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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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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西瓜叻,好甜的西瓜,哎,公子公子,好甜的西瓜,买一个解解渴吧。”
修邑转头看了看路边卖西瓜的络腮胡子,含笑摇了摇头。
却不想那络腮胡子倒是有些锲而不舍,追着过来,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公子赶路去安庆府的吧,从这到安庆还得十来里呢,此时节也快端午了,天头看着不热,可走久了,也是要汗虚了人的。”
修邑将袖子不动神色抽走,随手给他几个钱,将西瓜接了。
走了两步见路边有玩耍的童子,便又将西瓜转手给了他们。
却不想,肩上一沉,她转身。
眼前又递过来一只绿油油、油光锃亮的大西瓜。
西瓜后面那络腮胡子,似乎不大高兴,“瞧不起小爷是不是?给多了,拿着。”说着将西瓜往她手上一塞。
修邑愣了愣,只是一笑,终道了一声谢,可声音不算大,那络腮胡子转身就回摊去,也似乎没听见。
她正要又走,那络腮胡仿佛没完了似得,“等等,瓜还没切,你走什么?”
说着就抽出一把菜刀,往这边过来。
修邑刚想说不用了。
只见寒光一凛,那刀端端从她手臂边削过。
她一转身,便见着身后一人握着渗出血迹的手臂仓皇逃出。
还有一个人约莫是被那络腮胡子的气势吓到,怔了怔,也转身跑开。
修邑一手端着西瓜,一手摸到衣上溅到的血渍。不禁叹了口气。
方转头看向那络腮胡子。
那人倒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边将西瓜刀撂回案板子,边道,“不用谢了。”
修邑一怔,道,“山上匪贼都是困顿所迫,其实不必伤他。”
那人仿佛不可思议,转头笑道,“你一个书生读书读傻了不成,那人也拿着长刀,险些砍死你咯。”
她无奈,却原来读了许多书,论了许多道,到了人事面前,什么道理也都不是道理了。
她没话可说,只好继续走。
那人却追上了来,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走,“你这人好笑,我救了你,你连个谢都不说!”
“多谢。”
那人又道,“一点诚意都没有,你这人真是冷情,不,是无情!”
修邑凝了凝眉,转头看他,“什么是无情?又何谓冷情?”
那人被这么一问,也怔了怔,“哎呀,真是学傻了一个呆子,懒得跟你讲。”
见他不说,修邑又只往前走。
可那人却似便跟着她了,道,“对了,你是去安庆府?瞧你这模样是去参加科举的吧,没几日了,拐到安庆再掉头往京城走,怕是要赶不上。”
修邑停了脚步,“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人将头一扬,双手相环,“我为了你,得罪了山头上的土匪,当然混不下去了,反正你要进城,也不缺钱,带我走一程,也帮我垫付一下衣食住行,就当报救命之恩了罢。”
她听罢,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钱袋,也有些分量,递给他道,“多谢。”
那人涎笑朝她袖上瞅,“你那袖子难不成是神仙口袋,藏着不少好东西吧。”
修邑只是抬了抬手,却道,“后会有期。”
那络腮胡子举了举钱袋,笑道,“有期有期,一定有期。”
修邑有意走快了几步,可那人不紧不慢只是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没奈何,只好等进了城,找个人多的地方幻形不见,方能甩脱了。
说是十来里地到安庆城,可也走到了傍晚。卖西瓜的果然说话不靠谱。
她立在城门下,上面’安庆城’的三个大字似乎闪过去一道光。
刚要抬脚继续走,只觉得肩膀上忽而一沉,是那络腮胡子一把搂在她肩头。
却听他笑道,“兄弟,你走那么快,我都追不上了,你说今夜我们去哪家喝酒?城北有个万红楼,那的……”
修邑刚想抖落他的手。
却听他声音低低的,“别乱动,最近东郡正乱,你肩膀上的血迹恐怕能叫你进不了城。”
修邑瞥了一眼,那络腮胡子搂住她肩膀,正盖住了血迹。
边防兵士正挨个查验每一个进城百姓。
查到他二人时,修邑幻化出一本文牒递出来,道,“陆修邑,参加科举的试子。幽州卫临县人士。来安庆给我娘我妹妹买胭脂水粉。”
那兵士点点头,“安庆胭脂天下第一,进吧。”
那络腮胡子也只是打着哈哈,“下关县马三,进城进城”,说着便递出个下县的门牌。
他二人走远了,那兵士回过头对旁边的兵士道,“看着挺俊的,想不到是个呆子,买胭脂水粉,娘,我要吃胭脂,哈哈哈哈……”
修邑轻轻一抖,便将那马三的手抖落了。
那马三看看自己的手,笑道,“看不出来啊,还练过功夫?小爷这手臂一酥麻,竟然叫你抖落下来了!”
