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算命先生 ...
-
“去向。”
他想不到我会应答，由惊愕转为惊喜，随即拍手乐道：“去向？不知去向何处，问老夫就对了。姑娘，请说出时辰，老夫即刻便能测算。”
“酉时。”
“桃月二十有五，酉时，去向。”只见他念念有词，大拇指在四指六节间顺时针点指，后停留在食指下节。
他喜笑颜开道：“老夫掐指一算，卦象停留在大安，万事皆安然，吉位在东方，姑娘此去定能遇到贵人，且是命中注定之人，若能抓住良缘，便可白头偕老，相濡以沫。若中途遇了小人，有缘无份，此生再难相见。俗话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只要姑娘能把握住，心平气和看待一切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事事吉昌。”
我从怀里摸出一件珍珠耳饰，塞到他手中，便蜷缩在一角，暗自伤神。
想不到他却把珍珠塞回给我，有点惊讶的望向他。听说算命先生不收三种人的钱财，否则自损阴德，第一种是无前途好运者，第二种是大难临头不避者，莫非我是第三种阳寿将尽之人？先生之所以说得那么好听是在安慰我吧。
“老夫岂是贪财之人，说了今儿高兴，权当泄露天机提点提点姑娘。姑娘目光涣散，家庭变故，只因地阁黑色家有难，此灾何来口下辩。掌心明堂黑色显，还有危命祸事生。如今举目无亲也怪可怜的，还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啊，切莫再劳神伤心，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姑娘是富贵之人，以后自会幸福安康。”说完，便忍不住的叹气，听着这番话，更加觉得我属于第三种人。
“你怎知我是女孩？”我睁开眼，稍微缓过神来。他一口一个小姑娘，话说我已经伪装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他如何认得。
只见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懊恼的说：“小姑娘，别以为脸上弄得乱七八糟的就想骗过老夫的法眼，哪个眼瞎的才被你骗了去。”
我噗哧一声笑了，却一下子怔住了，我何时开始被这个表面看起来好不正经的算命先生所牵引着情绪。
忽然明白了个道理，无论开心的，难过的都会过去，既然没有选择死，那就更好的活着。虽然心里的伤疤还是血淋淋，久了伤疤自然还在，却肯定不那么痛了。而现下最重要的是，坚强的活下去，爹娘肯定在天上看着我，我不能让他们走得不安。
“那你如何得知我举目无亲？”
他白了我一眼：“小姑娘是以为老夫浪得虚名么？好歹玉面郎君李半仙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名头，在你这反而一文不值了。姑娘命理刑伤，孤克六亲，若能清心寡欲，了断红尘，亦可一世安宁。总之，姑娘还是跟着自己的心走吧，对与错，都是由他人评判去，做坚持自己觉得对的事，不违背良心就得了。小姑娘，路还长着呢。”
说完，大笑的站起来，拿着那面破烂不堪的旗帜，一边念念有词地走了。
我愣在原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发呆，回想着他话中的言外之意，我不相信命，只相信我自己，命运在人不在天。
现在了无牵挂，都不知今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会遇到些什么样的事，愿不变初衷，不变心。
调整下自己的心态，多方打探了消息，紧握的双拳没有放松过，眼中愤怒的火苗更盛。
旁人说，大人追查被窃佛像至此，贼人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官差盯上行踪谨慎的清荷，经查验也是尊佛身，与被窃的那尊虽大相径庭，因清荷年少气盛出言顶撞，惹怒了大人，便牵连全家押入大牢，用尽酷刑屈打成招，最终以外贼同党定罪，全家问斩。
我知道旁人所说与事实有些出入，因为清荷一向是个温和恬静的人，根本不会出言顶撞，她自知分寸。
其次，虽说不知被窃佛像真身的外型，但肯定细致入微，巧夺天工，岂是我这初入门的雕匠技术可比？再者，身家清白的清荷怎么会勾结外贼偷盗佛像？
最后，根基在此地数百年之久的冯家又怎么可能是同党？押入大牢，何以在短短数日便死刑处决？为什么官府没有派人彻查此案，而是草草了结？不辨是非，冤死一家人的性命，难道百姓的命真如蝼蚁一般微不足道吗？
我的这些控诉也只能在心底呐喊，这样的冤屈该向谁倾诉？短短数日之间，原本安宁祥和的一家却全都含恨而终，而我也只能泪如泉涌，身心交瘁。
一肚子苦水只能默默咽下，全家十口人的尸身埋葬在十里之外城东外郊的乱坟，我恨命运的不公，让我再次失去至亲，也恨自己无能为力去挽回。
