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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10 ...

  •   9

      出乎意料的爽快,叶蒙山欣喜若狂,看着青年柔秀的面容,眼里已然冒出炽热的花火。
      不怕血腥不怕腐肉,却怕那支娟秀的竹子被他人砍伐。
      他突然觉得胸腔翻滚着无限的力量,上前两步便将人拥在了怀里,“叶某必尽全力待你好。”

      玉可碎而不改其白,竹可焚而不毁其节。
      然而听得怀中人温雅一笑,“那便有劳少爷了。”

      林蓦钦作为无忌营下大将,有诸多要是商议,日上三竿无法脱身。这日摸黑回到住所,方才想起贴身的暗卫已半日未曾出现。

      “洌宸呢?”

      “和叶家少爷骑马去了,现在也没回来。”暗卫隐在暗处,一般侍从并不知晓具体身份和名姓,能这样的答话的,自然也是军中与将军比较相熟的人了。

      “知道,是我派他去的。”在昏黄的灯光下,林蓦钦的表情说不出来的黯淡,但也只是一瞬便立刻恢复了冷硬的模样。

      “那唐门跟着你也够可怜的,白天活得如同傀儡,晚上还得继续与恶魇相对。”黎潜一边玩弄着手背上的蝎子,一边观察林将军的神情,说出来的话称得上是一针见血。

      “在这乱世里,谁不可怜,他和千千万万的的人一样,不过图个‘活’字。只不过在我这里,‘活’也得看是怎么个活法。”林蓦钦冷笑一声,算是默许。

      “所以你就纵着性子去折腾他,然后两个人疼得死去活来?”

      林蓦钦盯着墙角的铁骨伞,眉头皱得宛如干枯的树皮,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绝望感笼罩着,他摆摆手,让黎潜退去。

      “你这样子一辈子也别指望他能正眼看你。”黎潜按军中礼俗作了个揖,躬身后退,到了门边,苗疆大夫补充道,“刚入夜那会儿院子里没人,叶蒙山就在你隔壁那屋要了他三次,他哭得嗓子都哑了。”

      听到木桌哐当一声震响,黎潜满意地掩门离去。

      翻了几页文书,林蓦钦再也坐不住,他烦躁地饮下一杯又一杯凉茶,然而还是无法解除心中的苦楚,便在守卫惊奇的眼光中往客房走去。

      从书房走到客房大概百来步的样子,中间必要经过由荷花缸和盆花装饰的垂花门。
      垂花门分隔内外两院,外接中天井内壤寒山池,端得是粗犷牧场中的一点江南韵色,叶蒙山初到院子,从侧门进来并未窥见,今若得见必定会惊叹装葺者的绝妙用心了。

      这院子在处暑的季节里仍旧不住冒着寒气,林蓦钦觉得这是园林师傅的良苦用心,压根不觉得这地儿“曾经处死过几个秘密囚犯”对他有什么影响。

      侍从们知道这点,每日几乎是颤着胆子在打点宅子。
      所幸林将军霸气外露,生活上也喜欢亲力亲为,一般情况都不会请人服侍。仆从们乐得清闲,忙完了活计干脆远远避去。

      夜冷风寒,院子显得更为寂寥,乍一看头顶乌云密布,竟是要下雨的征兆。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狂风翻卷,砂草乱飞,白色利刃割破天际,瓢泼大雨随着滚滚惊雷汹涌来袭。林蓦钦被淋了个措手不及,却在即将踏入房门的一刹那生生止住了步伐。
      屋外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屋内熏香冉冉、抵死痴缠。
      林蓦钦在窗沿破开一个小洞,更加真切地看清了内里的情形。

      许是太过疲累,唐洌宸额发濡湿、双眼紧闭,已然沉沉入睡,两条笔直的大长腿随意垂在被褥之外,宛若上好的白瓷。叶蒙山浑身赤/裸撑在上方,时不时用身体轻轻描绘唐门的线条,辅以温言暖语,如同收藏家在擦拭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随着时间的推移,雨越下越大,林蓦钦站在门边,再也挪不动一步,战场上矫健灵活的身体此刻千疮百孔,五脏六腑都疼得仿佛挪移了位置。

      “走吧,还看什么。事已即成,还是想想如何挽回罢。”
      一件蓑衣披到身上,顿时抵挡了严酷的风雨。五毒拍拍林将军的肩膀,发现对方后背有一瞬间的僵直,放松后又是轻微的抽搐。

      “...我们,回去。”
      林蓦钦形容枯槁,往外走时已是满脸凄惶。

      10

      日出之际号角凄鸣,三军紧急集合,校场人头攒攒。

      “老夫纵横沙场数十年,统御三军,阅人无数,殊不知狼牙进犯在外,竖子豺狼谋私在后......”

