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在走进冰冷的河水之前的几日,我想了很多,想的寝食难安。究竟是哪里错了呢?我曾经在阳春白雪之际去庙上许愿,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有一个贴心之人,与之现世安稳。可从那天之后我的日子就没有一天安稳。我出生在卫国,那时的卫国频发战乱,爹从那时起就上了战场。娘生我不久就因日夜担心父亲最终郁郁而终,留下我一个人。从小便失了母亲的我让父亲尤为心疼,什么都纵着我、宠着我、惯着我,他只有我这一个女儿,而我也只有他这一个亲人。爹给我取名许嫤晴,意为美好晴天。爹终生未再娶,他心中只有我娘。战争结束,卫国大胜,父亲获封督国大将军,手握重兵,可谓是卫国第一人。可我也知道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从不爱应酬来府上趋炎附势的那些人,爹也不爱。很多人背地说我们以为打几场胜仗就冷傲起来,全不顾他们面子。我知道这些人只敢暗地里说我爹,明面上还是巴结着。或许这算是一个错,以至于在我爹遭逢大难之时这些人乘机落井下石让我全家满门抄斩。
十八岁之前,我都在爹的保护下健康成长。虽然偶尔偷跑出府玩被爹发现时会被训斥几句,但我知道他也并不是真的生气,所以就变本加厉偷跑出去,爹也就渐渐不再约束我。因为爹是大将军,所以他从小就教我功夫防身,可学来学去也学不出个名堂,就会个三脚猫的功夫,勉强对付毛贼即可。我爱骑马,喜欢那种奔驰的感觉,微风吹动着我宽阔的袖口,让我觉得我自己在飞翔。可我最爱的就是去茶馆听说书的说故事,有时他会讲打仗的故事,有时他也会讲我听不懂的爱情故事,我就不明白什么是爱,为什么爱上一个人就死去活来的呢。为此我还翻了很多话本来看。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问爹什么是爱,爹打趣说“我对你的纵容就是爱。”我又问他,那什么是爱情呢?半晌后说“就像我和你娘之间的爱,那种爱就是能熬过时间对它的一切考验,不管什么风雪阻挡,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世只怀一种愁。你以后也会遇上那么一个占据你的心的人,那就是爱情。”后来我就缠着爹告诉我他和娘的故事,听我爹潺潺到来他与娘之间的故事,我时而欢喜时而忧愁,原来爱情是这么复杂,但又让人欲罢不能。
慢慢地我开始憧憬我的爱情。我十八岁生辰这天早上,我也学着像正常姑娘去金海雪山上的寺庙求一段姻缘。那金海雪山,金海指的是金灿灿的油菜花,雪山指的则是雪白的梨花。眼下正值花季,随风飘落的花瓣,混合着淡淡清香,油菜花摇曳的舞姿。我坐在轿中,忍不住把手伸出去感受这春天。谁知手才刚伸出去,一股强风吹来,我手中的丝帕竟然飞了出去,本也不打算要了所以没有在意它会随风飘到那里。谁知不一会就有一人策马行到我轿边来,说道:“姑娘,你的丝帕掉了。”
轿子停下来,隔着纱帘,看着那人递过丝帕来的手,我心想,那纤细的手真好看啊。撩开纱帘不知道心里为何如小鹿乱撞似得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只缓缓伸出手接过那丝帕,那是一张秀了梨花的丝帕,又一阵微风吹来,几片梨花花瓣飘落在那张丝帕上,多么应景。
我说了声“多谢。”在纱帘放下的瞬间,我瞟见他腰间佩戴的双鱼玉佩。上山之后我的心还在想着山下那一刻的画面,真想看看他的脸到底长什么样子。于是我向菩萨许愿,愿像书上写的那样,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但我不知是不是那个人,可我已对他有了好奇,只愿能再见他一面。我想许下的这个愿便是第二个错。
这是缘分吗?我想是的。在下山的路上,我们又遇上了。我认得那块双鱼玉佩,而这一次我也看清了他的脸,但他的表情是那么的冷漠,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感觉。
我派人打听他,竟然查不出来。我很失望,每天都惦念着,却没想到我们在茶馆又遇上了,我装成叫花子向他要钱,他身边的仆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作势要打我,我却并不惧怕,依然把破饭碗递到他跟前,灿烂地朝他傻笑着。我看到他眼底的鄙夷消失,双眸里竟也含了笑意。他给了我银子。