一个人走在这条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巷，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温柔贤淑的娘亲总会在亭子里为我抚琴，于晚风习习中传授我乐器的精髓。爹爹负责把关我的书画，我常常在他研究药方的时候，偷偷观察他伟岸的背影，待他回转过头，我就装作认真的看书。
清荷与我，常嬉戏玩耍于院中，欣赏夕阳西下的傍晚，感伤随风飘落的花叶，流连百花齐放的初春，也期盼白雪皑皑的寒冬。有时闲聊少女怀春的心事，有时论棋盘微妙于庭中。其他人都恭敬待我，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我一直以为，这种幸福能持续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带走了过往的一切，却在记忆中留下了脚印。
身旁有人不小心撞到我腰间，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略微踉跄的站稳，他向我小声地道了歉，我报以一微笑，那人一颌首便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摸了摸被撞疼的腰部，突然忆起上元节那天，娘亲在我腰间别了个玉佩，正面刻着怜字，后面刻着平安。过后才发现，玉佩丢失在拥挤的人群中，辜负了爹娘的心意，为此还内疚了好一阵子。
伸手摸进包裹里，发现空空如也。定是刚才那人有意为之。
不禁苦笑了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看来今晚要露宿街头了，随意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扬起一阵灰尘。看着夜空的依稀星光，想起儿时爷爷跟我讲的故事，那是我记忆的源头。
初春的街头还是有些微凉，伴随着夜风，透着一股寒意，裹紧衣襟，风还是不断灌进脖子里，冷得我直颤抖。
还记得爹爹那时说过，定不会让我饥寒交迫，会把我当手心里的宝。想到此，泪珠源源不断的扑簌而下，他再也不能守护他的宝贝闺女了。而我也不能在他们膝下承欢，巧笑嫣然。
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夜间醒过几次，因为太累，又昏睡到清晨。和煦的阳光倾洒下来，路上行人发出轻缓的脚步声，睁开眼的瞬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世事难料，而每个清晨都显得如此生机勃勃。
肚子发出抗议的声音，我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唯有那算命先生没收的珍珠耳饰，根本找不出值钱的东西。
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对面店铺热气腾腾的包子，好想趁着神不知鬼不觉时偷一个包子充饥，可不问自取与盗贼无异。尽管饿得发昏，还是忍了下来。
《孟子》中所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只好摸摸肚皮，这样安慰自己。
沿着小巷直走，各户人家已有下人出来陈扫，以往我从未欣赏过此番景象，困在窄窄的高墙内，爹娘捧在手心里呵护，除了琴棋书画，一点儿混饭吃的技能都没有。
一堵高墙内伸出了几株红杏，红嫩的花瓣似少女怀春的娇羞，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气息，我呆呆的望着那几株红杏出神，自家的院子也曾移栽过许多杏树，如今都已枝繁叶茂，亭亭玉立，而我却再不是那赏花之人。
走过小巷的拐角处，差点被迎面而来的马车撞到，惊险之余还不忘拍拍胸脯压压惊，这一连串动作使得心跳更加急促，头脑发胀，终还是忍不住扶着墙壁呕吐起来。
那疾驰飞过的马车并没有因此停下，我终于有点理解爹爹曾说的，外面的世界固然精彩繁华，却处处黑暗，人心不古。世事茫茫难自料，清风明月冷看人。
饥寒交迫了三天，我感觉已经快撑不住了，就算我再怎么努力活下去，都只是徒然。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失去了这赖以生存的食物，也只有等死。
用身上仅有的珍珠耳饰去当了一些祭奠用品，可如今连坟头在城东哪处都不晓得，就算知道，我也爬不过去。
唯有漫步在河边，在洁白的莲花灯芯，写上我的思念，放于河中，希望灯儿能载着我的期盼，漂得很远很远。近看手上的皮肤因为多日的煎熬变得干巴巴，没有一丝血色，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看着那栩栩如生的莲花灯缓缓飘远，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抬眼看见一条金色的锦鲤跃进了莲花灯，在努力挣扎着。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算命先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