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心月影》猎血追风

1、一

　　一

　　“狼外婆，小红帽偶回来啦！”
　　我大力拍着门叫喊，耳朵支棱起来，全身处于一级战备状态，随时准备闪身躲避门后飞出的拖鞋。
　　咦？门仍然紧闭着，甚至没有传出往常由远及近的叫骂声和脚步声。我把耳朵贴在门上细听，门内一片死寂。
　　难道……
　　莫非……
　　哈哈，我明白了。想不到咱家简单粗暴的老太婆还是个闷骚型滴，火急火燎一个电话把我从学校召回来，应该是记起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了吧。啧啧，不愧平常肥皂剧看得那么多，先抑后仰的气氛营造这么好。今天俺心情不错，给她点面子，假装不知道好了。窃笑！
　　我掏出钥匙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到处黑灯瞎火的，连一丝人的温度和气息都没有。我迅速查看了各处房间及厨房，最后确定所谓生日惊喜纯属某人自己胡思乱想后，垂头丧气倍受打击地打开灯走到厨房灌下一大杯凉白开，绕到餐厅坐下。这么晚了，老太婆竟然不在家，真奇怪。突然瞟到冷清的西餐桌上玻璃茶缸下压了一张卡片，我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张丝绒面烫金字的请柬。打开迅速扫描，题头“尊敬的月冰清小姐”，具体事宜X年X月X日晚八点半在XX山庄举办化妆舞会，落款#@&%*——没看懂大概是个签名。在我月某人的字典里，山庄等同于money、名车和超豪华大床，舞会等同于帅哥、艳遇和干柴烈火。嘶，禁不住眼冒红心口水横流啊。幸亏偶家老太婆不在，否则又少不了赏几个爆栗。说起偶家老太婆，那可是个神人，她自称是我姥姥却说不清楚我父母是谁，她自称十八年前六十岁但十几年如一日都是一副模样未变，我从没见她出去工作过但家里总是往来无白丁钱财不断。除了我，她对其他人总是如秋风扫落叶般的寒冷，因为面对我时，她立马变身国家三令五申严禁携带的易燃易爆危险品。X年X月X日晚八点半……Oh！天哪，就是今天。看看墙上的挂钟，七点四十五，心里的小九九迅速拨了个来回，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偶以火烧屁股的速度冲进房间开始折腾，几秒钟后一颗新鲜出炉的定时炸弹闪身出门。
　　“师傅，去XX路XX号的XX山庄。”
　　“XX山庄啊……没听说过，要不……你再打听打听。”
　　Shit！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第十个说不认识路的taxi司机了。我折磨着手提包，踢着一个废弃的易拉罐咣当前行。一辆旧的士无声地在我身旁停下，车窗摇下，一个滑稽的瘦长脑袋伸出来：
　　“小姐，是要去XX山庄吗？”
　　“……对呀。”
　　“呵呵，那上车吧，我知道路哦。”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我是被摇醒的，真不明白，这么短的路程怎么会睡着。我刚懵懵懂懂跳下车，那辆旧的士就绝尘而去。切，跑那么快干嘛，跟撞见鬼似的。我抖抖衣襟，低头在包里翻腾出请柬，猛然想起那个的士司机还没有收钱，心里一阵得意，看来今天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啊。
　　脚下是水泥路面的双行道，像所有大城市的大马路一样的平整光洁，只是少了车辆的喧嚣和路人的身影。我迈步往前走，渐渐感觉有些像在梦里。天幕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黑，而是深蓝，宛如海的深处一层层的沉淀。没有月亮，但繁星遍布，图案清晰的就像科学书上的星座天文图。感觉上，天很低，星星仿佛触手可及，却没有一丝的压抑，反而全身的灵窍都似乎开启了，感应甚于感觉。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和建筑，但是潜意识告诉我它们都是些很精美的东西，尽管目光所及只是一团团黑乎乎的影子。我继续向前走，却发现怎么也走不过一所房屋。每次刚刚从它门前走过，一抬头它又在前面。那是一所类似北方四合院的房子，镶着两个黄铜门环的朱漆大门紧闭，门两边贴着副拗口的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横批：黑甜梦。门内隐约传来音乐声和人声的喧哗，凝神倾听间，门“吱呀”一声从内拉开了，一个装束奇怪的男人走出来，看到我毫不惊讶，反倒像很熟的样子。他说：