我发现他每天都会来这家茶馆,于是我也每天都来坐在茶馆门口等着他来给我银子,我依然会朝他灿烂地笑。有一天他在茶馆坐了不久就起身要离开,站在门口撇了我一眼对身后的仆人说了点什么后就径直朝我走来,把我带走了,他的仆人们都没有跟来。他把我带到一处湖面上的亭子里,莲花围绕这亭子而生,清丽之美尽收眼底。
他问我是谁,为什么每天等他。我俏皮地说,我是叫花子啊,我等你给我钱。他笑了笑看着湖面上的莲花说,知道吗,你就如这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尽管打扮的邋遢,可外表的脏却盖不住你眼底的美。我笑着,他也笑着。
我和他约定明天开始我用真面目对他。第二天见面时,我看得出他眸中并无多大惊喜,并不因为我是女儿身就有什么特别,好似他一直就知道我是个女生。从那以后,每隔几天我们会见上一次,他总爱穿玄色衣服。有时会去茶馆,有时会去泛舟,有时也在亭中看书,我没有觉得一点无趣,反而觉得和他一起无聊的时光都好过了。
我想这是父亲说的爱情吗?见不到他我会想念他。可这种朦胧的感觉我们谁都没有说,我没问过他是做什么的,他也没有问过我的一切,我们就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他告诉我他叫安华,而我告诉他我叫景晴。久了之后我才发现他并不是那么冷漠,他很无赖,又很狡诈,每次我都被他骗被他耍的团团转。我们就这样简单的相处了半年,爹总笑话我女大不中留,我总红着脸说,才没有。我知道我是喜欢安华的,可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我明白他对我的心是在一次意外发生时。
爹担心我偷跑出去很不安全,所以便不再阻止我出门,但是对我出门的要求有很严格规定,出府时不能走正门,必须走后门,而且还不能穿小姐衣服,只可以穿丫鬟或小厮的衣服,出府以后要先到爹给我指定的客栈换上我当天想穿的衣服才能出去玩,回府时还要再到那个客栈去再换回丫鬟或小厮的衣服然后走另外一个侧门回府。也就是说,我每次跑出去都至少要换三次衣服,不过我知道爹是真的很担心我,而且在客栈还有人接应我,若回府时有人跟踪他们都会帮我把那些人甩掉。那一次我和安华分开后正准备去客栈,谁知在那条林荫小道上几个蒙面人把我围住,我试着冲出他们的包围,但奈何我功夫没有他们好,而且他们配合有序有条不紊,我试着冲他们喊话拖延时间,可他们根本就不理我,在一招招躲避中我发现他们并不想要我的性命,而是要把我抓住,但是我不会让他们如意。就在我快要被抓住时,不知从那里冒出了个穿白衣的人来帮我打退了他们,他耍剑的样子很好看,一时间竟然看的呆住了,不料从身后来了一个蒙面人抽刀向我砍来,我避之不及左臂上被划伤了,血流不止,白衣男子瞬间就飞到我身边将砍伤我那人一剑毙命,我并没有被吓到,而是瞧了瞧从远处正向这边而来的那抹玄色身影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白衣男子一把接住我慌忙地叫着“姑娘,姑娘。”我冲他做了一个鬼脸,还把手臂上的血故意蹭得满身都是,便继续装作昏迷的样子。心里想着每次都被安华当猴耍,他去而复返,这次吓他一吓。看白衣男子的身手,我装昏在躺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安华飞奔而来,几掌打退几个蒙面人,就抱起我,慌张地叫着晴儿,晴儿。被他抱着的感觉真好啊,我正想多这样待一会,可他手中的颤抖却让我的心都颤抖起来。他对我说,我要所有人为你偿命。他放下我,疯了似得朝蒙面人冲去。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狠辣的时候,我站起来只见满地的尸体,到处都是血,安华的脚下、衣服上、脸上全是血迹,他的眼中还露出隐隐的杀气,我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了。我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安华。他抬头看见我的瞬间,所有戾气都消失不见,有的只是失而复得的心疼,他又露出那狡黠的笑容,我想他心里是有我的。遥遥对望,情意绵绵。我的第三个错就是此刻我的眼中只有安华,而忽略了另外一个人的心碎。
