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为帝》琴声忧悦

3、天子不豫

　　萧玥刚一回宫，就从侍女口中得知皇帝病重的事。她只觉疑惑，来到父亲的寝殿外，急问一位御医：“徐太医，我听说父皇的病情严重了，是怎么回事？”

　　徐太医道：“圣上的病情是见好转，不过吃过午饭以后，就开始咳嗽不止，还吐了很多血。太医院的御医们都在尽力为圣上诊治，应该会查出原因的，殿下不要着急。”

　　“父皇突然病重，我怎么能不着急。”萧玥一脸疑惑，“真是奇怪，我早上出去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不到一天就病得这么严重？”

　　徐太医虽然听见她这么问，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他想着说辞，忽听得殿内传来一阵咳嗽声。

　　萧玥不再与他多谈，即刻迈入大殿，快步至萧绍的病榻前。

　　萧绍虽然没有睁眼，却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是不是玥儿？”

　　萧玥听到虚弱的声音，便开口道：“父皇，是儿臣。”

　　萧绍缓缓睁开双眼，命榻前的侍女御医们退殿，看向萧玥道：“玥儿，父皇有话要跟你说。”

　　萧玥缓步近前，静静地听他说下去：“玥儿，你有没有怨恨过父皇？”

　　萧玥问道：“父皇为何会这么问？”

　　萧绍道:“这十几年来，朕一直在找璟儿和刘昭仪的下落，一心想立璟儿为皇储，因此忽略了你的感受。朕知道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不过朕也是没办法啊！”

　　萧玥淡淡地道：“儿臣明白父皇的苦心，也理解父皇，所以不曾有过怨恨，只是……”

　　见她欲言又止，萧绍便问：“只是什么？”

　　萧玥迟疑半晌，方问道：“只是儿臣很想知道，父皇执意立皇子的原因是因为他是男儿身，我是女子，还是儿臣做得不够好？”

　　萧绍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怔了半晌才道：“既然你问了，朕就实话告诉你。玥儿，你做得很好，只是女人不适合朝堂纷争。”

　　果然跟萧玥想的一样，这便是父亲迟迟不肯立自己为皇储的原因。她猛地站起身，纵声道：“可太宗皇帝也是女子，却深受太祖皇帝的信任，废除了无能的皇太子；当年的将军沈氏也是女子，却是屡立军功，夺下姚国十二州，便是军中的众多男儿，也比她不过，为何父皇不肯给儿臣一个机会？”

　　“太宗皇帝不只是萧国第一个女皇帝，也是朕的母亲。朕自小看她治理国事，同时还与野心勃勃的宗室、存一己之私的大臣们作斗争，因此深知一个女人在朝堂上的艰辛。女人一旦称帝，付出的会比男子要多……”言未毕，再次咳了两三声。

　　萧玥深有愧意，为自己方才的态度而后悔。她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萧绍，缓了缓语气道：“父皇这话也在理。若是父皇不愿立儿臣为储君，传位给其他宗室亲贵，儿臣也绝无怨言。”

　　萧绍饮毕，说道：“其实经过这么多年，朕也不抱多大希望了。以后朕若是有个好歹，会将皇位传给你的。”

　　听了这话，萧玥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眶内渐渐涌上热泪，“父皇不要说这样的话，您只是老毛病犯了，往常父皇患疾都是由太医诊治，想必过不了几日就会好的。”

　　萧绍知道她不过是在安慰自己，毕竟自己病况如何，只有自己清楚。他不再说自己的病情，很快转了话题：“对了，朕很久没见到宋彧了，他最近如何，你们两人这段时间有没有见过面？”

　　“今天才见过，我看他过得自在得很。”想到他与晏蓉闲谈的情景，萧玥只觉得酸楚。

　　“宋彧是个很不错的人，又与你青梅竹马，倒是很适合你。”

　　萧玥道：“儿臣知道父皇一向喜欢他，只是两个人的结合要看缘分。至于宋彧，我看他跟每个女人都有缘分。”

　　萧玥毕竟是个十多岁的少女，在感情这事上，还是留有与其他女子一样的任性。

　　萧绍不禁笑了笑，“女人在心爱的男子面前，总爱使小性儿。朕倒是看得出，他对你与别的女子不同。”

　　萧玥笑道：“这么说，母后当年在父皇面前，也使过小性儿？”

　　“她？”萧绍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好像从来没有过！”

　　想来自从与冯氏结为夫妇，就没见她使过性子，尤其是做国母以后，更是贤惠，尽显母仪天下的风范。许是如此，萧绍才很少与她起口舌争执，对她更是敬重，又因为她的缘故才提拔冯氏子弟。

　　萧绍一直对冯皇后礼敬有加，对她的弟弟冯烨也是极其厚待，在其府中金银珠宝、歌姬舞女、美貌侍妾更是不少。但冯皇后毕竟是女子，即便任命冯烨为侍中，官至正三品，谋议朝中机密大事，也从不让冯皇后参与外廷的任何政务。

