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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书记 ...

  •   有天晚上,柯耀祖和两个堂兄在街上走着走着看见前边飘着个人,三个人打着手电筒照,人却不见了,三个人揉了揉眼,昏黑的街道上空荡荡的,“自己吓自己,眼花了,什么东西也不敢在咱们哥叁面前露面呀!”柯耀祖堂哥话音刚落,平静的夜里突然起了一阵狂风,刮的人眼都睁不开,风里隐隐约约有个女人的声音,柯耀祖吓得屁滚尿流,他两个堂哥也是心惊肉跳的,风很快歇了,声音也消失了,三个人相互架着回了柯耀祖家,柯耀祖魂不守舍,天亮就发了高烧,胡话就没停过。都说这是招了不干净的东西才这样,柯耀祖他娘托人去一百多里地以外请了个巫婆,巫婆做法送这个不干净的东西走了,柯耀祖也没好,不但如此,柯家开始闹鼠灾,那老鼠也是成精了,别家都不去,就铁了心去柯家祸害,瓮里囤里的粮食被盗了很多,有经验的说,这种老鼠好像不是家鼠,都是田鼠,但田鼠一般就盗走田里的粮食储备起来,不会到农户家里,也是邪了门了,除了老鼠,臭虫也满地跑,这种虫子要打死了,那味道就没天理了,不打死,又满地爬,到处都是,膈应人也恶心人。
      柯家鸡飞狗跳,贾孝慈却把墙头都扒了,瞎子丁那间老土屋刮风漏风,下雨漏雨,早该退休了,贾孝慈把房子也推了,这么一来,贾家院子没有任何屏障的暴露在村里人的眼里。柯耀祖病情加重,柯家的人推着他去看病,路过贾家,贾孝慈坐在砖上忽然笑了,这笑让柯家人顿时明白了些,可没人上前,年轻气盛的扫视了一马平川的院子,晚上趁天黑就使坏了,贾孝慈任他们在院子里乒乒乓乓,推倒了他刚垒砌的几层转。白天,柯姓几家惨叫声连连,贾孝慈在这种声音中慢条斯理的垒砖,等墙都立起来了,村里人再没人敢到贾家生事或者串门了。在亲戚连亲戚,人情连人情的村里,贾孝慈鹤立鸡群,不跟村里人有任何往来,独自给瞎子丁和贾孝仁撑了一片小天地。
      季得民被上边派来当村支部书记的时候,贾孝慈独来独活了有四年多。季得民是镇里领导带着进村的,村长柯辟坤和会计田发财组织了一些人在村口迎接,还搞了个欢迎仪式,季得民一直都是满脸笑容。他刚毕业,老爷子一句话把他发配到了这种有些偏远的小村落里,老爷子年轻时候也在基层呆过,熟知村里大事不多,小事不少,家长里短,争风吃醋能让人焦头烂额,季得民打小聪明有悟性,是在赞扬声里长大的,上的是国内的顶尖大学,没有过丁点挫折,老爷子为了磨磨他的性子就给下放到这里了,当然他的背景县里乡里都是不清楚的,就只当他是应届毕业生。
      柯辟坤和田发财领着季得民他们去了村委会,镇里领导客套的几句,就要走,田发财赶紧跟着出去,早把孝敬放到领导车里了,领导热络的问了几句家里好不好的,田发财摇着尾巴送人上了车,车走远了,他脸也拉下来了。田发财在人们争斗恩怨中找缝钻,人前装孙子才有了今天,可说破天,他也就是小水沟的泥鳅,对上边得进贡,对下边还得拉拢,五十不到,头发都白了,全用来想怎么能笑着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可到手的东西七八成捂不热就得用来巴结上边。
      柯辟坤陪着季得民说话,村里还没来过大学生,季得民上边中山装,下边笔筒裤,短发方脸,眉目有神,气质跟土是沾不上边的,天然里有股自信。人比人得死呀,柯辟坤心想,他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跟人城里出来的人一比,就什么都不是了,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露怯,话里话外都有倚老卖老的意思,田发财进来后,柯辟坤吩咐田发财给季得民收拾一间房出来,然后找了个由头走了,俗话说,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季得民有文凭,也是新来乍到,他才不会跟田发财一个德行,跟在人后边舔屁股,他得让新来的官明白这野树村还姓柯。季得民大大方方送了客,跟着田发财先去看看自己的房间,村委会办公室被烧平了后,村里集资新盖了三间瓦房,还翻盖了院子里的配房,三间瓦房一间是柯辟坤的办公室,另一间是会计和文档办公室,第三间就相当于会议室,季得民就被安排住进了配房,田发财哈着腰问:“季书记,知道你是城里人,住不惯土炕,我给你打的新木床,被子也是今年的新棉花,你看,还缺什么?”