事后我知道,那些蒙面人是因为安华的缘故才对我下手的,他们认为我与安华交好,便想抓了我去要挟他,可是鉴于我爹的防范工作实在做的太好他们只有在我到客栈之前下手,便暗中等到我与安华分开之后再行抓人,谁知半路杀出个白衣公子,而这人又正好是安华的哥哥—安陵。
安华的性子十分热诚,起码对于我来说是热诚的,但对别人的那种冷漠与高傲我是很害怕的,庆幸他对我还是很好的,虽然他总爱整我、骗我、耍我、惹我生气,但他也总是有什么好的都想着我,好吃的带我吃,好玩的送我玩,对我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好晴儿,再多陪我待会儿吧。”若我不答应他就耍无赖,弄得我哭笑不得。而他哥哥安陵则完全不同,任何时候眼眸中流露出来的都是温和,别的再看不出无其他。我看着安陵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怪怪的。
安华告诉我他家是名门望族,所以那些蒙面人才会对他有所企图。我说,那那些蒙面人真的太没有眼光了,我家也不差啊。安华又捉弄我说,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两家很门当户对?想不到你这么急切啊。
我顿时羞红了脸,我以为他会狠狠地笑我一回,但他却拥住了我对我道:“晴儿,我很开心有你陪着我。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何人家的女儿,曾经也派人去查探过,竟然查不出半分。而现在我也不想知道了,”他看着我略显失望的表情继续道,“不是不想了解你的家庭、你的父母、你的人生,我也不是不想告诉你我的家族、我的父母、我的一切,而是我害怕,害怕会有太多的欲望、利益、误会夹杂在我们之间,害怕别人算计你我二人,我们也不能像现在一样简单的幸福着。但是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
我轻轻拍着他温暖的后背,对他说,我懂。这些我又何尝不明白,我想安华也与我一样,身份不捅破,感情就只关乎我们二人之事,若他的身份也与我一样特殊,自身的亲事还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利益,这就难办了。我们李家虽然位高权重,但人丁不旺,亲戚也少,实算不上什么大家族,加之父亲对我的疼爱,所以不管安华是怎样的家庭背景父亲应该都可以接受。安华那边我也不担心,毕竟以父亲的身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所以我也不在意安华所担忧的问题。
安华开始慢慢告诉我一些他家里的事,他是他父亲庶出的孩子,在家中本就不受宠爱,特别是在他的母亲因病去世后,所以他的心里一直都是很自卑的,虽说也是少爷,在家里吃穿都一样,可总是有一些闲言碎语充斥在他的耳中,他知道他的地位远不如大哥和小妹是嫡出的孩子。所以安华总是很努力去学习,去做事,去讨好那位夫人。他需要去证明自己,好在大哥和小妹都待他很好。他说,安陵就像是山中的隐士一般,豁达的胸襟让他钦佩,如寒梅般的品格也值得他学习。安陵从不与他争什么,只要他想要,这位大哥都会让给他,甚至当家的位置。兄友弟恭在他二人身上很好的体现出来。只是提到小妹的时候,安华显得很忧伤,他说他对不起这个妹妹。
我不知他们兄妹之间发生过什么,安华不说,我自然也不会去问。
就这样,又过一年。我的贴身丫鬟阿兰,兰姐姐要嫁人了,嫁的是府中的一个小厮阿顺。我与父亲说明,父亲很高兴的准许了他二人的婚事,并且当了他们的主婚人。这是父亲这段时日里来最高兴的一天,最近父亲总对我欲言又止的,我问他出了何事他也不愿多说,我隐约觉着是朝堂上的事。兰姐姐成婚这天,一大早唢呐便热闹地响起来,热闹了整整一天,外面的人也都在议论着这桩喜事。兰姐姐是孤儿,没有什么亲人,是被府中马婆婆带大,阿顺也是孤儿,所以就把我们将军府当成了家。他们成亲那日没有外人,将军府里的所有人都喝了他二人的喜酒,朦胧间却见兰姐姐哭了。晶莹的泪花中倒映着幸福二字。
我一开心便多喝了两杯,想起兰姐姐成亲前的几日,我去了金海雪山,最近安华有事要忙便很少来与我相见,在家中憋闷无聊就去了我与他初见的地方,却没想到会在此遇见安陵。我俩一同上山,他一路无话,只听我一人在叽里呱啦。我问他安华近来都在忙些什么,何时才能忙完?安陵却只说可能还有一阵子吧。我不满地撇撇嘴。继续走着,身后的安陵却突然问道:“你与弟弟是如何相识的?”
