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传》秋沐水

1、莫问何处是江湖

　　被噩梦惊醒时正是丑时，远远听到鸡鸣的声音，幽兰动了动被冷汗浸湿的身子，感觉到一丝寒意。
　　窗外有细小的声音，幽兰下榻倚在窗旁，微微叹气，下雨了啊，然后她手扣在窗扉，打开了木窗，寒气不出意外的涌了进来，她打了一个寒颤。
　　就算下着雨，外面的光线还是很好，她可以清晰地看见小院的每一处，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茶具，还有被打的沙沙的响的筛子，明天沁儿又该念了。来这里已经七年，她们还是没有习惯这里的天气。
　　这个小镇，一年的一半光阴是潮湿的，雨，就像不要钱一样，总是漫天洒下来。无论是衣服还是粮食，总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幽兰伸手接着飘落的雨丝，发现自己已经想不出家乡的样子，只记得离江很近，夜晚枕着江水的声音入眠，还有娘亲轻轻哼着的儿歌。其实离开了这么久，她一点怀念都没有，思乡是游子的通病，一如漂泊是浪子的归宿，她只不过迷茫，因为她不知前往何方，归去何处。
　　这个小镇，其实是没有名字的，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更多人想起，也就更安全。没人在镇中做着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偶尔会多出一些人，又少了一些人，渐渐她也习以为常，也就不去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去想，那些平静下隐隐的粉饰太平。
　　谢幽兰的眉微微的皱了一下，不对，声音不对，空气中不仅仅是雨声和风声，还有衣袂和风摩擦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因为速度太快，在几个瞬间盖过了雨声。这是一种怎样的速度，谢幽兰默默的想着，但没有进一步动作，然后她看见一抹黑色瞬间划过天空，闭上眼，空气中传了隐隐的药香。谢幽兰合上窗，她知道是谁了。
　　蜀中唐家，雪山薛家，岳州慕家，沧江谢家。这是江湖近几十年屹立不倒的四大世家，谢家的族长曾经骄傲道，唐家凭暗器功夫独步江湖，雪山一脉则是医毒双休，慕家练得则是战场上的功夫，只有谢家，凭的是一代代人打下这个基业，跻身四大世家，在江湖举足轻重。那时她想的是什么，谢幽兰有些费力的想，如此，翻来覆去折腾到天亮，起来时照着菱镜，也觉得面色十分憔悴。
　　整理好容装，推门出去，不出所料，地上的泥土已经潮湿，沁儿蹦蹦哒哒跑进来：“小姐，七老爷说今天你不用去请安。晚上到他那去吃晚饭。”谢幽兰默默的看下回廊中深掩的门，点点头，伸手拂去沁儿因为乱跑飞起的碎发：“刚下过雨，你这么乱跑小心摔了。”
　　“才不会。我的轻功虽比不上小姐你的，可怎么”话还没说完脚下已经滑了一下，谢幽兰笑着搭上她的手，顺势点了她一下：“你啊。”
　　“今天的早饭是豆腐脑和肖记新出的小笼包哦。”沁儿没在自家小姐脸上找到如往常一样的笑意。谢幽兰沉吟了一下：“我要出去一趟。”“去哪？”沁儿见她不说话：“又去那，小姐你不是前天才去过吗？”
　　“我有件事想要证明一下。”谢幽兰的眼睛如这漂浮的小镇的雾，迷蒙的看不清神色。“沁儿，有些东西你帮我准备一下。”

　　就算来过很多次，谢幽兰还是不习惯这里的黑暗。听到如往常一样的咳嗽声，才感觉心里安定了一点。
　　“小丫头这次怎么来的这么早。”伴着咳嗽的是苍老而嘶哑的声音。
　　“前辈你的病好像又重了。”谢幽兰答非所问，眉头轻轻皱着。
　　“老夫这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暗影里的人动了动，露出一张被风霜侵蚀的脸。他盘坐在地上，四周铺满了稻草，从地上伸出的铁环扣在他的脚腕，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偏偏外边罩了一件宽大的粗布新衣，更显得不伦不类。“这种地方，这种鬼天气，二十年下来了身体不废也不可能。”此人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不知道是笑人还是笑己。
　　“放在以前，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叫做风湿的病。如今疼起来可真是要命啊。”他呵呵笑着： “还多亏了你送来的那些膏药，外面又在下雨了吧。昨晚疼的越发厉害了。”
　　谢幽兰默然，这间密室四周都被玄铁封住，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寒意，她多待一刻都觉得冷，只是，面前这人被关了二十年。
　　“小丫头什么事说吧。”
　　谢幽兰缓缓说出昨夜所看的一幕：“药香，就算我没看清那人是谁，可是，整个镇上，有那种味道的只有一家。莫三叔的药店。”
　　小镇上的一切都简单明了，就像只有一家药店，就像那家店门前只有一个大字。药。
　　谢幽兰迟疑的说：“可是，他的身法，应该是燕来去。”
　　黑暗中的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神经的大声笑，震得房中灰尘一阵翻动，他浑浊的眼闪出一缕晶亮：“终于来了啊。”然后他的笑突然停下，声音沉沉：“丫头，迷津，就是你们说的魔教消失有多久了。”
　　“在我出生以前，大概，十八年了。”
　　“十八年，呵呵，十八年。”他嘶哑道：“十八年，足够一个门派重新培养出一批人。既然他们已经不忌惮身法，应该是卷土重来的时候到了。”
　　谢幽兰的身子不可见的颤了一下。她声音有些空洞的响起：“那么，这里？”
　　“关了我这种老怪物的地方，自不是一般地方。丫头。”他意有所指“你应该发现，这里关的人不止我一个。”他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就这些年，死在无声的试探和暗杀中的人已经很多了。”
　　“你是说，这个镇子本就有魔教的人。”谢幽兰惊讶的抬头。
　　“总是需要平衡的。怕吗？丫头，我教你的武功如果漏出去可是一个大麻烦。”
　　“我可以不用。”谢幽兰笃定的说。
　　“嗯？很厌恶这种武功？”
　　“不，我只是不想入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