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楼玉宇》泽寒

1、第 1 章

　　风光正好，鸟语花香，乃黄道吉日，灵昭寺开坛讲经。

　　本朝尊佛教，上到皇亲贵戚，下到平民百姓家中大多都会供着宝相庄严的佛像，或搁几本经书。

　　今日灵昭寺开经，来凑热闹的人定然不少，楼家十岁的小公子也混在了人群里，独自一人东瞅瞅西看看，做工精细贴身的衣服上染上了尘土也混不在意，一双黑曜石似的大眼滴溜溜乱转。

　　或是挤在人群中实在难受，便猫着腰往人少的地方溜，灵昭寺香火鼎盛，自然建得也大，不一会儿就把楼小公子给弄迷路了。

　　楼小公子绕了半天也没有绕去处，心里也不着急，反□□里的人发现他偷溜走自然会来寻，只是可能会连累跟着他的下人……

　　哎……

　　一口气还未叹尽，楼小公子便被前方树下蹲着的小孩儿给引了过去，只见小孩儿正拿了根小棍拦在了一群蚂蚁搬家的道儿上。

　　“欸，你好笨，这样根本就拦不住，没用的。”

　　琼玉抬头见说话的是一个与自己一般大小的锦衣孩子，便站起来拍拍身上小小号的灰蓝色僧衣，双手合十说道：“施主，灵昭寺后山香客止步。”琼玉抬手指向左前方的一条鹅卵石小道又道：“施主，由此下去便可。”

　　楼小公子被琼玉小大人的样子唬得一愣，随即又马上笑开，露出细细的小白牙：“你虽然穿着和尚的衣服，但没有剃头发，想来不是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琼玉的确不是和尚，但他从小就被养在灵昭寺，因为他的母亲生下他几个月就没了，听说是被他克死的。琼玉不明白什么是克，但以前偷偷问过常来灵昭寺看他的老嬷，老嬷说，因为他生辰不好，前生罪孽深重未清，所以必须在寺里让佛祖渡化。

　　一渡就渡了十年，除了每月来看他的老嬷，琼玉没有见过任何家人，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也不知道是否有兄弟姐妹。寺中没有孩子，所以从来都是自己和自己玩儿。

　　然而突然有同龄人问自己的名字，琼玉眼睛亮了亮，想到寺里的人都因为他经常笑嘻嘻的喜欢叫他开心就说道：“我叫琼开心，你呢？”

　　“穷开心？怎么会有这样的名字！”楼小公子一阵乐呵，“你叫穷开心，那我就叫瞎高兴呗！”

　　“瞎高兴？那不是傻子么？”琼玉一头雾水，真不明白怎么还有姓‘瞎’的。

　　“你才傻子呢，傻子才一个人玩蚂蚁。”楼小公子斜眼瞅着琼玉。

　　琼玉也不恼，咧嘴笑着：“这里没有人陪我玩儿，我又不能出去，所以就只能自己一个人玩儿了，要不你以后常来找我玩吧！”

　　“好啊。”楼小公子想着能玩儿便爽快的答应了。

　　“少爷…少爷……”远处有俩人边跑边招手呼唤着。

　　“瞎高兴，那是你家里人吗？”琼玉指指远处，身边却没有回应，琼玉不由扭头看楼小公子，只见他正坐在地上玩蚂蚁玩得不亦乐乎。

　　“瞎高兴。”琼玉伸出一根手指戳戳楼小公子后背，“好像是你家人来寻你了。”

　　“啊？”楼小公子茫然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瞎高兴是叫他，“啊…是……”

　　一胖一瘦两个小厮跑到树下将楼小公子抱起来，胖小厮小心的拍掉尘土抱怨道：“少爷，你可让我们好找，夫人都急坏了，还以为你让人贩子给掳了去。”

　　“瞎说什么呢？”瘦小厮踹了胖小厮一脚，“什么贼人敢掳我们家少爷，不要命了！”

　　“是是是，看小的这臭嘴。”胖小厮慌忙不迭打了嘴几下，“少爷，我们回去了。”

　　“嗯。”楼小公子由着胖小厮将他抱起匆匆而去。

　　走出几步楼小公子才想起新交的朋友，在胖小厮怀里扭头用口型对琼玉说：“穷~开~心~我~过~几~天~来~找~你~玩~~~”

　　琼玉看着楼小公子粉嘟嘟的嘴一张一合，也没看清他在说什么，活像在对他做鬼脸，就用口型说了一个字：“傻！”