      乾坤之下,林蓦钦跪在校场中央,静静接受老将军的质问。
      冷硬的砂石硌得人腿脚发软,一夜未眠,又发生丢失重要军报的事情,让人心神俱散,疲于应对。
      杜将军是营里威望较高的前辈,和长孙公一辈,平日不苟言笑,崖岸高峻,新兵入伍那会儿不少狼崽子被他训了个人仰马翻。偏生这样一个人,在天策军多次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力挽狂澜,为全军挣得了生机。面对杜如晦那声“一概信任付之东流”,林蓦钦心中剧颤,差点忍不住说出“属下知罪”的话来。

      事实上昨夜一宿未眠,在廊边吹了一晚的冷风。
      他真的不知道,所谓“重要的军报”,到底是如何丢失的。

      日上三竿,不见主人,叶蒙山只当林蓦钦如往常巡视众士训练,当下便满心喜悦地唤醒唐门,“洌宸,听说你每到一个地方出任务必会品尝当地的小吃,天策府伙房单调,想必这些天饿坏了馋虫。我今早吩咐六安叔做了些吃食,不如现在起身去看看?”
      唐门点点头,硬撑着自己完成洗漱,直至穿得严丝合缝才出现在了偏厅。

      顿时一股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五色花饼、杨枝玉露、槐叶冷淘、枣泥软糕、酱烤鹅块、荇菜小粥,甚至还有一壶温热的黄醅酒。

      “喜欢吗?”
      唐门轻轻酌了一口温酒,眼里顿时泛起明亮的水光,仿似许久不曾感受到光的囚徒看到了黎明。
      “好酒。”

      叶蒙山得意地笑了起来,终究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唐门的头发,“以后有空多来藏剑山庄,那里有更美味的小吃、更醇冽的好酒。”

      酒过三巡,唐门面染红晕,愈发衬得容颜秀丽,浓得仿似画圣笔下的牡丹。叶蒙山越看越爱,不由分说便在昨晚被蹂躏得艳红的唇上再次印上宣誓主权意味的吻。

      两人且说且笑用罢早饭,一路前行到天策校场。然而烈日当头,不见众士,只见一个大红色的身影孤零零地跪在沙场上。
      唐洌宸眼尖,认出是自己的主子林蓦钦,心底不由一股无名之火喷薄而出,然而看见那人被缚的双臂与数十道猩红的血迹,仍不由得缩紧了瞳孔。

      “林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叶蒙山几步上前,还是无法相信一日前还谈笑风生的林将军现今怎是这般萎靡不顿的模样。

      纵使烈日曝晒,纵使遭受鞭笞,林蓦钦的腰杆仍旧挺得笔直,听到叶蒙山的问话,便随意搪塞两句,直至目光落到唐门余痕未消的脖颈和红若蔻丹的唇上,平静的面容逐渐浮现出暴戾的神色,他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如同一头愤怒的狼。

      “你满意了?”唐门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蓦钦。他恨天策,天策也恨他,或许只有在开始的时候两人才不是这般剑拔弩张的情势。

      唐洌宸一向话不多,然而每次开口基本都能把自己气得肝胆俱颤,何况,自那件事后,他再也没有用“您”称呼过自己。
      林蓦钦深深吸了几口气,语声讥诮,“不满意。其一,瞻前顾后,拖泥带水;其二,玩火自焚,不自量力;其三,居傲鲜腆,不知悔改;其四,顽钝固执,深浅不明。”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唐门识字不多,当年在策府讲堂里学到这句的时候差点落下了眼泪。
      幼年的他时常疑惑为何前路总有那么多的荆棘,父母战亡,弟妹早夭。
      为了做到百步穿杨百发中,他在训练场不眠不休苦苦修炼;为了天罗地网困龙蛇,他钻研古学终日与毒为伴;每每送护,雷厉风行,每每刺杀,身先士卒。
      然而生逢战乱,身边的同伴还是日逐一日地减少,愿意分享心声的搭档亦彻底归零。

      还记得第一次出任务,是辅助师兄暗杀战俘营外的守卫。
      唐洌宸从粮仓后面的梯子爬到塔桥边缘,刚杀死三个士兵,不巧被西南岗亭里的一个哨兵发现,尖锐的警笛刺破天际,唐冽宸被燃烧着火羽的箭矢射中,从两米多的台子掉下,摔断了胫骨和腓骨。
      后面的事情记不太清了,他咬碎银牙,秉着最后的意识布下机关,炸毁了东南的营地。
      药堂长老将他捡回堡里的时候,整一个红彤彤的血人,关门养了一百多天才看得出人的样子。

      听得林蓦钦这一番品评,唐洌宸哑然失笑,提脚便是狠狠一踹,顺道摁着林蓦钦的头就往地上惯去,“简直精辟。不过林将军,你别忘了,我们是一丘之貉。恬不知耻,以怨报德,为虎作伥,欲壑难填,这样才是我们真正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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