我看着满山的梨树嘴角微弯道:“就在这里春暖花开之时,风吹走了我的丝帕,而安华拾到了并还给了我,虽然那时我没看清他的样子,却记得他的双鱼玉佩。没过多久我竟在酒馆遇见他了,还日日扮作叫花子跟着他。”说完还笑了起来,本以为安陵也会被我逗笑,却见他侧头望着我,不久也苦笑起来。之后他再未说话,直到下山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说是送与我的,想到他是安华的哥哥也不想扭捏,便收下了。回到家中打开,原来是一支桃花木簪。
今日兰姐姐成婚,我也没什么好送给他们的,想起那支桃花木簪,便抄录了《桃夭》送与他们。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蒉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愿他们幸福安康,早生贵子,兴家立业。
看见兰姐姐的幸福,我很感动,也幻想着能与安华早日终成。之后不久,兰姐姐怀有身孕,我又开心了许久。看着兰姐姐的肚子,想不到里面竟有个小生命,真奇妙。兰姐姐想亲手帮孩子做些肚兜鞋子,我便抢着帮她去买绸缎。
一家店一家店去挑选,我与兰姐姐交好,定要买最好的给她的孩子。一不留神真是买了不少东西。一路走一路掉一路捡,终于一个没抱住全掉了。我埋头去捡,正要去捡刚刚落在最远处的那匹绸缎时,有一个身影已将它递到我怀中,我连声说谢,抬头一看,原来是安陵。
我们在茶楼略坐下歇歇,他问我为何买这么多东西。我说前不久照顾我的姐姐成亲了,现在又怀有身孕,这是我买来送与她的。安华听了我这话想了很久才点了点头。我说的话有这么难懂吗?
“今日遇到你,正好给你道个别。”
听到他突然说这话我一怔,问道:“你要去哪?”
他笑道:“早就在外惯了,霎时间在京中待了这么久,也该回归乡野了。”
想起安华曾说过,他这位大哥自小便喜欢游历,如此我也就释然了,问道:“以后还回来吗?”
“也许,会回来喝你们的喜酒。”
脸红,安华这位大哥也太直白了吧。我只得道:“多谢大哥。”
他泯了一口茶,对我道:“其实我比安华长不了几岁,你唤我安陵就好。”
我小声应道:“是。”
最后他对我说:“你多少也猜到我们家有些不同了吧。”
我颔首。
他道:“我也知你也不是什么普通百姓家的女儿,所以你与安华之事还是尽早说明才好,拖到后面对你们二人都不利。”
我又颔首。
“好了,我要走了。”他起身。
我也连忙起身恭送,没想到他却拥抱了我一下,瞬间僵化在原地,直到他走我都没从失神中走出来,这…这…这……这是兄长对小辈的关爱,我这样告诉我自己。
安陵说得对,确实也该和安华坦诚一切了,至于我们的未来的路还要相互扶持、相互信任才能继续下去。我憧憬也向往有兰姐姐那样的生活,平凡而又美好,惟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可我再也没能见到安华,这源于父亲的含冤入狱,想必前些日子父亲的欲言又止就是因为这件事。有人密告皇上,说父亲有谋反之心。父亲麾下一名中尉还制造伪证污蔑父亲。
在监牢中父亲说,他心里一直很中意大皇子成为储君继承大统,可大皇子却独恋山野乡间,二皇子文韬武略样样都好,只可惜杀心太重做事狠辣,根本无明君包容宽宏之气度。正因如此,所以在皇上立储一事上诸多劝谏,以至于得罪二皇子惹来杀身之祸。爹早已为我安排好退路,可我执意不走,反倒把兰姐姐送走了,她身怀六甲我又怎忍心让她受苦。皇上下旨满门抄斩,其余人全部流放关外。我有怨有气也有遗恨,父亲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这一死能换得大皇子的醒悟也算死有所得。我不懂,这又关大皇子何事?父亲说大皇子有心不与二皇子争皇位,所以二皇子才越发放肆无所忌惮。说到这爹叹了一口气,对我道:“是爹害了你。”
我从未埋怨过什么,本就是一家人又哪来这么多抱歉的话。可是,安华呢,我深觉对他不住,我突然的出现在他生活中,却又这么突然的消失无影无踪,甚至我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未告诉他……
我在爹旁边的牢房,深夜了,再过不久便要问斩。面临死亡我很难做到心如止水,也庆幸没有做那贪生怕死之徒,在这关头我却想起了安陵,若爹也能像他一样避世在外,或许也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我从头髻上拿下那根桃花木簪,不得不说我真的很喜欢它,所以一直带着。月色如他,安静沉稳。爹见我久立于窗下,安抚我让我早些入睡,说许家的人要死也要死的精神,我敛了敛心情,握着那支簪子却很心安,慢慢睡去。
午夜的人语声却将我吵醒。
“朔公,我一向敬重您,您却诸多阻挠我,这是为何?”