　　楼小公子见琼玉嘴动，以为他说的是“好”，笑成了眯眯眼！琼玉也跟着笑，左边脸颊上一个梨涡也露了出来……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琼玉不笑了。

　　来看琼玉的老嬷也唤他少爷。

　　少爷不就应该像瞎高兴那样吗？

　　哪有像他这样的少爷！

　　楼家小公子因为顶了个好生辰，就成了家中最最要紧之人，作为家中紧要之人其实过得并不舒心。

　　父亲觉得楼宇将来一定不会像他一样一身铜臭，定是要封侯拜相出人头地的，所以对他寄予厚望。楼宇也不负期望从小聪明伶俐，读书且过目不忘，一点就透。楼老爷可不愿埋没了楼宇这块好玉，就在十里八乡寻来了多个学识好口碑又好的夫子，这可苦了楼宇，除了吃喝拉撒他几乎都在看书写字，一度让楼宇看见书就想哭！

　　今日灵昭寺开坛讲经，他好不容易说通了父亲让他跟母亲出去看看。这一出去让他收获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很圆满。

　　虽然因为偷偷溜走，父亲很生气，楼宇很不幸的被罚了面壁思过，但是很值得！

　　琼玉这几天有事儿没事儿就爱蹲在老槐树下东张西望，路过的小僧人不免有些好奇，问道：“开心，你这几日蹲在这看什么呢？”

　　“我在等人呢。”琼玉笑着说。

　　“你家府里的人还有十多天才来呢。”小僧人以为琼玉等的是常来的那个老嬷，“怎么，想家了？”

　　琼玉摇摇头，他连家都没回过，何来想家一说，他只是在等那个说来找他玩儿的人，他应该是忘记了吧？琼玉不开心的眨眨眼，长长的睫毛上挂了颗泪珠子，一副可怜样惹得小僧人心疼不已：“小开心，别哭别哭，哥哥想办法给你家府里捎个信儿，让嬷嬷早几天来看你，好不好？”

　　琼玉跟小僧人道了谢，说：“嬷嬷年纪大了，可别催她，让老人家担心不好！”琼玉没想让人知道他在等楼宇，因为灵昭寺后山不能随便让人来。

　　八月十五那日，琼玉等来了楼宇，楼宇满头大汗的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今…今天是我生辰，我娘带我来…寺里给我求平安符，我才得了机会跑来找你玩儿。”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玩儿了呢。”琼玉等了快一个多月，没什么好气的说。

　　“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怎么会忘。”楼宇伸手拍拍琼玉的肩膀，“天天被我爹看着念书，要出来难着呢。”

　　“哦，是这样啊！”

　　“欸，开心，今天是我生辰，你得送我礼物啊！”

　　“啊？生辰为什么要送礼物呢？”琼玉从未有人给他过生辰，不知道生辰要送礼物，突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你生辰没有人给你送过礼物吗？”

　　琼玉摇头。

　　楼宇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过生辰要收礼物，但每年他过生辰都能收到很多东西，有漂亮的砚台，好看的笔架，装裱大气的诗词本子，还收过一盒浸在水里都不会晕开的极品好墨。

　　“没关系，以后你每年生辰我都会送你礼物。”

　　琼玉听楼宇如此说，十分开心的点头，眼睛迎着阳光，眼里似有无数光点。

　　“但你还是要送我礼物。”楼宇还是固执的认为过生辰收礼物很重要，特别是琼玉送的礼物。

　　“这个可以吗？”琼玉将脖子上挂着的一个玉坠子取下放在楼宇手里，“我只有这个。”

　　楼宇看看喜笑颜开的将坠子挂在自己脖子上：“真漂亮。”

　　“那当然，嬷嬷说是我娘留给我的。”

　　“你娘亲留给你的？这个我不能要，你送个别的礼物吧！”楼宇要将坠子取下来，却被琼玉拉住说道：“你就带着吧，反正等我明年生辰你再送我个好的不就行了。”

　　楼宇想想也是，以后送他一个更好的不就可以了。

　　“那你生辰是什么时候？”楼宇将坠子放到里衣问道。

　　“嗯……八月初…二。”老嬷跟琼玉说过他生辰遭人嫌，所有没敢告诉楼宇实话，他怕楼宇嫌弃以后不跟他玩儿了。

　　“哎呀，那不是才刚过没几天？”

　　“嗯。”琼玉低头应了一声。

　　“这个给你。”楼宇将母亲今天给他求得平安符解了给琼玉，“母亲说这个是保平安的，送给你就能保护你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谢谢！”琼玉小心得将平安符放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