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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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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那封婚贴的时候,已是五年之后。
楚清蝶对着婚贴沉思许久,不知该不该下山,十来岁的小徒弟南乡以为是师父旧情人的婚贴,拉着她叽叽喳喳问了半天。
楚清蝶沉下脸摆出师父的做派,要南乡挑满十缸水,小丫头吓得脸色都白了,飞也似地逃了。
楚清蝶最终决定下山。
到了聂羽住宅,楚清蝶本打算放下贺礼就离开,孰知聂羽按住她手,道:“这可是奇了,我得罪过楚姑娘吗?”
“非但没有,我们年少时还算得上好友至交。”
“那你为何到了便要走,莫非我这府邸是虎穴?”
楚清蝶咬了咬唇,摇头道:“自然不是,只是看到聂师兄容易想起不好的事。”
聂羽微微一笑,“这便好了,我们喝酒叙旧,喝酒总不会是坏事吧?”
言罢不容分说便拉着楚清蝶往门内走,南乡像一只蝴蝶飞也似地跑到两人前面。
楚清蝶在心内叹了一口气,喝酒不算坏事,但也绝对算不上好事。
花厅内摆了酒,楚清蝶刚落座,就听到一个声音穿越千山万水而来,“我来晚了,聂兄莫要见怪了。”
楚清蝶回头,一道霹雳从头顶闪过,五年的时光幻化成水从她眼前哗哗流过。
徐沧南。
她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徐沧南也是一怔,良久撩起墨青色的衣衫步入花厅,拱手行礼道:“楚姑娘,好久不见。”
聂羽此时才出现,得意笑笑:“今日这酒席中有两人心意颇为相通。小丫头你猜是谁?”
南乡发觉聂师伯在问自己,视线在三人身上走个来回,道:“自然不是聂师伯和我师父。”
聂羽道:“聪明,那么只有徐师弟和楚姑娘了,你们二人都是放下贺礼就要走,都把我聂府当虎穴,我就偏要你们坐在一起喝酒。”
徐沧南和楚清蝶齐齐地把眼刀扫向聂羽。
聂羽浑然不觉,落座,倒酒,刚要招呼二人喝酒。
楚清蝶的身影一闪,人已经离开了座位,手中擎着一把长剑,剑锋直逼徐沧南面颊。
徐沧南展臂,清风拢满衣袖,像一只张开翅膀的蝴蝶从地面飞掠而过,躲过一击。
聂羽大惊,“是我错了,二位不是心意相通,竟是水火不容。”
楚清蝶咬咬牙,道:“有些事聂师兄不知,我也不便相告,只是这人不能留。”
聂羽吃惊,不知她到底在讲什么。
徐沧南淡淡道:“五年前楚姑娘没有杀我,现在更不会杀我。”
楚清蝶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窟窿,良久,她收剑回鞘,转身就走。
聂羽无奈地唤她,她却充耳未闻。
南乡跟在师父后面,有些难过,因为师傅心情不好,更因为自己猜错了,和师父有旧情的不是聂师伯,而是这个穿墨青色衣袍的男人。
…… …… …… ……
从聂羽家离开时,天降大雨,宛如银针坠地,楚清蝶和南乡租了一辆马车,一头扎入瓢泼大雨中行了半天,眼见屋檐廊角渐消渐隐,两旁林木愈发葱郁,车夫急急喊停,马车停在了大雨中。
楚清蝶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掀开帘子,道:“姑娘,有人拦住了去路……”
话未说完,一个身披墨黑色外袍的人伸出一手把车夫拨到一边,撩起帘子钻进马车。
南乡双眼一亮,大喊道:“是你呀。”
徐沧南除掉外袍,笑道;“你叫南乡吧?”
南乡俏皮道:“你如何知道我名字?”
“听你聂师伯说的,果然和你师父年轻时有几分相像。”
“师伯这话可说错了,我师父现在也很年轻。”
“是么?”徐沧南这才淡淡看了楚清蝶一眼,见她眉头紧蹙,脸上神色极不和善,笑道;“这小丫头口齿伶俐,师妹调教得不错。”
楚清蝶咬牙,道“你不会是专程来夸我会调教徒弟的吧?”
“不是,我也刚从聂羽那里离开,路遇大雨,正想找个避雨的地方。”
楚清蝶冷冷道:“你应该和我们不同路。”
她从不相信什么偶遇,尤其是徐沧南,她太了解他了,如此一个计谋深略的人要做什么必然是处心积虑算计好的。
“现在我们同路了。”他掀开帘子钻到马车外,坐在车沿边,抓走车夫手中的皮鞭道,:“马车我买了,你下车吧。”
车夫哭笑不得,“哎,这位公子,我还没说要卖呢……”
话未说完,一个钱袋飞落在他怀里。车夫掂量掂量,满是不解,却还是眉开眼笑道:“多谢公子,够我买十辆马车的了。”
当即下了车,消失在濛濛的雨雾中。
徐沧南猛甩一下缰绳,正要策马狂奔,一柄利剑耍地落在肩头,脖颈一侧感受到剑刃的冰寒犀利。
“下车,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徐沧南一笑,“楚姑娘,流云谷有人要见你,你或许也想见他们。”
“我不想见任何人,包括你。”
“流云谷在临州,有一个楚家大户,二十多年前丢了女儿。”
楚清蝶一怔,握剑的手有些抖。
徐沧南一笑,伸出两指拨开楚清蝶的剑,“风微末的遗言你已经忘了,我还没忘。”
楚清蝶听到风微末三个字,顿时有些失神,踉跄坐下,掂量着徐沧南话里的真假,不知作何打算。
徐沧南却甩一下马鞭,大喝一声,马车调转了方向,踏着泥泞大道,向着南面一路狂奔。
马车颠簸得厉害,车内却很静。
南乡不安地拽拽楚清蝶衣袖,问;“师父……”
楚清蝶冷笑,“先跟他去,看他耍什么花招。”
她收剑回鞘。
马车外雨声渐消渐隐,天色昏暗,一弯冷月悄然挂上枝头,马蹄声清脆悦耳,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帘子不时被风吹起,徐沧南被风吹得鼓鼓的黑色外袍在马车内飒飒作响。像只临风起飞的大鸟。
楚清蝶冷冷地看着,他不再似以前惯穿些青色、月白色衣裳,而改穿了简练的黑袍,袖口领口处有月白刺绣。
黑白相称,越发衬得他沉静如水。
五年不见,他倒是比以前更显沉稳大气了,举手投足间有了浑然天成的气魄,也有了几丝沧桑。
这几年他是怎么过的呢?
正困惑着,突然听到徐沧南淡淡问;“想什么呢?”
惨淡的月光下,他一侧的脸庞坚毅如铁。
“没什么。”
“我以为你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没有,我想山上那条老黄狗了。”
徐沧南极轻极淡地笑了笑,“世事无常,人不如狗。”
楚清蝶一愣,这不像是徐沧南会说的话。
五年前的往事,早就沉沙入海般死在她的回忆里。此时却一粒一粒干净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