　　“怎么才来啊，他们都等了好久了。”
　　他们？谁？俺家老太婆？！
　　说完不等我反应就把我拽进门，门在身后咣当一声合上。绕过影壁他把我拽进一个古香古色的客厅，全套中式红木家具环绕，六扇开的牡丹富贵雕花屏风将空间隔成两半。
　　“来了吗？来了吗？哎呀，小姑奶奶耶，怎么弄成这样？！”
　　伴着一声尖细的惊叫从屏风后转出个头发梳的溜光脑后盘着妇人髻中式打扮的小老太，她的身后还跟着个梳小辫的清秀小丫头。
　　小老太看着我，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舞会就要开始了……哦！对了，我先带你去换了衣服吧。”话音刚落小老太攥了我的手一阵风似的迅速卷向内院。我只顾得上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带我进来的奇怪男人，看不出年纪，身材瘦削，穿着古装剧里的深色长袍，长发用一根带子束在脑后。大概感觉到我的目光吧，他抬头冲我笑笑，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大概穿过两进院落，走过一条抄手游廊，然后东拐西拐地进了一个貌似化妆间的房间。我被安置在一个大梳妆台前，旁边还有两个超大的落地穿衣镜。梳小辫的小丫头被指派给我梳洗化妆，小老太一头扎进墙角一排高大的衣橱里挑拣衣服。衣架的挂钩与衣橱金属横杆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老太断断续续地不停嘟囔：
　　“啊呀，挑哪一件好呢？挑哪一件好呢？这件？……不好，太老气了！这件？……不行，太暴露了！这件？……太……”
　　小丫头手劲适中地给我梳着头，舒服的我只想闭眼，小老太的嘟囔好比催眠曲，不消片刻我就开始了学校课堂上练就的习惯性神游，游着游着就……
　　“哎呀，小姑奶奶耶！这个骨节眼上，你怎么还睡着了呢。”似乎被推搡了一把，我睡眼惺忪地眨眨眼，发现自己竟然被架着站起来了，往前瞅了瞅，立即睁大了眼睛。
　　穿衣镜里映出个红衣少女，从头到脚都红艳艳的，煞是喜庆。当然如果不是我的脸，效果会更好。
　　梳着“分髫髻”，反绾的发髻被红色丝带缠绕，其余的头发散披在身后，及膝大红棉布上衣中间束根红腰带，外罩掐腰洋红金丝线羊毛坎肩，灯笼裤，鞋花鞋——整个一古装版柴火妞。
　　我哭笑不得，而身后老太那张脸却笑成了一朵菊花。
　　小老太对我的反应似乎很满意，笑眯眯陪着我在穿衣镜前端详了好半天，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个恍然大悟的夸张表情，拍下脑门惊“哦”了一声，转身走到衣橱前打开旁边一个小柜子又埋头翻找起来。
　　不一会功夫，我就听到她惊喜地声音：
　　“啊，就是它了！就是它了！”看来是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她翻来倒去看了好几遍，然后美滋滋献宝似的递到我手里。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手立即像被电到似的迅速缩回来。那是个奇丑的鬼面面具，丑陋恐怖到无法形容。
　　“这个……？”
　　“应景！应景！”菊花依旧笑秋风。
　　“啥？”
　　“化妆舞会。”
　　我很不情愿地接过来。
　　“当当当”传来三声自鸣钟沉闷的敲击。小老太似乎吃了一惊。
　　“啊呀，时间到了！时间到了！要快点呢。”
　　她急忙拉了我的手冲出门去。
　　走到长廊的时候，她突然停下，在衣兜里摸索着，掏出个小纸片样的东西，揭了表层的薄膜对着嘴哈了几口气，拉低我的领口“啪”一声贴在我的锁骨上片刻撕下来，然后扣好我的衣领拉着我继续前行。
　　我抓过纸片借着灯光仔细查看，原来是个印花：如钩的新月尖尖上蹲着只小小的狐狸。
　　“这是……？”我询问的目光看向小老太。
　　“哦，入场凭证。”
　　突然停电了。
　　周围仿若陷入一个密封的黑暗空间，连一丝光亮也没有。小老太不知何时松开了我的手。我一边摸索着前行，一边呼唤她，却没有回音。我继续走着，伸长耳朵努力捕捉周围的声响，哪怕一点也好，然而除了寂静还是寂静，唯一能听到的就是我渐趋加快的心跳。黑暗压抑而沉重，让人莫名不安。
