村长,你难道还等人血流干了再去给人治吗?“柯辟坤一肚子气的带着人去卫生所了,季得民刚走到贾孝慈面前,贾孝慈哼了一声,就自己走了,边走边流血,季得民要去扶,被贾孝慈很不客气的甩开了。季得民摸摸鼻子,回头对着两名测量员说:”别愣着了,今天就把村南的地量完。“现在柯家的男人们差不多都去卫生院了,女人们有季得民镇着,也没人敢动手了,王家的人是乐意的,看清风向,中午还给测量员送了饭,田发财一直置身事外,没参与斗殴,这种时候也不会出来阻止量地。
柯家再不愿意,村里的地还是量了,季得民量完地后,就真的让柯家把多出来的地归还了王家,田家和贾家。田发财的地也归还了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