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羔羊一样的女人》笑口常开166

2、第2章

　　二月十五日

　　我和丈夫李长安同在一个工厂里上班，由于种种原因，厂子里的生产很不景气。几年来它就像一个中了风的病人一样半死不活，一直处在停产半停产的状态之中。但是，就是这样，我和长安每天都按时去上班，希望厂子有一天能够重新振兴起来。说实话，要是厂子一下倒闭了，那我们全厂上千号的职工都会面临着下岗失业的危险。我和丈夫也不例外。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要是我和丈夫都下了岗，家里就没有了收入，没有了收入，将来儿子上大学的学费自然也就成了问题。
　　今天不到八点，我和长安两个人骑着车就按时进了厂里，当我们俩放好了车里，走向车间时，突然发现厂办门口的宣传栏下黑压压地围了一大堆人，他们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好像在看着什么。
　　我和长安都不由地一惊，出于好奇，他对我说，走，海萍，咱们过去也瞧瞧。我摇了摇头说，不，上班的时间已经到了。
　　走吧！反正进了车间没事干也是闲坐的。长安拉了我一把。经不住他的劝说，我沉吟了一下，对他说，好，走，看看去！说着，我们两个人一块走了过去。
　　这会儿正是上班的高峰期，工人们怀着好奇都呼啦一下子拥到了这里。宣传栏下的人很快越聚越多，他们一边看一边议论纷纷。
　　我和长安走上前去，由于人太多，外围站着的人根本看不清楚。长安他人高马大，用劲挤了进去。看完以后，又从里面挤了出来。
　　妈的！长安愤愤地骂道，这叫什么事，上的班每月才发百分之八十的工资，这要是放了假，还给发不发工资啦，哼！
　　就是！旁边马上有人附和。
　　李长安又说，这样下去，还让人活不活啦？
　　就是！旁边的人又附和道。
　　哎，与其我们这样眼巴巴地等着饿死，还不如现在就去找厂长问一问，看他当面对咱们怎么说？这时，人群中一个矮胖的年轻人冲大伙说道。
　　对，咱们现在就去找厂长，看他怎么办？许多人马上响应。
　　那个矮胖的年轻人一挥手，好，愿意去的马上跟我走！说完，他就朝厂长办公室的方向大步地走去。他的后面果然跟了一大片工人。
　　我站在一边，疑惑不解，不清楚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问长安，哎，长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啊！
　　长安冲我一努下巴，你自己去瞧瞧吧！
　　许多工人一走，这儿剩下的人不多了。我这才走上前去，看了看，终于一下子明白了。只见上面写着由于原料短缺，经厂长办公会议研究决定，一线工人全部放假回家休息。此告！
　　长安无奈地叹了一声，忧心忡忡，他好象对我，又象似自言自语地说，唉！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呢？
　　我愣怔地站在那儿，没有吱声。
　　看来，咱们又要长期回家坐的了。长安十分沮丧地说道。
　　这时我看了他一眼，长安，那他们干什么去啦？
　　长安说，这还用问，找厂长去啦？
　　我一怔，找厂长？
　　长安点了点头，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说，哼！别说去找厂长，现在就是去找市长能有什么用呢？哎，长安，咱们也去看看吧，这或许能解决点问题。我对长安说。长安语气十分肯定地，不，我不去！
　　走吧！反正现在呆在这里也没有事干，啊！这次轮着我央求他了。
　　长安站在那儿愣了一会儿，然后有气无力地说，走，看看就看看去！我们两个人也一起走向了厂长办公室。刚上了楼，就看见许多工人黑压压地堵在了厂长办公室的门口。看来，所有车间停产的消息，厂子里所有的职工都已经知道了。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就连好些上夜班的工人也没有顾得回家，都挤在了这里。大伙儿七嘴八舌喊呀叫呀，整个楼道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有人上前去使劲敲门，敲了半天，里面也没有一点儿动静。
　　再使劲一点，看他出来不出来！有人在后面怂恿地说道。
　　果然，又有人使劲地敲了敲，还是没有人来给他们开门。
　　妈的！厂长死到哪儿去啦！一个长着满脸横肉的中年人开口骂道。
　　是呀！一到了这关键时刻，他就象乌龟似的把头缩了回去，不敢出来见人啦。嗯，就是，敢情他能躲在屋里，一天有吃有喝不发愁。而我们这些老百姓可就惨了，一个月才开个几百块钱，这会儿的东西要啥啥都贵，够他妈的干啥用了。就这样还不能按时发到手里呢。
　　嗯。一个工人应了一声，哭丧着脸说道，我儿子今年考大学，要是我下岗回了家，没了工作，那……那他上大学的费用可怎么办呢？
　　就是！另一个也诉苦道，我老伴厂子里已有半年没发一个子了，这次我要是再没有了事干，那……那……我们家连锅也揭不开啦。
　　站在我和长安前面这几个说话的人，都是我们厂里的老工人了。他们今年都五十多岁了。三十年前，当他们还是个青年小伙子的时候，就走进了这里，参与了这个工厂的建设。当初，这里还是一片废墟，除了一些丛生的杂草和一堆堆乱坟墓外，其它什么东西也没有。但靠着他们勤劳的双手和一股高昂的热情，他们发扬了艰苦奋斗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不分昼夜地加班加点，在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我们的这座工厂终于在一片废墟上拔地而起。后来他们又运来了设备和原料。机器轰鸣地响起来了。他们乐了，笑了。从此以后，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工厂，自己的家。……这些年来，他们把自己的青春全部奉献给了这里。他们辛辛苦苦地工作，不断地用勤劳的双手创造着财富，而这个家也给了他们丰厚的回报。然而，让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个曾经令他们骄傲、引以为荣的家却在一步一步地走向衰退，直到有一天，他们眼看着马上就要退休的时候，这个曾朝夕相处了半辈子的工厂却要无情地将他们抛弃，你说他们怎么会不感到辛酸和难过呢？
　　长安看看我，我低下了头，此时此刻，我的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说不定他这会儿正搂着个小娘们睡觉呢。
　　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再等下去了，不管他现在藏在了那里，我们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出来。满脸横肉冲大伙儿高声说道。
　　对，我们去找他。众人纷纷响应。他们正向一边走去，这时，厂办秘书林小妹走了进来。
　　有人冲她问道，小林，厂长呢？
　　林小妹看看他们说，你们不要瞎费劲啦，厂长他已经辞职走了。
　　啊！众人一听，都傻了眼。
　　那个满脸长着横肉的人愤愤地骂道，妈的，咱们又让他当猴的给耍了。这些贼东西，他在我们这儿捞上一把，吃足了，喝够了，带着一身肥膘跑了，可把我们这些工人给坑苦了！唉！
　　众人无可奈何，已经泄了气，争吵，议论声渐渐地小了。
　　长安轻轻地捅了我一下说，走吧！呆在这儿还能干什么？我瞅了瞅众人，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二月二十三日

