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首盼汐》岐佳

2、第 二 章

　　陆蔓一眼就看到刚提取完行李，走出机场的乔沐然。
　　她还是五年前那般高挑的样子，黑亮的头发刚刚长过肩膀，柔软地垂落在白皙的两颊边。一身米白色的连衣裙清纯而自然，每当她转身，裙角都会旋出一个漂亮的弯。
　　然而，一切似乎都还一样，一切，却又似乎不再一样。
　　“沐然，这边！”她挥挥手，喊出她的名字。
　　也许是太久没听到别人喊出自己的中文名字了，在听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间，乔沐然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但随即便立马扭过头来，在看到陆蔓的一瞬间，终于暖暖地一笑。

　　“这房子不错吧，现在这个地段这个价位，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陆蔓带着乔沐然参观了一下公寓，得意地朝她挤挤眼睛。
　　“多谢啦。”乔沐然环顾了一下四周，感激地笑笑。
　　这房子的确好，面积够大，客厅里还有一面硕大的落地窗，使窗外的江景尽收眼底。准确来说，在S市，能用这个价位租到这种房子根本就是天上掉了馅饼，而且馅饼的馅料还十分惊爆。
　　乔沐然在S市没什么亲戚朋友，本来回国已经做好了先住几天酒店的准备，结果陆蔓一个电话，就帮她租了这么好的房子，实在是把她感激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不过这房子……这个价位租给我，真的没关系吗？”她还是觉得，这么好的馅饼掉到她头上，十分的不真实。
　　“我说你这孩子在国外让人给骗傻啦，”陆蔓朝她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这房子我朋友的，人家有钱任性，你就放心的住着，咱俩谁跟谁呀，放心吧。”
　　乔沐然这才放下心来，拍拍陆蔓的肩膀：“谢谢啦，有时间我一定请你吃大餐。”
　　“哎哟喂，上大学时让你请我吃顿饭可是比登天还难啊，”陆蔓打趣道，“只要闲着的时候可是都抓不着你人影的，不是在顾学长身边可就是在找他的路……”
　　陆蔓讲着讲着，自惊失言。她抬头小心地看了看乔沐然的脸色，然后抬起手打了一下自己嘴巴，尴尬地笑道：“哎哟你看我这嘴，我不说话了，给你当苦力抬箱子去。”说罢，便溜之大吉。

　　乔沐然站在窗边，微微有些愣神。她抬眼望了望窗外的那条河流，目光微微有些浅淡。
　　几年了，这条河，倒是一点都没变。

　　六年前，就是在这条河边，十九岁的她，第一次遇见顾汐城。
　　眉目如画的少年，坐在河边高高的石墙上，远远眺望着天边张扬肆意的夕阳。身子在地面上投下一道斜长的影子，在夕阳炽热的光芒下，却显得寂寞，又清凉。
　　画面很美，很有意境。而她，面对他有些落寞的目光，却不知道究竟是哪根神经没有搭对，竟然以为人家要跳河自杀。
　　“同学，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千，千万不可以轻生啊！”
　　乔沐然同学惊恐的声音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喇叭，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甚至还有人真的以为有谁想不开要自杀，走上前来，想要一探究竟。
　　顾汐城隔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个声音原来是在叫自己，便侧过头来盯着旁边那个身材纤细，脸色焦急的女孩子，目光不解，剑眉微蹙。
　　逆着阳光，乔沐然好不容易看清了那少年的脸，却惊愣在原地——原来，原来他就是那个风靡整个S市高校圈的A大校草，金融系的顾汐城！这让她一时竟然有些语塞，变得有些结巴。
　　拜托，那可是顾汐城啊，整个S市高校圈的风云人物，实力派偶像，神一般的存在，女人们的梦中情人，男人们的梦中仇人！
　　这，这种人，能有什么想不开的？！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顾，顾学长，虽，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事，但是我相信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你，你千万不可以轻生啊！要想想，你的爸爸妈妈，老师，还，还有那么多喜欢你的女同学……”
　　顾汐城眼看着围观群众越聚越多，眉头皱得更加深了。便缓缓开口，声音平静而清冷：
　　“同学，你觉得，我是要去死？”

　　顾汐城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心里的不耐烦却开始渐渐膨胀了起来。
　　“同学，你到底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终于不耐。
　　他身后的乔沐然显然被他突然的转身吓了一大跳，傻愣愣地瞪大了双眼：“什，什么？”
　　“我已经到家了，你走吧。”声音不可置否。
　　“可是……”
　　“今天的事是个误会，我理解.你应该理解你这样跟着我，我会很困扰，所以请你到此为止，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可是顾学长……”
　　“什么可是？”顾汐城好看的眉毛开始蹙在一起，眼里盛装的不耐烦也越来越浓。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眼前这个奇怪的女生。一般来说被提醒一遍应该就会收敛些了，可这个女生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可是学长，紫树湾四单元19E，看，门卡，我家也住这里啊。”

