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风华》掌鸣

7、托孤

　　领了一千精锐，辞别了老将军，月儿便快马加鞭奔向京城。桓王的诏书点燃了她心中思念的火焰，她只想早些见他，早一刻也好，他低沉磁性的声音，身长玉立的身姿，还有那世间最俊美无寿的笑容。
　　一路上跑死了几匹马，上殿前，月儿着意沐浴更衣，梳洗了一番。但她没在金銮殿上看见他，李公公匆匆宣了她进了他的寝宫。月儿熟悉这里，以前身为暗卫的时候，她经常守在这寝宫的梁上，每每也经常听得见他和妃嫔在罗帐中的春宵。每次她都听得入神，仿佛看见他身下辗转承欢的是自己，但回过神又觉得伤心，自己这一身戾气，哪里能让温稳如神的他喜欢。那些妃嫔美人个个细皮嫩肉，明眸善睐，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香气扑鼻。不象她，虽也算貌美，却眼神阴郁，手上有厚厚的茧子，走起路来经常年训练如鬼魅般无声无息，没一点妩媚之气，只让人觉得胆寒。一身的铁器和血腥味似乎总也去不掉，早早遮掩了她少女的体香。
　　而今次又踏入这寝宫，她依旧熟门熟路。一路来到龙榻前跪下。李公公轻唤了声：＂陛下，月将军到了。＂一双苍白的手从帐中伸出来，李公公忙上前拉开罗帐，将里面的人扶坐起来。她心急的偷偷一瞥，却已震惊的呆住。这已不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儿，苍白的容颜依旧俊美却清瘦的骇人，隐隐泛着青色，一头墨发也早已不似当年的飘逸，形如枯槁。那一双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的温暖的大手，已嶙峋的让她辨识不出。
　　她默默的跪在龙榻前，手里却发狠掐出血来，这是何人胆敢给他使如此奇毒，御医都束手无策，生生将他折磨成这样。月儿恨的咬牙切齿，发誓掘地三尺也要把这杀千刀的挖出来，她定要把他生切了吞了。
　　忽闻塌上的人开口，声音冷清无力，却依然是她爱的那调调。＂小月儿已出落成美人了。＂这是他第一次夸赞她的容貌，刚入宫的时候她还是小姑娘，虽是美人坯子却未长开，远不及六宫粉黛，十八岁去边疆时已然艳惊四座，但那时候他总是夸赞她办事干净利落，从未提及她的容貌。如今许久未见，这一句说的她心中一颤。月儿低下头去，眼中含泪道：＂属下罪该万死，护驾来迟让圣上遭此毒手。＂桓王苍白的笑了笑，说：＂是朕疏忽，与你何干。＂喘了口气又说：＂月儿不负所望，宋老将军多次向我提及你是个难得将材，希望你能继续驻守北疆，但孤对你另有安排。＂不长的一段话却说得气喘吁吁，额上渗出冷汗，看得她胆战心惊，见多了死亡的她已心如明镜，她唯一眷恋之人怕是在这世上时日无多了。桓王喘息了一会儿，望着她，神色复杂，似有愧疚又满心期望，好一会儿一字一顿却掷地有声道：＂朕封你为太子傅＂顿了顿又道：＂朕百年后你要替朕护太子周全。＂她眼里终于还是流出泪来，她的命是他的，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他将她打磨成利器，又将最宠爱的皇子托付给她。她叩首谢恩，＂臣当不负圣恩，万死不辞。＂他满意的笑了，又虚弱的躺回锦被里，又缓缓补充道，＂朕的王兄瑞王是忠毅之人，与朕手足情深，但终归是太过仁厚。太子年幼，朕毒发后依然由瑞王监国代理朝政，但近日里朕听闻已有叛党在京集结。＂他显得有些艰难，依然强撑着道：＂朕在京城外隐了一支精锐，若有变故能救太子于水火，只要你握了这虎符，他们便听你调遣。＂说罢把一个不菲的玉牌从怀里摸出来，她忙跪着上前接了，那玉符沉垫垫的还带着他的体温。她突然想上前握住他的手，抱紧他已虚弱不堪的身体，她多想陪在他身边，去阴曹地府也好。
　　但月儿颤抖着忍住了，她刚受了他沉垫垫的托付，她答应他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桓王又道：＂李公公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危机时刻也能助你一臂之力。太子自幼聪慧勤勉，若朕不能熬到他即位，你需和瑞王合力辅佐他顺利登基。瑞王随忠毅却不善权谋，你需时刻警惕那些乱臣贼子，守护洵儿如你护我。＂他最后用了一个我字，伸手握住她的手，望向她的眼：＂代我守护他。＂
　　正当她心如刀割打算应他的时候，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个眉目清秀到妩媚的少年快步跨进寝殿，小太监还来不及唱和通报，少年已扑在了塌前。＂父皇，儿臣来给您请安了，父皇可是感觉好些了？＂桓王慈爱的看着他最心爱的儿子，无力的笑笑没有说话。缓了一缓，他握住太子洵的手交到月儿布满老茧的手里，望着太子洵却象是说给月儿的。＂从今往后月将军任你的太傅，有朝一日父王不能护你了，你需仰仗她和你皇叔瑞王，他们会助你固守这江山社稷，你可记住了？＂桓王似乎还有千言万语，却终力竭跌回锦被中喘息。
　　那天月儿没松开太子的手，而是牵着泪流满面的他走出寝宫，看那人又隐在了层层罗帐中，一片死气沉沉。
　　之后的几天她都没敢再靠近寝宫，她怕看见御医一个个颓然的退出寝殿，她怕看见李公公在门口唉声叹气，更怕见到他那失了生气的俊颜。第四天清晨，桓王终于最后一口气还没咽下去就撒手人寰。侍奉的宫女连滚带爬的去通告李公公，李公公应了声便一把拧断了宫女的脖子。但叛军还是很快知道了先皇驾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