      季得民笑容可掬的说:“费心了,缺什么我自己置办吧。”
      田发财应了,他还摸不清季得民的脾气秉性,心里敲边鼓,听他这话,倒有点两袖清风的意思,也是,人城里条件不比这好,八成是看不上村里这点东西,说不定这个大学生村官比上一届干的时间更短,上位书记也是镇里派来的,听说上边换届,就塞了个异姓的书记过来,到了村里,大话一箩筐,什么要改革,要发展,可柯辟坤不接茬,他最后灰溜溜的自己提出要调走。上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又派了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书记,看刚才柯辟坤的态度,这个书记够呛压的住阵。不过,这些都是揣测,因为田发财一贯奉行大人小人都不明面得罪的处世方针,正赶上中午饭点,还是盛情邀请季得民去他家吃饭了。田发财老婆见了这位白面书生气的书记,忍不住多瞅了两眼,别说,还没见过长这么出息的人呢,个子高挑,身姿挺正,非常有范儿,于是难得炒菜的时候多放了点油。菜做好后,田发财满上了两盅二锅头,“乡下没好吃好喝,季书记别介意。”
      季得民:“叔觉得我这人那么不懂事?人好心请我吃饭,我还能挑三拣四的!”
      田发财:“上过学的就是不一样,明事理。来,先干一杯。“
      季得民也没含糊的干了,少不得问问村里的事。田发财简单说了说无关痛痒的话,就扯到了贾孝慈身上,他对贾孝慈那是又恨又怕,做梦都转脑筋想收拾了他,阴招阳招的招乎了一堆,贾孝慈地里的庄稼刚长苗,他挑唆撺掇着人去放羊啃苗,贾孝慈索性后来也不播种了,他正等着收公粮的时候寒碜贾孝慈,可那个亡命徒半夜三更把他堵在村委会,拿了他的账本,他求饶喊爷爷,贾孝慈揣着账本就走了,走前撂下一句话:“你看着办!“他老油条能不明白吗?被人勒着脖子给人交了公粮,交了一年,就停不下来了,年年交,交了也不敢四处嚷嚷,连自己老婆闺女都没敢告诉,这要让人知道他给贾孝慈交公粮,柯家不得办他!本指望着柯家能赶走这个害人精,一向横着走的柯家闹来闹去认了怂,没敢大张旗鼓去招惹贾孝慈。田发财想起他交的粮食就气结,弄了半天全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喝了口酒说:”季书记,说到这村里的人,怎么也得提提贾孝慈那姑娘。年前,我兄弟盖房子,找风水先生过来看,那风水先生瞅着贾孝慈家院里的大槐树问这是谁家这么有胆子在院子里种槐树,还种在西头墙边,这还能住人吗?你别说,贾家的墙都被比着房子盖,不方不正的,养不了人。可你猜怎么着,人那姑娘活的那个活蹦乱跳的,你打听打听这村里哪个敢惹?村里人过他家旁边的道儿,都要快步跑着过…..“
      田发财话里没抱怨的词,可季得民还是听出田发财对这个贾孝慈肯定不满,“叔,贾家当家的是位姑娘?“当家的一般都是父母辈的,田发财话里没有提贾孝慈的父母,就光提了贾孝慈,季得民很好奇。
      田发财:“他爹娘早死了……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命就是跟寻常人家的不一样,独!“
      田双霞从外面听到了这句话,掀开门帘,冲他爹喊:“爹,你别埋汰人,孝慈姐好着呢,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就是偏见!”
      田发财:“这么没大没小跟你爹说话,你也不看看家里有客人,学校里学的全喂猪了!”
      田双霞:“你说的不对,我就说你!”
      田发财老婆拉着田双霞往外走,季得民下了炕,说:“没关系,叔,你这姑娘性子爽快,好性子,比儿子不差。”田发财求神拜佛也就得了这么一个闺女,没有儿子命,为这,在村里腰杆子也没别人的直,好在闺女上学强,考上了县高中,今年刚上高一,季得民这么说,田发财心里舒坦得意,可想到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气又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贾孝慈给田双霞灌了什么迷魂汤,田双霞初中就偷家里的粮食大豆给贾家,每次从县城回来都给贾孝仁那个小兔崽子带糖带糕点。当着外人面,还数落他这个当爹的说人坏话。
      田双霞这才看清家里的客人,脸上微微红了,扭头走了。田发财气的摇头,自己的闺女怎么就不向着自己呢,季得民坐回酒桌:“叔,跟个孩子还较真了?”
      田发财抱怨:“我这闺女算是让贾孝慈给引逗的好赖不分,跟他亲爹做对。村里人还真没起错外号,他贾孝慈就是蛇蝎美人,四里八乡被祸害的小伙子海了去了。”
      季得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现在非常想见见这位蛇蝎美人美到什么程度,毒又毒到什么程度。午饭后,他回了村委会,门口正蹲着一个人,见了他,就站起来急急的说,“书记,村南的泵坏了,浇不了园了。”季得民才看清这个人,细瘦细瘦的,感觉营养严重不良,问了名字叫王绑住,据说,孩子生下来就多病多灾的,他爹娘找人看后取了这么个名字,意思是别让黑白无常给勾走,这孩子居然磕磕巴巴的长大了,就是看起来跟十一二岁的孩子似的。
      季得民:“怎么不去找村长?这种事以前是谁管的。”
      王绑住:“找了,咋没找,人村长媳妇说村长不在家,让来找你。”
      季得民哦了声,跟王绑住往村南走,路上就问:“村南的泵经常故障吗?”
