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北庭骏

3、黑冢 ——美男子之首级

　　寒郊野岭，荒烟冥火。

　　连绵接踵的荒坟，野树野草生长的很茂密。惨淡淡的月光投出几个张牙舞爪的影子。

　　突然，几个明晃晃的灯笼，一团人影簇拥而来。

　　“我说庆然兄，你怎么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大半夜跑到这乱葬岗子里，可是不是自己找晦气么？”为首的锦衣公子哥儿打个寒噤，一脸的无奈之色。

　　名叫庆然的男子叹气道“那有什么办法，谁让青行酒楼的花魁邪门姬就只爱那胆大的英雄呢？还偏偏选中了这个乱葬岗，放出话来，说敢在这里过一夜的少年豪杰就可以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这丫头估计是脑子有病呢吧？《搜神记》什么的看多了……”另一个纨绔少年紧了紧手臂，怀里是如花似玉的娈童“你抖什么抖，这么碎的胆子还偏偏吵着要来。”

　　一群人走的缓慢，又一惊一乍。

　　“我怎么觉得这么冷啊，这地方真他妈邪门。”

　　“我，我——”那面如晓月的娈童突然睁大眼睛，一脸的惊恐之色“我听到有女人哭！”

　　“胡扯！”那少爷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据说，朝廷里的钟陵王爷姬妾众多，有些个不能入家门的烟花女子在外面死了，或者在家里动私刑死了不能入祖坟的，一律都丢在这埋了。”庆然突然想起来“这些大概都是冤魂不散吧。”

　　一阵阴风吹过，几声奇异的鸟叫，如泣如诉。

　　前尘旧事，一辈子到死也无法了却的积怨，在别人口中，也就是两三句话轻易带过了。

　　离他们不远的一座孤坟旁边，骨女收了自己的骸骨。心中凄然。

　　坟冢连绵，原来一个人死了以后只这么一小块。那活着的时候，还争个什么劲呢？

　　“等等，远处那个，那白衣衫的是什么？”突然有人指着骨女惊叫道。

　　“鬼阿！……”所有的纨绔子弟娈童家丁都像炸了窝一般疯狂的像山下跑去。

　　灯影淡了，人声散了。坟地还是一般的冷清一般的孤寂。

　　谁也不曾来过，谁也不曾去过。原来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自己又是谁？在干什么？

　　那一群公子哥儿跌跌撞撞奔下山去。半晌，看到后面没人追来，方才站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今天晚上真他妈搞笑，还有机缘遇上女鬼！有没有胆大的看清楚她长什么样，标致不？”

　　“我的娘咧，女鬼索命，谁敢回头啊？”

　　“没有人被女鬼捉去了吧？咱们来了多少人？数数。”

　　有人重新点了灯笼，一一点过“还好没少。”

　　大家都长出一口气。

　　那人突然尖凛凛地笑起来“不但没少，反而还多了一个。”

　　陌生阴森的声音，不知何时混进来的人。

　　红色的灯火照耀下，只见一个满脸褶皱，脸庞如同核桃皮一样的老妇人，微微眯着眼睛，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微笑着看着他们。

　　……

　　骨女回过神来，往山下走的时候。发现了一堆尸体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半山腰里。

　　身着锦衣，满身鲜血淋漓。大概是刚才的那一伙人吧。

　　可是没法辨认。因为所有的尸体都从颈部被齐根切断，没有头。

　　山背阴处一口古井，荒藤缠绕，青苔堆积。

　　月亮的倒影漂在井里，惨白的颜色。

　　弯腰驼背的老妇人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步履蹒跚，走走停停。终于走不动了，气喘吁吁地靠在井边坐下。

　　喘了口气，写下背上的包袱。打开，拎出几个鲜血淋漓的人头。

　　老妇人借着月光，举着人头，一个一个细细端详。

　　半晌，皱眉道“这笔买卖不太划算，这些人头的质量也太差劲了，长得这么难看。”

　　挑挑拣拣，终于选出那个娈童和另一个公子哥的头颅。看看眉眼，捏捏面皮。自言自语道“这两个货色倒还看的过眼。”

　　起身来到井边，将两个人头浸入水中，仔细清洗。“小宝贝们，一会就带你们回家了。好多兄弟都在家里等着你们呐！”

