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不悔》马尔科松

1、阴转晴转阴转晴

　　昨天早上天就阴沉沉的，拖到中午终于下了一场雨。说是终于，因为只有快快把这场雨下了，天气才有可能好起来。不然的话，天就会一直阴沉，见不到太阳，心情也不容易明朗。果然，昨天下午天气就开始放晴，一直持续到今早。

　　天气预报说今天气温还要上升，最高可达二十八度。孙嘉文早上出门换了一条短裤，满怀期待地迎接夏天。孙嘉文总是第一个洋溢着夏日气息的人，班里所有人都没来得及脱下秋裤的时候，他早早就把裤腿挽起来。当大家陆续拖下秋裤之后，孙嘉文已经准备三色沙滩裤。

　　余畅总是隐没在人群中，悄悄地观察着孙嘉文。早上他进来的时候，看他头发的形状，可以知道他昨晚睡得好不好，再看他上衣的颜色，可以知道他今天心情怎样，最后再猜一猜他鞋袜的颜色或款式，猜对了就觉得特别开心。每天都是如此。

　　虽然说今天会暖和，但是余畅看到孙嘉文，还是打了个冷颤。脚踝处橙色短袜露出边缘，光滑洁净的小腿肚，蓝白竖纹的短裤，记忆中带有特殊香味的校服。坐在门口的同学“哗”的一声，转而又投以敬佩的眼光。

　　习惯性的，孙嘉文换上短裤的第二天，全班多数男生都会追随他的脚步，但余畅不会。某种程度上，孙嘉文已然变成夏天的使者。余畅偶尔会看不顺眼，孙嘉文的裤子在他眼里短了些，腿也不应该那么白，晃眼睛。

　　可是今天天气真是好啊，好到余畅都不愿意和孙嘉文计较了。中午坐在操场看台边上，端着家里送来的饭，享受片刻的清闲。

　　“马上高三了，营养得跟上。中午也别回家了，浪费时间。”余畅的妈妈这样说。

　　那好吧，中午也可以留在学校，顺便看看孙嘉文中午都做些什么。心里想着孙嘉文，孙嘉文突然就出现在操场上。余畅半低着头，把脸藏在饭盒后面，一边偷看着孙嘉文。阳光下，孙嘉文的小腿肚子更加晃眼了，身上也是，好像整个人都反射着太阳的光。

　　在孙嘉文的旁边，还有一个男生，余畅见过，应该也是这个高中的学生。两人并排走着，走过主席台，绕到篮球场旁边。男生说了些什么，孙嘉文不太高兴，顿了顿脚。男生停下来，捏住孙嘉文的肩膀，回顾四周。余畅躲到围栏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男生转过去，孙嘉文飞快的亲了一下他的脸。

　　余畅手里一紧，铝制的勺子一下弯了。

　　还没完，男生松开手，然后如释重负似的，想要离开。孙嘉文伸手试图抓住他，他却一直闪躲，头也不回的离开。剩下孙嘉文一个人，站在最远处的篮球场的角落里。余畅幻想着，这个时候，应该有些晶莹的东西摔到地上，然后迸出水花吧。

　　孙嘉文却用没人能察觉的程度的微笑来掩饰一切，若无其事地继续走下去。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孙嘉文的那个吻，好像印在了自己的脸上，在太阳下面，热得发烫，烧红了余畅的脸。余畅微张着嘴，想要发出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完整。

　　余畅把碗收好，飞快的跑下看台，想了想，又去洗手间洗了个脸，再回到操场的时候，孙嘉文已经不见了。

　　“今天来这么早？”同桌许玟问余畅。

　　“没回家，我妈送饭来了。”余畅把饭盒收进抽屉，“咚”的一声坐下。

　　“你在操场吃的饭？”许玟又问。

　　“你怎么知道？”余畅有些紧张，“你也在操场？”

　　“哈哈，你猜？”许玟露出一脸坏笑。

　　“神经病。”余畅骂了一句。同桌许玟总是故作神秘，余畅习惯以后只用骂几句再耐心等着，她一会儿就忍不住自己坦白。

　　“我看着你从操场回来的啊。”说这许玟指了指教室的窗户。

　　“你是偷窥狂么。”余畅调侃道。

　　“对啊，我就爱看你这种变态。”许玟不余遗力地反击。

　　“切，那你还看见谁了？”

　　“没几个人，你啊，孙嘉文啊，噢，还有一个好帅的学长。”许玟扳着手指数道。

　　余畅“哈哈”笑了两声，拿出作业本读题。许玟也安静下来，摸出一沓英语卷子。哪个学长？余畅越想越好奇。握着笔想了想，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暗恋别人学长？”

　　“啊？有病啊你！”许玟大叫。

　　还好中午班上没什么人，余畅憋住笑，火上浇油，“你这么紧张干嘛？是不是被我看穿了？”

　　这下许玟不动口改动手了，狠狠掐了一下余畅的大臂。余畅倒吸一口冷气，“疼疼疼！”