　　不知道这样摸索着走了多久，隐约听到些人声和喧闹声，心里一阵狂喜，向着声音发源地加快了脚步。当那些喧闹的声响更清晰的时候，我恰好走到一扇门前，门缝透出些微光亮。我摸索着想找到把手开门，发现面前是那种中间有粗木门闩的传统的老式两扇木门，不过奇怪的是，这门的门栓似乎很高，我踮起脚尖才勉强够到。费力地打开门，眼前一派繁华，我跨一步出了门，斗大的圆月的银光倾泻的满身满脸。

　　我似乎站在一条繁华的古代街市上。房屋门前、路边树上都挂了各式的灯笼，摆摊做小生意的在道路两边连成线，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远处似乎还扎有高台在唱戏，依依呀呀隐约可辨。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我注意到很多人戴着和我手里拿的一样丑的面具。
　　啧啧，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办个化妆舞会还搞这么大场面，简直跟真的似的，光道具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更别说还请这么些群众演员。
　　我漫步在街上，东看看西瞅瞅，小摊小贩卖的东西还真是齐全，从各种小吃到针头线脑、胭脂水粉、笔墨纸砚什么的一应俱全。忽然发现前面洋槐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深色的长袍，丝带束起的长发。啊啊啊，是那个把我拽进来的帅哥！缘分哪！我贼笑着三步并两步追上去，绕到他面前，抬手揭了他的面具。
　　“帅……啊？！”我目瞪口呆。
　　不好意思，认错人啦！
　　那是一张相当年轻的祸水脸，具体怎么个祸水法由于我当时大脑短暂性缺氧没有记住，只记得一双水汪汪亮晶晶的超大号桃花眼眨呀眨。
　　他脸色变了变，惊讶一闪而过，还顺势依着槐树摆了个自认为很帅的pose，脸上绽放出极为蛊惑媚邪的笑容。
　　“啧啧，我道是哪个贼子在身后跟踪呢，原来是个小娇娘啊！”他用他白皙修长的食指挑起我的下巴仔细端详。
　　真是暴殄天物啊，这么帅的男人竟然是个轻浮的花花公子。我抽抽嘴角想说点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放弃了，自己无礼在先，现在被人调戏只当是扯平了。
　　我狠狠瞪他几眼，将他的面具摔到他怀里转身准备走人。眨眼间，他不知什么时候行动的，又出现在我面前挡住去路。丫的，到底想干什么啊？！
　　“好狗不挡道！”我扭着手指盯着他腰间的佩玉没好气地说。
　　安静。
　　“嗤……”我抬头，这个变态听到我骂他竟然轻笑出声两眼弯成月牙儿。
　　“喂！你到底想怎样啊？”
　　“你认为呢？”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眼中几分兴味。
　　“你……我，我怎么知道！”
　　“……”
　　“好啦，对不起拉！”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
　　“停！”我做个暂停的手势，揉揉太阳穴，真是伤脑筋诶，“我知道警察是干嘛的，不用您老费心反问了。咱们就别拐弯抹角了，你就直说想怎样吧。”
　　他似乎有一丝的惊讶愣怔，继而左手抱胸右手托着下颌反复捻摸光溜溜的下巴上下打量我，那眼神X光似的，看得我浑身发毛。
　　我决定先下口为强：
　　“首先声明啊，要钱没有，要色……也没有，要命到有一条！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我紧紧领口向后缩缩身子警惕地瞪着他。
　　他用手撑着额头别过头去，衣袖遮住了大半个脸，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片刻，他转过头来神色如常。
　　“相比小娘子的性命，在下对那路边的吃食倒是感兴趣的多。倒不如这样吧，小娘子请我吃宵夜，此事就一笔勾销。”
　　“人家都说了没钱……喂！喂！你拉我去哪儿啊……先说好哈，我请客，你付钱！……喂，你听到没有……哇！那边有个美女耶！身材好正点哦……唉呀，当心！我就说了前面有个大石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