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尾铁朗与阿熙的温馨日常》千鹤生

4、第四日

　　一、
　　随着越穿越轻盈的衣衫而来的却是笨重沉闷的夏天。
　　阿黑说，啊，夏天很好啊，可以吃冰啃瓜打水仗。他睨了眼穿着短袖T恤有气无力趴在桌前的阿熙，咽下了后半句话。
　　——嘛，“还可以欣赏大胸长腿和美背”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他抓了抓头发，刚觉得严严实实藏起被阿熙自己嫌弃的肉肉的阿熙也很可爱，桌前的人就恹恹地开口道：“是啊，夏天也挺好的。”
　　嗯，可以看阿黑打球打得满身大汗一把撸起球衣拖到颈部露出性感腹肌的样子；可以和他在休息日靠在小沙发呼哇呼哇地吹着冷气用塑料勺一点点地戳着纸杯里的冰淇淋；可以在他惹自己不开心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攀上他的背一口即中他带着冰爽海洋清新剂气味的肌肉，在他龇牙咧嘴求饶的时候狠狠做个鬼脸利索地跳到一旁……
　　——如果，随着这个倦夏接踵而至的不是令人伤感的毕业季的话。

　　二、
　　桌上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定格在只写了个标题的文档，各种数据图表在脑子里缠绕发酵，阿熙抬起沉沉的眼皮，挪动了一下捂在桌面太久而汗津津的手肘。
　　一只长尾喜鹊就在这个时候扑打着翅膀掠过窗外灰白的天空，凄厉的叫声刺破了一室沉闷静默的气氛。
　　阿熙突然站起身，把刚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告诉她论文不要急的阿黑吓了一跳。她取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双眼，撑着桌子踮起脚，费力地仰脸望向外头被慢慢抹上彤色的天空。然而那只鸟已然消失无踪。它身后，没有呼朋引伴随之而去的同类，没有安守原地纹丝不动的鹊巢，它就那样毅然而然地振动着孤绝的翅膀，一径往西南的方向飞远。
　　“阿黑。”她微微颤抖的背影在渐渐昏暗下来的室内显得异常柔弱单薄。
　　“我觉得，现在的我，就像那只喜鹊一样。”
　　即将离开这座虽然没有太多感情却留下了四年喜怒哀乐的城市，告别一起哭过笑过梦过闹过的伙伴，心里堵塞得满满的伤感情绪化也化不开。
　　诗乃青子和阿绿都决定留在了这所与家就近的城市，只有她，要如一只越冬的候鸟般，在毕业之后义无反顾折回南方湿润的家乡。
　　像是离巢的鸟期待同伴的召唤，坠枝的叶希求风的挽留，此刻的阿熙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让告别的话语绵长一点，流水的记忆清晰一点，离开的脚步从容一点，不舍的思绪淡却一点。
　　她转过身，刚要向阿黑咧开一个苦哈哈的笑容，他溢着海洋清新剂气味的怀抱便迎了上来。
　　阿黑抱住怀里这个下一秒大概就要哭出来的姑娘，伸出大掌拨了拨她微乱的刘海。
　　“还有我在。无论去哪里，我都会和你一起啊。”
　　阿熙吸了吸忍泪忍得红彤彤的鼻子，蹭在他胸口点了点头。

　　三、
　　坏情绪并没有因为那日傍晚阿黑体贴的话语而消散，相反如接下来几天镇日不散的阴云般如影随形。阿熙整个人都像是被空中蒸腾的水汽浸透打焉了般，时常回到家低溜着脑袋往阿黑怀里蹭。
　　如果他凑巧训练晚了不在家，回来时势必会遭到一顿狂风骤雨般的咆哮，末了又被愧疚得把自己揉成猫咪一样的阿熙勾着脖子慢声细语地哄。
　　论文的字数蹭蹭地长，体重哗哗地掉，垂眼抬头时的眉间纹看得阿黑心疼。