听这声音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虽有月余不见,可这声音我是何等熟悉。竟是安华!
爹语带不削:“娣庶尊卑有别,你一小小庶子竟敢有继承大统之心。老夫承认你的确文韬武略,只可惜毫无一国之君的容人之心,杀心太重。就如同此时的老夫,你竟因为我阻挠你立储,便联合敦睦王陷害老夫,你以为你做得滴水不漏老夫就不知道你与你那皇叔的阴谋吗?老夫不怕死,老夫死不足惜,只愿皇上能看清你的真面目。”
我震惊了,安华他竟是二皇子?
是了,为何我早没想到,二皇子晏华,去日字为安字,化名安华与我谈情说爱,却陷害我父亲谋反,父亲连同我都即将身首异处,可恨我却爱上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人,害得我家破人亡,报应啊,报应。
若我与他早日表明身份,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从一开始我们就对对方说了谎话,所以才导致这一切的错误吗?若我知道他是谁,爹一定会劝阻我与他来往,若事情不是这样发展爹是不是就不会死?
“随你去吧,不日你便身首异处,再无人阻止我。今日我是来为你送行的,朔公。”晏华冷笑着,让我不寒而栗。这是他吗,那个戏弄我,逗我开心,说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人,是他吗?
眼泪从眼角流下,我站起身,唤他,“安华。”
他一怔,僵硬地朝我看来,满脸的震惊,不过很快他便缓过来,不可置信的说:“景晴,许嫤晴?哈哈哈哈,晴儿,你忘了告诉我你的姓氏了吗?”
他不敢相信,而我更不敢相信。
我的心抽搐着,我伸出手招呼他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像是千斤重一样,沉沉的,如踩在我的心上。我不是有心瞒他,可现在说这么多又有何意义?我们在这样的情形下相见,现在他却变成了我的仇人。
我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他对即将死去的我的父亲说的那些话,他是那样的得意,他陷害我父亲,为了那个皇位,果真狠辣。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我认识的安华,他是那样的好。现在的这个人,是害死我爹的刽子手。那只握着桃花簪子的手霎时间移到他面前,我毫不犹豫地向他颈上刺去,晏华迅速躲开,却还是被划出一条口子。
我木然地看着他,他的双手握着我的双手,颈上那条鲜红的伤口刺痛了我,我的手陡然一松,簪子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我们竟到了这个地步。”他哑声说道。
我无言以对,他也黯然离去。爹只唉声叹气道:“孽缘啊,晴儿,想不到你竟与他有这番牵扯。是为父的疏忽,才至今日种种啊,是爹连累了你。”爹捶胸顿足。
“不,是我无颜见爹。”
“唉,记住爹的话晴儿,这些都是皇家争储,利用与被利用之事,以后切不可陷入其中。”
以后?又何来什么以后,几日之后便要问斩了。
爹继续道:“世事无常啊,若能出去,就想办法逃出京城吧,也不必为老父怨恨,随心所欲重新开始生活。远离尘嚣,希望能躲过这一场情劫。”
那时我也脑子混沌,并不大听得懂爹在说些什么,怎么这话听起来像我不会死一般。
的确如父亲所言,我并未死。在临上法场前晏华将另外一女子换了我,替了我死,他却没将爹换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心如死灰,日日以泪洗面的我每天只知道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救出来,为什么不将我爹也救出来,为什么要让我在这尘世间一人生活。我的亲人,那个养我宠我疼我的唯一亲人,就死在我面前这人的手上。
晏华将我带到一个他宫外的别院,我并不知道这到底在京城的什么位置。他将我困在这,不让我出去,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到处都是他的侍卫。我打不过他们,所以出不去。
我声音冷冷的说:“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晏华十分痛苦道:“我怕你逃走扔下我一人。我是真的很在乎你,我从未对一个人如此过,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他满眼柔情。
我冷笑着说:“你在妄想什么,安华,哦不是,是晏华,你为了皇位害死了我的爹又何来在乎这一说。其实你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那个皇位。别再做梦了,我也早就清醒了,若有一天我成了你的阻碍你也一样会把我清除掉,不是吗?”