　　“我都不认识他，你别瞎说好不！”许玟骂道。

　　许玟也不认识，那只能自己去找了。余畅收拾好心情，开始刷题。窗外不时有些微风吹进来，把许玟的卷子吹得“刷刷”作响。余畅顺手拿起面前的笔袋，压住卷角。在余畅看不见的地方，许玟咬着下唇笑了一下，又迅速平静下来。

　　没一会孙嘉文也回来了，余畅抬眼看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赶紧慌张地把头埋下，手里的笔飞快的写写画画。孙嘉文回到自己靠窗的位置上，虚弱地趴下，睡起了午觉。故作镇静的余畅时而又抬头，活动身子的时候不经意地看看孙嘉文。

　　下午意外的，打了两个雷，在语文课上。大家一片哗然，老师安慰大家不要担心，大家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课堂。余畅却发现孙嘉文依然看着窗外，一下看出了神，被老师点了名。赶紧回头看老师，前一秒却发现孙嘉文回头看了自己。

　　雷声过后，果然又开始下雨。大家都抱怨天气预报的不靠谱性，只有孙嘉文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豆大的雨点，被风吹到玻璃上，汇聚成一股股水流，积到窗檐上。余畅觉得孙嘉文可能会哭，可是课件又看到孙嘉文和周围的同学有说有笑。

　　“真是猜不透。”余畅这样想着，一不小心发出了声音。

　　“猜不透谁啊？”许玟接住话茬。

　　余畅看了一眼许玟，笑笑，说，“猜不透这道题。”

　　“哪道题，拿来我看看。”许玟请缨。

　　余畅随手给出一道数学大题，让许玟伤伤脑筋，自己也好接着清静一会儿。

　　孙嘉文从中午回来一直到晚自习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过，没有吃晚饭，只是晚自习的时候起来上过一次厕所，之后又回到座位上，对着数学课本，什么也不干。只有心情很差的时候，孙嘉文才会什么都不做，整个人都显的很颓废。

　　每次这种时候，余畅就会讨厌自己，恨自己跟孙嘉文不熟，没办法上前给予安慰，甚至不能问一句“你还好么？”，只能远远地看着，猜测着孙嘉文的心情，或阴或晴。

　　九点半下课铃一响，整个教室出现了一个小高潮，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回家。外面还在下雨，有伞的心里偷偷庆幸，没伞的在门口就看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家长。余畅包里有伞，不着急，做完最后一篇阅读，做起来伸个懒腰。

　　孙嘉文也没回家，背着书包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

　　“孙嘉文，你没带伞么？”余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朝着孙嘉文喊了一句。

　　“嗯，我等一下吧。”孙嘉文微笑着回答。

　　“伞借你吧，我爸开车接我，就在校门口。”余畅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让自己发抖。

　　“好啊，谢啦。”孙嘉文接过伞，拿在手里掂了掂，“那我先走了？”

　　“嗯，快走吧。”余畅压抑着面下的惊喜，催促着孙嘉文。就算是普通同学，也可以借个伞吧。余畅心想。

　　孙嘉文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不然我送你到校门吧，雨还挺大。”

　　“啊？啊，好，好啊。”余畅终于笑出来，露出一排整齐浅黄的牙。

　　两个人挤在一把蓝色格子的伞下，伞间滴下的雨打湿了余畅的左肩膀。余畅侧过头看看孙嘉文的右边，然后把伞往右边举了举。孙嘉文身上的味道，很像余畅梦里被子的味道，但是不是醒着的。即使下雨了，也很清楚地围绕着余畅。

　　余畅比孙嘉文矮了半个脑袋，头一偏就能看到孙嘉文左耳朵根上，有一粒很小的痣，鼻翼上也有一粒，都很小。孙嘉文合着嘴，眼睛看着前方，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爸在哪儿呢？”孙嘉文问。

　　“那儿。”余畅手一指。

　　“行，那我走啦？”孙嘉文笑笑。

　　“嗯。”余畅低着头穿过人群，进到车里。

　　“刚才那是你同学？”余爸问。

　　“嗯，他没带伞，我把伞借他了。”隔着车窗，孙嘉文朝自己招了招手。

　　“同学住哪儿啊，让他上车，我送他回去呗。”

　　余畅想了想，望着孙嘉文走远的方向。

　　“算了，下次吧。”

　　回到家，换下湿衣服，只有左边肩膀打湿了而已。抓紧时间洗个澡，余畅站在花洒下，闭着眼睛回味晚上和孙嘉文共伞的三分钟，忍不住露出笑意，转而又想起中午孙嘉文的那个吻，身体的某个部分似乎渐渐苏醒。

　　吹风机“嗡嗡”地响，吹出温热的风。鸡是怎么疯的，是吹疯的，因为吹风鸡。突然想到这个笑话，用心记下来，下次就能跟孙嘉文讲了。

　　洗完澡迫不及待地躺到床上，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孙嘉文。孙嘉文的脸，孙嘉文的声音，孙嘉文的笑，孙嘉文橙色的袜子，孙嘉文一言不发的样子。能让孙嘉文开心的话，自己也会很开心。余畅这样想着，慢慢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