　　厂长跑了。车间停产了。厂子里除留下了几个中层的男干部值班外，一千多名职工都放假回了家。临走那天，许多工人望着自己曾经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和自己的工厂，他们抱头痛哭，久久不肯离去。其实我当时的心情和大家一样，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惯了，乍然失去了工作，一时间感到了就像一个被家人抛弃的孩子似的，没着没落，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失落感涌上了心头。这些日子没有了事干，自己只好整天呆在家里，做做饭，干一些家务活，剩下的时间就是看看书。
　　今天长安去值班了。中午，我刚做好了饭，他就从外面进了门。
　　我对他说，长安，你回来的正好，咱们马上开饭。长安心事重重地应了一声。当我把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子，摘掉了围裙，看了看他，这才发觉了他的神色不对，便问，长安，怎么啦？看你又是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长安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桌旁，海萍，你没有听说吗？
　　我不解地问，听说了什么？
　　长安说，听说市经委又给咱们厂派来了一名厂长。
　　噢？我听了，一惊，是吗？他是不是马上就要上任了？
　　不，长安摇了摇头说，他还没等上任，就被咱们厂工人们联名写信反映到市里，结果又被退回去了。
　　噢，这些写信的人都是谁呀？
　　长安又摇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说他们都是些老工人。
　　那……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盯着他，十分疑惑地说，没厂长时盼厂长，好不容易有厂长了，又联名写信让退了回去。
　　长安神情十分冷漠地，是呀！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后来听别人说了，我才清楚了。我盛好了饭，把它送到了长安的面前，然后坐在了一只凳子上，急切地问，长安，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长安看我一眼，沉吟片刻，才说，原来是他们想在咱们厂内由职工自己当家作主，选出自个的厂长来。这样，他们说不至于让委派下来的厂长再次耽误了咱们厂。
　　是呀！我们厂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建厂，到现在也已经三十年了。从建厂到九十年代初期，一直是市内的先进企业和利税大户。生产的产品曾经获得过省优和部优，远销全国十多个省市，都供不应求。后来，老厂长退休以后，接着上来的几任厂长，由于不懂技术和管理不善，企业的生产和销售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到后来，产品竟出现了滞销。工人们连续向厂职代会提出过许多合理化建议，他们不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任由自己瞎折腾。后来的几任厂长一上台，他们不是抓厂子里的生产和管理，而是忙着换轿车，大搞基建，盖房子，几年工夫下来，好好的一个企业就被他们搞垮了。工人们见了，哪一个不咬牙切齿、痛心疾首呢。现在，工人们终于醒悟了，要从自己的厂子里选拔厂长，这真一个好消息！
　　我听了，高兴得从凳子上蹦起来，并拍手赞成说，噢，看来这个想法挺不错吗，嗯，这样，咱们自己的人掌握了自己厂的命运，或许我们还真从死亡线上能挣扎过来呢，死里求生。
　　屁呀！长安把头一扭，不以为然地，你以为这是好事呀？
　　我重重地点点头。
　　长安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海萍，你高兴什么呀，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像咱们厂这个烂摊子，谁会、谁肯，又谁敢站出来干呢？
　　经长安这么一说，我一时回答不出来，沉默了。长安长出了一口气，也没有吱声。屋子里顿时十分寂静。
　　这样，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抬起了头，对他说，长安，有了。
　　长安一愣，扭过头来，问什么有了？
　　我面带微笑，激动地，两眼深情地看着他说，长安，我认为你可以趁此大好机会毛遂自荐、自告奋勇地站出来，挑起厂长这副重担呢。
　　我？长安底气不足地问。嗯，我十分信任地点点头。不，不，不，长安连连摇头否定，我……我不行！你怎么自己认为自己就不行呢？嗯？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很兴奋地说，你在这个厂里子已经工作了将近二十年，论技术，你是一流的；论人际关系，你也不错；至于别的方面吗，你年轻，还可以慢慢学吗？啊！
　　不，不，长安摆摆手说，我决不会出来当这个厂长的。
　　我在一旁不停地给他打气，鼓励着他说，长安，你应当出来去试一试，干吗在这样好的机遇面前不挺身而出，却要退缩呢？
　　长安摆摆手，极力地说，行了，行了，海萍，你不要说了，啊！要是你有这个想法，你干吗不出来去试试呢？
　　我听了，冲他一笑，嗯，就是，我要是你，一定会站出来去试试，只可惜，我是个女人。好了，不跟你说了，咱们开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