他眸中的星光瞬间黯淡,“不是的,若我知道……”
我打断他:“若你知道也一样会伤害我的父亲。你走,我半分也不想见你。”
有时我会想还不如一死了之,追随父亲的脚步去了,可又想起父亲说的话,“你活着是为父最大的心愿,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坚强的去面对。”
可我不能不恨晏华。晏华还是每隔几天就会来看看我,虽然我都不曾给他好脸色,说话也总是讽刺他,每当他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我的心里就会十分的得意,但得意之后我的心似乎比他的更痛,那些伤人的话若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谁又能伤的了他几分呢。他每天都派人给我送我最喜欢的吃食,送有趣的玩意儿,说些俏皮话逗我开心,可是我笑不出来。
每次一想到爹的死,我就不能不恨,可是他为我做的我也不能视而不见,我陷入了一个困境,继续恨我做不到,继续爱我也做不到。那日他喝醉了酒,跌倒在我房门外,嘴里还念叨着“原谅我、原谅我。”
一向自信的他何曾那样狼狈过,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挣扎了很久还是把他扶进了屋,照顾了他一整晚,黎明十分累的趴在床头睡着了,醒来时发现他正瞧这我,见我醒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四目相对,此刻我却忘记了恨。
半晌,他道:“对不起,昨日失态了。”
我说不出话来,他见我不说话眼中全是失落,他起身欲走,我连忙叮嘱了一句:“下次不要喝这样多的酒了。”他定住,愣了一瞬,回头对我笑了,那笑容灿若朝阳。
从那一日起,我觉着我那坚硬的心也被晏华一点一点融化了,父亲之事虽始终是我心里的砍,但似乎我不时常去想,晏华的好我也慢慢记在心上。好像我不去想,那些就真的没发生过一样,我又像原来一样爱笑起来。
我以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可晏华大婚的消息又传到了我耳朵里。那些下人似乎很不想让我知道,可我还是无意间听到了。我现在是什么呢,本该是死囚犯却被移花接木,我是谁呢,我还是许嫤晴吗?
我一怒之下把屋里的瓷器全砸了,把晏华送我的东西全烧了,晏华这次也怒了,抓着我的手腕,我觉得它似乎快断了,却听他说:“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多吗,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忍住泪水,我说:“长恭王,还未向你道喜呢,祝你与那新王妃白头到老,早生贵子。”抓着我的手一松,我立刻脱开,拿起我早已准备好的包袱看了他一眼,“再纠缠下去也毫无结果,让我走,就当做你行善积德。”
他大喝一声“来人!”瞬间从门口出现几个侍卫,“给我看好她,若人不在了我要你们全部人头落地。”
“是!”那些侍卫齐声应道。
我几乎绝望,晏华,你就真的如此自私。
他再没来看过我,或许他不想来,不肯来,不敢来。又或许他刚刚大婚,新婚燕尔怎可抛佳人。每当我沮丧时,总看那支梅花木簪,安陵,想来他的真名应该叫晏陵。我真的很羡慕他的来去自如,没想到现在我最怀念的人竟然是他。
想起晏陵最后对我说的话,“你与安华之事还是尽早说明才好,拖到后面对你们二人都不利。”
现在想来,他能那样嘱咐我,肯定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不由得浅笑,还真让他说对了,看来他也不是只会游山玩水而已,爹与晏华不和他也了然于心,看来这朝堂之事他可能比皇上都还清楚。以他缜密的心思,也许会发现我没死来找到我。念头一起,连我自己都惊了一呆,我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近日以来,我发现我的视力好像越来越差了,夜晚独自在花园赏月时,见有一人站在黑暗中,感觉离得很近却有看不清那人的面容,我以为是晏华,没有理会,可当他站在我面前时我差点儿惊叫起来,这人居然是晏陵,没想到我的那个念头真的成真。柔柔月光下我见他清减了许多,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进到这宅院的,不过他说他要带我走,我真的很高兴,以为他就是我的希望,没想到他更让我绝望。
他拿出那块双鱼玉佩,虽是黑夜,但那玉佩却刺伤了我的眼。我不会相信,他才是在梨树之下还我丝帕之人。他说:“那日在山上遇见你,我从此就失了心。我不愿再离开,只想在这偌大的京城中找到你,终究我还是晚了。当我知道你竟然是因为这块玉佩喜欢上他,更是难受。这是父皇赠与我们的,居然因为它让我与你错过。我从未因为什么停下我的脚步,自从见了你的第一眼,你坐在轿中娇羞地红着脸低着头,我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伐。我留在京中打听你的消息,可你却如人间蒸发,我不想放弃。当我再遇见你的时候,你被人追杀,我出手相救,虽处在危险之处,我却是真心的欢喜。但是……”
“你别说了,”我有些哽咽,扶着石桌坐下。我不能接受,我竟然爱错了人,“我们在梨树下相遇,本就应了那个离字。”我不忍看他的眼睛,想起那支桃花木簪,传言大皇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独爱雕刻,那簪子应该是他亲手雕刻。
“你与他在一起,你幸福,我离开。可我还是忍不住回来了,结果却是…却是这样。是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的手伏在胸口上,极力想舒缓我的不适。
“朔公是我害死的。”他哑着嗓音说。
我不解问道:“这和你有什么相关,是晏华勾结敦睦王陷害我父亲,不是吗?”