      王绑住实话实说:“嗯,年年修,年年坏,每年这时候浇春水的时候就坏。”
      到了地里,几个村民也围在井边,电闸合上,水上不来,季得民只能问:“以往出现这种问题村长都怎么解决。”
      旁边的人都不吭声了,季得民掀了盖子,拿着电筒下到下边,那泵已经严重老化,有多次修理的痕迹,季得民爬上来后,寻思长久之计还是得换成新的,他去找田发财,田发财指着账本跟他说:“书记,我们也想为民服务,多做几件事,可咱们穷的叮当响,哪有钱去买个新泵。”
      季得民查了查帐,越查越觉得捉襟见肘的不可思议。其实中午见了田发财家桌子上的饭菜,他也多少能猜到村里人的生活水平,田发财作为村里的会计,在村里肯定算是中上等了,主食还是玉米面子,不管他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这都能看出野树村确实很穷。穷,他不怕,他一腔豪情壮志就是带大家伙发家致富的,问题是村里的问题显然没那么简单,田发财觉得他做的帐能瞒天过海,可季得民还是看到了些问题,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地里浇水的事。他放下账本,“村里没钱,但泵一定是要换的,地里庄稼不能耽搁,就分摊到亩吧。”
      季得民的想法很正确,可他不知道野树村的烂事,柯辟坤下午过来听说这个提议后说:“咱们讲民主,把各家当家的找过来,一起商量商量。书记,买了新泵要不少钱,咱还是先别替大伙做主,听听广大人民的意见。”
      柯辟坤的高帽子一压,柯家,田家和王家的人过来了一些,七嘴八舌议论了一通,柯辟坤敲了敲旱烟袋,“行了,大伙一个个说说,这事怎么办?”
      有个人站起来:“只要贾家先交上一亩地的份,俺们也交。”他是柯家院里的。这话得到很多人的附和,季得民这回看清楚了风向,贾孝慈那姑娘在这个村真是一点人缘都没有,估计是个刺头。
      季得民:“乡里乡亲的,有事当然大家一起扛。我来这村第一天,听到最多的名字就是贾孝慈了,不知道谁能请他过来一趟,咱们坐一块儿好好商量商量。”
      一听说要去请人,个个都扭头低头的,就是没个自告奋勇的,季得民只好点人了,除了村长和会计,屋里他就知道王绑住的名儿,就喊他去找人,王绑住蹲在地上不动弹,“不去,去了他家,回来脚底就生疮。俺可不去。”季得民听这话像是玩笑话,哈哈笑了两声,可其他人却很郑重的说:“书记,真要生疮的。”季得民却笑着回答:“去人家一趟就生疮,那贾孝慈他家的人生疮了没有?是不是活的好好的?”要真有这种事,村里人不知道缘由,季得民却能猜到肯定是贾孝慈之前用过什么化学药品。他对王绑住说,“你去,大胆的去,真要生了疮,我给你医治,还会给你讨个公道。”
      田发财也说:“绑住,书记都这么说了,你就去一趟,站街边上喊也行,快去!”王绑住只得不情不愿的去了,离贾家还有50来米,就停下脚步,扯着嗓门喊:“贾孝慈,书记让你去开会,村委会。”喊完这一句,立马转身往外跑。贾孝慈正在喂马,他上午远远看了一眼,跟村里人断绝关系,可该知道的事还是知道的。说是开会,还不是他们柯家通知其他人一声,这种会贾孝慈向来不去,这个新书记第一天就摆阵势,贾孝慈更加不会去了。喂完马,他拎着脏衣服去了河边,季得民跟一帮子人在会议室等,等的有人过来喊自己男人去下地除草,贾孝慈也没来,柯辟坤毫无反应的点着旱烟,田发财也没激动,村民骂了几句娘,季得民算是亲身领教了,站起身说:“可能人不在家…..”
      “她肯定在家,我看见他牵着马进的院!“几个人也承认都看见了。刚来的娘们说:“那祸害正在河边洗衣服呢。“
      “书记,人明摆着没拿你的话当回事,有那空,人还去洗几件衣服,才不惜的来见咱们….“柯辟坤这话挑开了,很多人都走了,季得民看了看柯辟坤,柯辟坤拍拍屁股也走了。野树村村不大,人不多,事还真乱。季得民坐回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
      “书记,你去河边不?“藏在阴影里的王绑住突然凑到季得民身边,期待的问。
      季得民算是长见识,村里的交流方式神出鬼没,跟他以前圈子里的人套路完全不同。他站起身,他倒要看看这个贾孝慈是三头六臂还是青面獠牙那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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