　　四、
　　空中弥漫着浓郁的口无花的香气。时晴时雨的气候总让心绪难宁。洁白的花瓣被几日酷烈的阳光晒得蔫黄，又在一场急剧的骤雨中沉堕委地。
　　阿熙抱着记录实验数据的本子慢慢地走在校园里，轻柔的毛毛雨在眼镜片上隔离出一片迷蒙的天地，这是她朝夕相伴了四年的地方，却仍有许多陌生未及的角落——
　　教学楼旁边茂密盛开的三叶草，嫩绿的颜色沾染着轻盈的雨水，玫红色的花朵向晚而收；
　　体育场的护栏外慢悠悠地走过一只黑色的猫，驻足优雅地抖了抖湿漉漉的软毛，乱哄哄的脑袋让她想起阿黑总也捋不平的头发；
　　宿舍楼的天台荒芜依旧，灰白的水泥柱被雨水浇成深褐色，看起来更加沉重，晾晒被褥的绳子上悬着好几根黄色的丝带，是阿熙之前所在的社团“心联”举办拥抱节时留下的。
　　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打断了阿熙游离的思绪，她回身往天台入口的门后跑去，按下了接听键。

　　五、
　　“小迷糊熙，是我啦！”
　　久违了的欢快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令阿熙紧攒的眉心倏地一跳。她慢慢绽开笑容，回敬了一句同样亲昵的呼唤：“是你呀滚滚玉，好久不见！”
　　小玉一惊一乍的嗓门像是此刻骤然刺破厚重云层的一束光，照得阿熙整个心房都豁亮了起来。
　　“哎呀我听阿黑说你要毕业了……你看我每天忙着带一群中二小屁孩儿都快忘了这茬儿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要不要我去接你去你家看你？啊呀阿姨和阿黑两个人够了？嘿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哦我和菜菜随时待命。啊对了还有阿德早就准备好给你当扛行李的苦力了哈哈哈。哦对了你有阿黑了估计他会吃醋吧嘻嘻。我告诉你哦阿熙，我前阵子刚和菜菜去了那家我们以前常去的酒店，里头你最喜欢的榴莲酥又供不应求啦，你要快点回来呀不然可就过季了哦！对了对了还有，你知道吗卤肉面前阵子又涨价了不过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呢……唔……问我怎么说话含含糊糊？我……债（在）七（吃）芒果……嘻嘻馋了吗？馋了就快点回来！阿熙阿熙你还在听吗？”
　　“嗯……在听。”
　　阿熙背着身，一只脚抵在墙上，抬头望了望天空。雨丝斜飞，云端却有灿亮的阳光，一点点地渗进细密的雨珠里。渐渐倾向蓝色的天空现出一道弯弯的彩虹，与以往不同，这道彩虹的弧度是朝下的，像此刻阿熙的嘴角轻轻扬起的笑容。
　　——想回家了。
　　——想听小玉咋咋呼呼的声音真真切切地扑在耳畔，想挽着菜菜的胳膊看看有没有比她长高一点，想偷偷打量爸爸的腰带是不是又往前松了几个孔，想快一点奔向他们为自己准备的接风洗尘会……
　　对此身所在地缱绻的不舍总会如天幕上渐退的阴云般慢慢散去，只有家所在的地方才是心安之处。

　　六、
　　“阿黑？”
　　“嗯。”
　　“谢谢你。”
　　“谢什么？”
　　黑尾枕着沙发扶手半仰起脸，拿掉盖在头顶的杂志，斜溜了一眼过去，唇角含笑故作不懂。
　　“但是，以后不经我同意不许随便‘骚扰’我的小伙伴啊！”
　　阿熙叉腰佯怒，却没忍住快飞进眼角的酒窝。
　　“是是是。”这一次是阿黑化身乖顺的猫咪，笑着拽过她的手，温热的唇轻轻蹭了蹭上头好闻的小甘菊香气。

　　七、
　　【给阿熙的毕业赠言】：
　　诗乃：阿熙以后要常回来呀！我们还要一起犯二犯错犯迷糊！
　　小青：记得到时来我家哦，包吃包住。
　　阿绿：什么住你家，住我家！
　　小青：我家我家我家好吗！
　　阿绿：行行行，轮流住好了吧……

　　阿熙关掉手机的录音音频，提起行李大步流星地朝校门口走去。灿阳下，阿黑一身T恤短裤的装扮，倚在车边大力地向她挥了挥手。
　　把行李塞到后备车厢后，阿熙再一次回过身去。
　　就要告别这另一个家，而告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她抿了抿唇，迎着面前阿黑微敛的眸光绽开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