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风华》掌鸣

2、结缘

　　失去意识那一瞬，她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安乐和平和，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周身象被温暖的光所包围。半生戎马的她少有这样安宁过。一片安详中一幕幕往事如走马观花在脑海里掠过。她努力的想看清那些过往，大多是征战杀戮，记忆中唯一的温暖只有那人温暖的大手和俊美如神氏笑容。
　　那如流光的记忆停驻在初见他的那天。那时她还是豆蔻年华，却没过过一天温饱的日子。几年不遇的大旱让庄稼颗粒无收，无可奈何，她本已穷困的生父母带着她背井离乡，一路讨饭至京都，想避过这灾荒。谁知父亲到京都不久便被官兵强征了去做苦役，任她和母亲如何苦苦哀求，父亲仍是被铁链锁了，哀嚎着消失在她视野里，从此音讯全无，生死不知。母亲一路饥寒交迫，又受了惊吓，立时一病不起。那位贵人路过的时候，她正捧了一碗热面条高兴的给母亲端回去吃。那是她给路边小摊上的老板娘洗了一天碗换来的，她自己滴水未进，嘴唇都干裂了，仍舍不得喝那一口热腾腾的面汤，只快步走着，生怕面冷了。
　　桓王届时正值微服体察灾情，还未出京都就已见处处是流离失所的灾民，深知此次的旱情远比朝堂上那群报喜不报忧的庸臣所说的严重。是他登基十余载，最为严重的一次天灾。望着衣衫褴褛的灾民，他那俊逸的眉头正越锁越深，忽见一个小女孩翩然飘过，一样的衣衫褴褛却难掩她脸上喜悦的光彩。就象这灰暗颓败的画面中的一点神光，让人移不开眼。被水泡的浮肿的小手捧着一碗热汤面，象捧着珍宝一样快步走着。直到街边屋檐下僵卧的一个中年妇人身边，小心翼翼的扶那妇人起来喝面汤。
　　桓王博学，通晓医术，只一眼便知那脸色死灰的妇人只剩了一口气。那女孩试着喂了几次，面汤都流了出来，妇人已然连吞咽都没有力气了。女孩儿急的流了泪轻声道：＂娘，喝一点吧，喝了兴许就能好了。＂那脸上喜悦的神光已被再次失去亲人的恐惧和绝望所替代。
　　桓王立在渐寒的秋风里，看那女孩折腾了半饷终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亲咽了气，女人的一双眼没了生气却不肯合上，似有无穷的眷恋和不甘。女孩先是低声呜咽，后抖着双肩，无声中泪如雨下，再后来反而平静了。这天地间再没有亲人，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最后的温暖随着母亲转凉的身体已经离她而去。女孩觉得自己变成一具空壳，兀自留着眼泪，却仿佛感觉不到悲痛了。即使什么都没有了，女孩不想让母亲一个人躺在冰冷的街边，她默默的给母亲整理好褴褛的衣衫，自己也躺在母亲身边，轻轻环住母亲僵硬的身体。她想这般如蝼蚁的命运，就这般如蝼蚁般死去也好。
　　桓王一路私访满目疮痍，已目睹多起人间惨剧，生死别离，众人无不是悲痛欲绝，哭天抢地，唯独这个女孩，沉默冷静的可怕。反而让人觉得愈发压抑而绝望。桓王翻身下马，缓缓走上前，蹲在女孩身边。伸手用了内力合了妇人的眼。回头吩咐随行的李公公：＂李总管，帮这位姑娘把母亲好生安葬了罢。＂李公公领了命示意左右的安排开去。女孩有些木然的看着这位突然现身的天神一样的贵公子，看着一干人忙前忙后的安排母亲的后事。直到那贵公子轻唤她，“家中可还有可投靠之人，在下可命人护送一程“。女孩默了默，摇了摇头。＂桓王一声叹息，“若无处可去，今后便跟着我罢。＂女孩听闻这话，没有像一般人那样跪下磕头谢葬母的大恩，而是静静的仰望着他，面上带着泪痕，却面色平静，仿佛已过生生世世，看淡一切。看得桓王有些诧异，看得李公公皱眉嘀咕她的不敬。桓王不忍她这副呆傻模样，以为她悲伤过度，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女孩仍旧深深的看着他，一席月白的袍子衬得男子如深潭的一双眼眸更加黑不见底，威严而俊美如神氏的脸上淡淡的笑容让她觉得温暖，那抚过她额头的温热大手让她觉得安全。面上平静的她内心早已惊涛骇浪，她的心已为这天神一样的人儿匍匐，甘愿此生追随他，为他所用，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于是那年她跟着桓王回了宫，桓王赐她新生，唤她＂月儿＂。她容貌生的好，原本教养的麽麼想让她修习音律舞蹈，将来出落好了做个乐师舞姬。可她执拗拉住李公公的衣角问，如何才能天天见到桓王陛下。“这。。。。。“李公公有些为难，”这深宫里，贵妃娘娘们尚且不能天天面圣，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宫女。除非你是个男娃，像洒家一样净了身倒有可能贴身伺候皇上。。。。。。“李公公眯起眼睛打量她，心下盘算，这孩子无牵无挂，模样好，骨架周正，灵气十足，着实是个好材料。于是李公公笑眯眯的问她：＂习武可好？你若他日习得一身好武艺也能为君上所用。如能选上影卫，虽见不得光，却也能日日护在皇上近旁。＂月儿两眼放光，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了，孰不知道这一诺应下的是怎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