　　一层血水在井中弥漫开来。

　　洗干净了，老妇人捧着人头，喜滋滋的看来看去，就像玩赏一件精致的器物。爱不释手。

　　突然想起来地上还剩一堆人头，不耐烦地用脚将那些人头踢进包袱，全部扔进井里去了。

　　骨女这时刚好路过古井。正看见老妇人往井里扔人头的一幕。

　　老妇人见有人来，拔腿便跑。健步如飞。一点也不像刚才老态龙钟的样子。

　　面目狰狞的老婆婆和白衣长发的女鬼，一前一后，飘忽不定。

　　两人一前一后，自荒山野岭一直追到了城里。苍茫的天空，这时候已经微微泛白了。

　　老妇人拐进一条巷子，在一家古色古香的胭脂店铺面前停下来，推门进去。

　　抬头看看，金子招牌“粉冢香苑”。

　　骨女略一迟疑，也跟进去了。

　　店铺里仍旧是一股冷悠悠的异香。白粉婆婆坐在紫檀木的柜子后面，手里轻轻摇着一柄扇子。

　　“婆婆。”骨女躬身行礼。

　　脸色跟白纸一样的婆婆抬起眼睛看她一眼“骨女。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跟踪我的分身，寻到这里？”

　　“不敢，婆婆误会了。络新妇姐姐让我来找婆婆的。”

　　“原来是那个泼皮蜘蛛精。”白粉婆婆的语气这才略微缓和了一点，忍不住笑问“她可好么？”

　　“还好。”

　　“既然是故人之情，我就少不得麻烦了。”白粉婆婆显然是跟络新妇交情颇深，一下子热情起来。拉住骨女的手“你刚刚遇到的那是黑冢。她是我姐姐，我们共用一个身体。络新妇大概告诉你了，我的爱好是收集美女的面皮。我这姐姐么，喜欢收集美男的头颅。”

　　骨女打个寒颤，点点头。这对老姐妹的爱好还真是怪异。真是爱美之心人鬼皆有啊。

　　“你这番前来，恐怕是生前什么恩怨还没化解吧。像你们这样的年纪轻轻就寻了短见的女孩子，心里若是有什么结解不开，不过是个情字。”白粉姥姥叹道。

　　骨女心里一酸“我就是放不下他……那冤家和贱婢！他们害的我如此，我怎么能就这样放了他们逍遥快活去！姥姥可怜我，施舍我一张面皮。只要报得仇回来，一定不忘姥姥的大恩大德。”说着跪下了。

　　“傻孩子，快起来吧。”白粉姥姥扶起骨女“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报了仇又能怎样呢？相见不如不见，怀念不如相忘于江湖……”

　　骨女终于忍不住，低下头，两行清泪滴在地上。

　　白粉姥姥知道再劝什么骨女也听不进去了，语气凝重地说“孩子，要报仇就得付出更大的代价，你真的想好了么？”

　　骨女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白粉姥姥站起来，拉了她的手走向内阁。“既然这样，你跟我进来吧，我给你你要的东西。呆在外面，寻常人来了看见一堆白骨，吓着客人。”

　　羊肠小径。这胭脂阁里面广阔悠远，景色奇异，另有一番天地。

　　白粉姥姥在一个园子前面停下来“你在这里等我，我这就给你取去。这里离我收藏人皮的地方比较远，你耐心等着。”

　　骨女谢过白粉婆婆。想起听络新妇说过，白粉姥姥收集美女的脸皮无数，不知道她给我怎样的容貌呢？我披了别人的面皮回去，再见到他时，他还会记得我么？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有个声音呼唤她“姑娘，姑娘！”

　　骨女回过头来，只见一个男子站在园子里面，隔着铁门，微笑着看着她。

　　朝阳初升，他穿着青色的衣衫，站在柳树下面，花丛中间。剑眉星目，柳眼桃腮。

　　陌上芳春，弱柳当风披彩线；池中清晓，碧荷承露捧珠盘。

　　这样美貌的男子，别说现实中，哪怕是做梦，她也从来没见到过。

　　难道就是天上的仙人，偷偷下凡来，被关到着园子里了么？

　　那男子修长的手指搭在栏杆上，看着她，微笑着说“姑娘，请你帮我把这园门打开。好吗？”

　　他的微笑倾城倾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