修邑又往前走了会,便朝那客栈进去。
那马三不疾不徐,也跟着进了客栈。
“要一间客房。”
那店老板打量了一下修邑,忙笑呵呵的应声。
那马三刚想喊一句也来一间客房。却只觉得仿佛瞥了一眼修邑,面前就一阵飞花,晕了过去。
那店老板回头看见跌在地上的马三,又看了看修邑,万分茫然。
却听修邑道,“这位马兄是小可亲戚,有一些嗜睡之症,不一会也就醒了。房间他住,劳烦照顾了。若不放心,也可请大夫先诊视一下。”说着递上去一锭银子。
那老板原本还有些踌躇,看见银子来了,也就笑开了,“好说好说,只要不是病症,也没什么的。便就是有什么病症,咱们也能给公子照顾好人。”
总算将个拖油瓶子打发了。
她转身便离开了客栈。走开时,顺便也将几锭银子塞在拖油瓶的袖中。
且说修邑从客栈走出。举目四望,分辨了方向。
一步一步往城东而去。
她下界是私自起意,恐天上知晓,故而不便多用仙术。
终于走到一处高楼府院之中,半条街都是那府院,大门上面书着“宋侯府“三字。
原来是个侯爷的家。
修邑在街角寻了个面摊,只要了杯清水坐下。
天色渐晚,王侯府前早有人开始清道,只是面摊是个例外。
终于,路边隐隐似乎有抬轿子绕了过来。
修邑往那边瞅了一眼。一个皂蓝袍的男子从上面下来。
虽并没走正门,可四时静谧,倒是鸦雀无声。
修邑也没起身,便看着那人进去了。
半晌,街边就见着有几个人过来,其中一个一眼望见她,兀的一个怔神。
直冲冲的便朝她过来。
修邑本想给了面摊老板茶钱,便要离开。
那络腮胡子一把挡住她去路。
道,“往哪去啊?”
修邑笑了笑,“好巧,马兄。”
那络腮胡子朝身后大门望了望,道,“既然来找本侯。何必叫虚的呢。我姓宋,你喊我怀裕就好。”
修邑倒是迷茫了一下,她委实不知这人就是这安庆侯。
何况,一个侯爷怎么会装成卖西瓜的,这爱好倒是颇有些个性。
络腮胡子歪头朝着面摊老板道,“一碗阳春,葱姜醋老样子。不不,三碗。送到二门。”
“是是,这就好。”
修邑点了点头,忍不住道,“果然,这爱好颇有些正德之风。”
那络腮胡子的安庆侯,斜着头看她,“什么正的不正的,果然说话不着调。走,一起喝杯酒。”
说着便拉起她往侯府里走。
修邑道,“多谢了,不过我要回家去了,以后再来拜访你。”
她说回家是真回去,她不过就是下来看一眼,一眼就回去。
他正了正神色,“瞧不起本侯是吗?”
说着就往袖中取出三锭银子,举着对修邑道,“还给我塞这个,当本侯没有是吗?不过,你身上藏了多少银子,这不会是假的吧!”说着边朝着银子咬了咬。
修邑忙摇手,“不能吃,是真的,还是……还是以前我自己赚的。”
宋怀钰一乐,将银子往怀中一揣,一把握住修邑的手腕。
却在此时,一个侍卫样的人低头在他耳边道,“爷,公子已经到府了,正在大厅。”
宋怀钰神色一凝,点了点头。
修邑本想甩脱他,一听这话,却也不挣了。
宋怀钰朝她一笑,并不待她说话,便就往府中进。
可这安庆侯府一时间早已传了个遍,那后堂两个老妈子便正悄声嚼耳朵,“听说又带了一个进来。”
“又不是第一次了。”
“听说长得可俊,天上的神仙都没有那样的品貌。”
“不俊的怎么能带进来。”
“嘘,叫人听见。”
“后门那人说,更像个女子。”
“呵呵,女子?女子怎么可能进的来……”
“哎,这天底下终究有不公,只要长得好看,也不论男女,这出路总是特别多。”
修邑跟着宋怀钰走进府来。
人间府院景致,倒是并无特别。
宋侯边走边道,“刚也不知道怎么就晕过去了,我当是遭了什么迷烟,醒来店老板就跟我说了。也不知是撞了哪门子邪。你也不住店,还在本侯府前转悠,说罢,有什么难处,我帮你。”
修邑想了想,摇头,“没有。”
宋怀钰停在她面前,笑了一下,道,“可就奇了,本侯的名声想来天下无人不晓,你找我又没有事,难道是仰慕本侯,专程前来结交的?哈哈,那可就受宠若惊了……”
修邑抬头,本想读一读他的心思,可想了想,觉得不大值,又作罢。
摇头问道,“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宋侯簇着眉毛,疑惑的眼神瞅着她。
只面色一转,涎着笑,低头在她耳边轻道,“你这明知故问的样子,很得本侯的趣儿。实话了吧,本侯可是只压人的。”
修邑眉色一转,恍然大悟,“哦,龙阳之兴,果然爱好广博且吊诡。”
5
宋怀钰也不知想了什么,只是一乐,便遣人叫引修邑去西阁。
自己便往正厅迈去。
却说修邑本想找个无人的时候,化了幻形也同往前厅而去。
不想处处都是人。
正寻思是否作罢,便就回天庭去。
却见宋怀钰一把跟着过来了。
他一见她,只笑道,“没留神还穿着这身,还是先换了衣服才好。”
说着便叫人拿衣裳同剃刀过来。
修邑不解,“要剃刀做什么用?”