“不是。我不想隐瞒什么,想告诉你真相。无论你会怎样看我,我都不会后悔。”他态度坚决,似乎这里面真的有我不知道的隐情,可我却又不想知道,难道这样的阴谋之下还有另一个阴谋。晏华已伤透了我的心,如今连晏陵都要牵连进去吗?
“我走的那日与你在街上相遇,你说你的姐姐不久前成婚了,我便想到了将军府也是不久前为府中的仆人大摆成亲宴席,而你又那样的神秘,我总想知道的更多却根本无从下手,你对我说了那些以后,我便猜想你与将军府有些联系,但朔公那时就已经反对晏华成为太子,以晏华的性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才提醒你要与他尽早说明,希望他能念在你的情份下与朔公和谐相处,没想到他却狠辣至此,等我再回京城却早就变了一副景象。我心中恼怒,他虽是我的弟弟,却将我深爱的人一个一个逼死,妹妹是如此,你也是如此。若我早些阻止他,我是不是就不会失去这么多,心中的悔恨加上母后多年的期待,我终是向他宣战了。他期待多年的皇位,我不会让他得到,即使是失去我的自由,我也要让他失去的更多。我设计他让他失宠,他不得已才会娶了吴将军的女儿为王妃以笼络人心。但最近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母后的计策,我久留京中她觉得异样,我终究是她的孩子,她一细问便知我被感情所羁绊,又不知她如何查到你的,此后便煽动朔公与晏华发生冲突,她深知晏华必然不会放过朔公,所以如果晏华害死了你,我一定会恨上晏华。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一时无言以对,人心,连母子都逃不过这样深深的算计,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我的心里翻江倒海,利用与被利用,我和爹不过是这争夺中的棋子而已。难道我上辈子是无恶不作的坏蛋吗?所以今生要受到这么严重的惩罚。
“我没有死,所以你不必恨晏华,而是我恨。你走吧,还是去过你喜欢的生活。”我道。
“我已经对他出手,他也必然不会放过我,我只能迎战。所幸你还活着,我终于找到了你,现在跟我走吧,我能好好保护你了,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摇摇头,眼前一黑。我知道我是中毒了,有人想害我,在饭菜中下了药,是慢性毒药。下毒人自以为高深,实际上很愚蠢,身体的变化我不是不知道,但我没有告诉晏华,我认为这也许是一种解脱,就算没有晏陵告诉我这一切我也想下去找爹了。我的视力越来越弱,直到刚刚,我彻底的看不见了。现在我只觉得这样的解脱还是太慢了,真想早些去见爹,然后走过奈何桥喝碗孟婆汤,一切重新来过,下辈子希望我不会再认错旁人。或许是我太懦弱,只敢用这种方法去逃避,生活也许很美好,但我真的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我从怀中拿出那支桃花木簪,放在桌上对他说:“这个还给你,我们此生有缘无分,我许嫤晴爱上了晏华,不会改变,是造化弄人。你走吧。我爹的事你也不必自责,都逃不过造化二字。我们二人的缘分也下辈子再续写吧。”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我很难过,想必他更难过。我一直弄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对晏陵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还把那支木簪贴身收藏,现在我或许可以释然。如果不是因为那双鱼玉佩,我就不会认识晏华了,就算后来还是会被陷害砍头,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神具损。
等晏陵走后,我才摸索着回到房里,不一会就有一大帮人冲进来,见我安静的坐着也松了一口气。原来看守的人都被迷晕了,想必是晏陵做的。
我让他们给晏华传话说,我明日想去护城河边上钓鱼,可否?若他有空就陪我一块去。晏华允了。
次日他来接我,我准备好了一切,做他最后一天的许嫤晴。他推门进来问我好了吗,我笑着说累了,让他抱我上马车,我虽看不见他,但我知道他一定很吃惊。他果真抱起了我,把我抱得紧紧的。