　　乔沐然单手托着一个水晶的玻璃杯，轻轻摇晃着杯中的液体。
　　红宝石一样晶莹的暗红色液体，在暗淡灯光的笼罩下，散发出格外浓烈的妖冶。那抹红似乎紧紧地抓住了乔沐然的目光，让她挪不开视线。然而仔细观察，却发现她那跟着酒杯摆动的目光深处，其实空无一物。
　　“别喝那个了，试试这个。”
　　手中的高脚杯突然被抽走，然后被塞进来了一个胖胖的白兰地杯，盛着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乔沐然端着杯子冲着光源瞧了瞧，然后满意的吸吸鼻子，对着吧台里高大帅气的男子眯着眼睛笑了笑。
　　“你工作都安排好了？”楚非问道。他穿着黑色的西服，在吧台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英俊绅士。但记忆里的楚非明明是用T恤和牛仔裤泡遍B市小姑娘的“衣冠禽兽”，如今看到他这副正经的样子，乔沐然反而有些不习惯。
　　“嗯，之前在学校认识的一个学长，认识S市一个杂志社的主编，就推荐了我之前几篇稿子，感觉还不错。”乔沐然答道，一边放下了酒杯。
　　其实她一直很不胜酒力，稍微喝点脸颊就会泛红，但以前每次来到这，都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尝尝楚非手艺的欲望，五年后的如今，这欲望反而更甚。
　　“学长？”楚非眯起双眼，好像一只闻到了鱼腥味的猫，“什么学长，哪里人，有什么目的？明明我才是你男朋友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你不会吃了几年洋快餐就给忘了吧？！”
　　乔沐然撇撇嘴角，从桌上抓起一团空气向他扔了过去。
　　“不过，你告诉汐你回来了吗？”楚非边擦着手中的杯子，一边躲开了乔沐然的“袭击”，仿佛随意地问道。
　　“嗯？”
　　……
　　“啊……没。”
　　乔沐然愣了片刻，微微有些尴尬，却还是回答道，一边自嘲般地笑笑：“这么久了，他也忘了吧。”
　　楚非就是这样，从大学开始就是这样，想问什么从来都直接问，连犹豫都懒得犹豫。曾经她也埋怨过楚非，觉得他太直白，但后来却发现，也许被这样直面问起，自己反而能装得更坦然一些。
　　楚非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乔沐然的眼睛。在那一刻，他的目光竟微微有些不易察觉的深沉。
　　气氛在那一瞬间竟有些尴尬起来，乔沐然盯着酒杯里的液体发了一会愣。而后犹豫了片刻，默默问道：“……他，这些年可还好？”
　　声音竟一点底气都没有。
　　“我才不告诉你。”楚非挑起一边的眉毛，又低头开始了机械的擦杯子的动作。隔了一会，他又说道：“他经常会来这。”
　　乔沐然一怔，抬头向楚非望去，楚非却仿佛并没有打算多说一般，转身去放杯子了。
　　默默垂下细密的双睫。
　　她刚才心里竟然涌出一丝细微的欣喜，但转瞬间她自己又觉得这欣喜的原因简直就是可笑。
　　楚非和顾汐城从小到大都是同学。楚非家境很好，大学时因为无聊，就帮着经营家里位于S市的一处名为“崇今会”的私人会所，顾汐城总是带着乔沐然到那里去蹭吃蹭喝。
　　久而久之，乔沐然跟楚非混熟了，蹭吃蹭喝也愈发霸道了起来，还带着陆蔓一起去蹭吃蹭喝。只是时不时良心发现会给楚非找两个本校美女的电话作为“报酬”，楚非对这样的回报也是欣然接受。
　　在楚非说顾汐城经常还会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乔沐然觉得他是为了自己，但马上却又清醒了回来，在内心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怎么可能。
　　楚非和顾汐城本身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朋友，他来这里，再寻常不过了。

　　五年了 。
　　该忘的，早就全忘了，不该忘的，也早已没有记住的意义了。
　　时光冲走了一切，却唯独留下了她的执念，在她浓重的记忆力，单薄如无物。
　　总之，他过得好就好了。其余的，该消散便消散，实在无法消散，就那样待在原处也好，因为最终，一切都会回到属于它们自己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