宋怀钰一手捋过面腮,笑道,“剃了它,省的今夜扎到人。”
修邑想了想,点了点头,“他,怕胡子。”
宋怀钰大笑起来,“你这醋来的太着急了些。”
修邑看着他,“我跟你去前厅可好?”
宋怀钰心中一动,含笑道,“有何不可?”
宋怀钰换了一身衣裳,胡子也刮了,修邑打量了他一下,倒是也算是个丰神奕奕的年轻人。
宋怀钰看着她道,“怎么样,没见过本侯这等风流潇洒的人物吧?”
修邑点点头,叹道,“年轻人这么穿很好。趁年轻就多打扮,老了也就没心思了。“
宋怀钰脸色僵了僵,“一下子变这么老气陈秋的,不大习惯。”
前厅上,一人正坐在上首主位,一手正擎着一只茶杯盖。
见了宋怀钰同一个不认识的人进来,方搁下茶盖。
宋怀钰忙快走了几步,扶住他,笑道,“陈兄坐着,你我不必多礼,这位陆修邑陆兄也不是外人,大家坐着一起喝杯茶。修邑,这是我朋友,陈景。”
陈景朝着修邑抬了抬手。
修邑只瞅着他,也轻轻抬了抬手。
说话着,宋怀钰伸手一拍,有人便送上三碗面。
他道,“陈兄没吃饭呢吧,阳春,你最喜欢。陆兄”
陈景看着只发呆的修邑,“陆兄也尝尝,我经常来吃,味道不错。”
修邑点了点头,一举起筷子。
却看宋怀钰将碗中一只卤蛋夹给陆景碗中。
陆景看不出神色变化,只道了句多谢。
宋怀钰看了看修邑,又将一块排骨加给她。
修邑摇摇头,“我不大爱吃肉。”说着就将排骨夹还他,顺便又将自己碗中的肉和蛋也夹给他。
陈景笑了笑,并没多话。
修邑不禁有些迷茫,因默默读了半天陈景的心思,竟然什么都没读到。
可看着宋怀钰对他的态度不大对,颇为亲密。
只见宋怀钰又悄悄贴在陈景耳边耳语谈笑。
修邑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宋陈二人,都颇为意外。
修邑正欲伸手上前,却见宋怀钰面色一变,登时立起,一手已然从腰间将一柄匕首抽了出来,口中一句话才喊出一个字,“护……”。
可修邑只是伸手握住陈景的手腕,看着宋怀钰只是愣了一愣。
那陈景面色没变,望着修邑,看不出任何神色。
宋怀钰面上一紧,哈哈笑起来,“修邑弟弟,你这是做什么啊,不好好吃饭。真淘气。”
修邑并没理他,只握着此时看不出神色的陈景,道,“红尘万丈,俱是虚妄,这一世,莫可再错下去了。”
宋怀钰俨然一副吃了酸汤的表情,“修邑弟弟,你一晚上能变几出行头啊,哈哈哈哈,这会儿又打起禅机了。你不会是,认识我这位陈兄吧?”
修邑不答话,只盯着陈景。
那陈景也望着修邑,半晌才道,“陆兄,在下似乎并没见过你,不过,我们见过吗?”
修邑松开手,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走。
宋怀钰并没跟过去,也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回头,只抬了抬手,示意放行。
修邑默默独自走出。
行到暗处,便就不见了。
前厅上,宋怀钰又一声叹息,道,“殿下的一段缘分,白叫臣惦记了。”
陈景摇摇头,执起一盏茶,“孤不认得他。何况孤也不好男色。”
宋怀钰抬眼看他,“殿下是真的诓我,还是真不知道,她明显是个女子。”
陈景摇摇头,“看不大明切,也没大注意,若你喜欢,追回来收入房中,也算改了你龙阳之癖的功德了。”
宋怀钰面色一转,笑道,“得殿下这句话,臣也就放心了。”
说罢,拍了拍手,外面就进来一个侍卫。
陈景见状又道,“若人家不愿意,也不可强求,孤见此女,心思约莫不在你身上。”
宋怀钰嘻嘻笑了笑,语意晦涩,“遇见了我,哪由的了她?”
可却听那侍卫禀道,“侯爷,人已经走了。”
宋怀钰惊道,“什么?”
那侍卫抽了抽面皮,“一出门就……就跟丢了……”
宋怀钰将碗中一颗卤蛋一把抓起,朝着那侍卫脑袋扔去,砸的正准,“废物!”
陈景无奈,只是含笑饮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