　　身为皇后的同母弟，虽然不少人拍冯烨的马屁，但在朝中也不乏对他行为不满的大臣，其中与他最敌对的便是晏宏。

　　晏宏入京赴任这几年，屡次呈书对萧绍讲关于他种种不该为官做出的举动，因此冯烨与晏宏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来至仪安殿，他就在冯皇后面前把晏宏骂个了遍，却仍是不解气，“这个晏宏几次上书说我，恨不得圣上将我处死。”虽然这已是昨天的事，但冯烨的脸上却还有愠色，“晏宏为官清廉，不止萧国百姓，就连公主都对他赞叹不绝，经常在圣上面前说他的好话，只怕将来晏宏会成为我们最厉害的敌人。依我看，此人绝对不能留。”

　　冯皇后道：“这个晏宏迟早是要除掉的，只是现在还找不到机会。其实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圣上现在病重，又找不到皇子的下落，想必公主不久就会被立为皇储。晏宏一直跟公主走得很近，将来若一心辅佐她，一定会是我们最大的阻碍。”

　　冯烨低头思索半晌，忽而抬眼看她，“姐，有句话我要向你说明。”

　　冯皇后不解地看他，又听他说道：“其实我早就已经在……圣上的药里面做了手脚……”

　　“你说什么？”冯皇后猛然起身，纵声道：“你也太鲁莽了！难道你不知道，这事被人发现，或是被圣上查出来，后果会有多严重？”

　　冯烨重重地低下头，“我也是为你，还有冯家着想。你可以想想，萧玥现在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若是以后再长大些，有了自己的主意，即便你已是太后，也很难控制她，更别说掌握实权。所以我才觉得不如我们铤而走险，趁这个机会彻底除掉圣上。”

　　冯皇后冷声问：“那你想过没有，太医院那些人都不是傻子，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可怎么办？”

　　冯烨忙道：“太医院那儿就不用你担心了，我早已买通了徐太医，不会出问题的。”

　　冯皇后却道：“只要是能够买通的人，都会有问题。”她无奈地叹了叹，“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无法回头了，只是你要多留意一下徐太医，多给他点好处，若是他贪得无厌，就不必留下此人了。”

　　他低首道：“冯烨明白了。”

　　说话间，殿外有一名侍女进来传话，说是公主来了。冯皇后听罢，即刻命冯烨退殿。

　　冯烨依言出门，看到萧玥便向她作了揖，口内恭敬地称她为“公主殿下”；萧玥勉强微笑，只唤他一声“舅舅”，便向殿门走去，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冯烨为官期间贪污受贿，皇帝因顾及与冯皇后的夫妻情分，对这件事睁一眼闭一眼，可是萧玥对他这种行为早已经看不惯。虽然她曾经劝过父亲，应该让冯烨受到些处罚，但萧绍却一直不作处理。

　　萧玥见冯烨的神情总是不冷不热，每次都让他心生不快，但是看在萧玥是公主的份上，冯烨也不敢跟她起争执，只得压下心底的怒气。

　　入得殿内，萧玥向冯皇后请了安。冯皇后知她是从萧绍的寝殿而来，就问了皇帝的病况，萧玥却低头不语，面露迟疑，冯皇后见她这神情，也就知晓了一切。随后，她忽然问道：“玥儿，你觉得母后待你如何？”

　　萧玥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这么问，暗忖半晌，才道：“儿臣虽不是母后亲生，但母后待儿臣却如亲生。”

　　冯皇后微笑道：“算我没白养你疼你，从小辛苦的栽培你。只是你这个父皇却还在寻找失踪多年的刘昭仪，还有皇子……”

　　萧玥道：“儿臣过去听宋太傅提起过刘昭仪，说她才貌双全，当时是因为才气得到了父皇的宠爱，只可惜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

　　冯皇后道：“你父皇当时还想立刘昭仪的儿子为太子，要不是圣上还对我有夫妻情分，这个女人早就骑到我的头上了。”

　　“可是他们现在并不在宫里，母后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是啊，他们已经不在了，死了，彻底死了……”

　　萧玥只见她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又听见她重复着最后两个字。

　　“母后。”她开口唤道，使冯皇后彻底清醒。她凝视着萧玥青涩稚嫩的脸，过了良久，忽然面露微笑，问道：“玥儿，你实话告诉我，你想不想做皇帝？”

　　萧玥露出一瞬间的疑惑，却没有多问，只道：“只要母后开心，儿臣愿意一切都听从母后的安排。”

　　话音刚落，萧玥就看出冯皇后的脸上有一丝微妙的变化，尤其是注视自己的眼神，似要把自己的整个内心看透。她没有露出一点点的不安，而是淡淡一笑，依旧凝视面前这个自己称为“母后”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