刚上马车,我怕他瞧出我的眼睛,便低头委屈说昨夜没睡好,要在车上睡会,让他到了叫我。说完便不理他,闭上了眼睛。我没有真的睡着,感觉他一直在看着我,不一会便牵住了我的手,最后一次了,我心想着。不带着仇恨,只平静的过完这一天。
下马车时我依照着原来的记忆并未出错,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了,起码现在不想。也许不该选择这样的一种结束方式,默默每日吃下那些带着毒药的食物,直到我死,或许这样我就会告诉自己我不是软弱,是别人暗害。
其实我就是软弱,父亲在时事事对我照顾周到,从小到大我连病都很少生,偶感风寒他都担忧不已,我想要的,喜欢的,父亲都竭力满足我。无限的宠爱和关心都给了我,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也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是我的父亲却因我而死,如果不是我,晏陵的母后不会利用父亲,不会利用晏陵对我的感情争储,晏华也不会陷害我爹,我爹也不会死。是我,都是因为我。我不能原谅晏华,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可我骗不了自己,我依旧深爱着晏华,这场错误的开始就注定是个残酷的结局,我怀着一颗爱他的心恨着他,我很痛苦,所以我要终结这场痛苦。现在我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活下去继续痛苦,二是死去得到解脱,我选择后者。我没有办法承受痛苦,可能是因为我十八岁以来从不知道痛苦是什么,我不坚强,可能是因为我总被爱包围着。当痛苦来临,爱离开时,我承受不了,所以我选择让我从此解脱。
我要晏华背着我 ,在他坚实的背上还散发着他的温度,我用手蒙住他的双眼,他停下脚步,虽是训斥却语带宠溺:“别闹。”
我只得松开手,又抚上他的脸颊,他开口道:“晴儿……”
我打断他说:“我想去踩踩水,我们去踩水吧。”
“好。”
他替我脱了鞋袜,陪我坐在河边上,我把头靠在他肩上。想起我初见他时的喜悦,仿佛越过崇山峻岭终于找到了宝藏一般,谁曾想我与他会是这样的结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那时陪着他游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吃遍街边酒楼,看书练字,听他说他的隐忍,他的不甘。还有每次他拥抱我时温暖的胸膛,他亲吻我时温柔的嘴唇,我们憧憬的未来……所有一切画面在我脑中盘旋。
直到他说:“这里水流湍急,河水又冰,你身子还弱,我们回去吧。”说着就起身想把我抱起来。
他这样让我笑出了声:“你怎么还是这么霸道,明明是在劝我回去,可行动上又要我必须回去。我们再待会吧,是有些冷了,你帮我去取一件披风来可好?”我像原来那般撒娇,他还是去了。
晏华肯定会带侍卫来,但应该在很远的地方隐藏着。我跳进水里,河水蔓延到我的脖子处,立秋之后的河水冰冷刺骨,我几乎立刻就听见了晏华近乎暴怒的声音“许嫤晴!你快给我上岸!”
“晏华,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真想再看看你。”我有些哽咽。
他有一瞬的沉默,似乎在消化我说的话,后又着急道:“回来,我会治好你的眼睛,你一定会再看见我的。”
我知道他的侍卫正在往这边赶来,我得抓紧时间:“我早就知道有人给我下毒,可我还是吃了那些东西。”
他问道:“是谁做的?我一定会杀了他。不要胡闹了,晴儿,快上岸!”
我慢慢往河中心走去,有好多次我都差点儿被滚滚而来的河水冲走,我用脚抵着一块大石才不让自己失去平衡“我想离开你,这样我就不会那么痛苦,可是我知道你不会让我离开,但是我不想这样煎熬着,一边爱着你一边恨着你。如果我没有弄错人,我爹可能也不会死,我也不会这么愧疚,对爹的愧疚、对晏陵的愧疚。都是天意弄人,让我们三个纠缠在一起,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所以我选择逃避这一切,下辈子让我的生活回到正确的轨道上。再见,晏华。”我整个人一放松,立刻被卷入河水中。
由此,我短暂的一生结束了,那一年我十八岁,在我最美好的年华这一切就是浮生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