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敛尽风华对月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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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上次的秋猎之事，海溢显然只是对于年方十二的晋榕居然能破例跟随一起参加而耿耿于怀，而十三的他却只能待在高墙大院里面苦兮兮等着爹骑着那匹“踏浪”尽情玩爽了之后回来跟伺候他的小侍从聊聊秋猎期间各种无聊的八卦。这样想一想，突然就觉得自己特别可怜，他揉了揉鼻子，好想望着天空留下一滴男儿的伤心泪。后来觉得这事儿不能只自己知道，得说给三儿去，要堵一起心堵。
“啧，要是当初咱也去往云秋猎，这英雄救美的就是二爷我了。”海溢双手背在背上，在素锦园中来回踱着步，皱着能夹死苍蝇的眉头简直悔青了肠子，那晋榕可是他心心念念要娶的媳妇儿，怎么就被楚连给抢了先！
“就是，这下我上哪儿再去找个新媳妇儿。”海濂因为生气鼓着圆乎乎的脸，他可是五岁时候就中意上晋榕姐姐了。
“嗯！！！”自顾自说完话后，俩活宝顿时回头盯着对方。海濂脑门子被挨了一巴掌，“媳妇儿个屁，那是你二嫂子！”海溢怒了，楚连他搞不定，自家弟弟还收拾不得了？
那噌亮的脑门顿时红了一团，老五嘟着小嘴儿眼睛一耷，转身冲到盛婉怀里大声嚎啕：“三姐姐，二哥抢我媳妇儿还打我！”
久怡朝海溢杏眼一瞪，不客气道：“晋老与我们老爷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二少爷想娶晋家小姐，还得看夫人老爷答不答应呢，梦别做太早。”她这段时间暗暗观察，发现自家小姐不像以前般爱跟小少爷玩，反而有些反感与小少爷的接触，于是上前安慰地拍拍海濂的背，将他从小姐的怀里拉出来。久怡是海溢奶娘的女儿，他从小因为皮可没少被这个泼辣的奶娘收拾，连带着久怡也不敢惹。海溢想那小兔崽子也是机灵的，素锦园一屋子的母大虫偏偏他还抱上大虫头头的大腿了。
盛婉倒没来的及计较这些，她在思量这次隐藏在堕马事件之下的事情。
曾经因为她粘着楚连，怕楚连遇见比自己出色的晋榕更不会搭理她，于是央求母后带她进入沧澜猎场，却拦阻了晋榕，所以上辈子并没有出现过此次的事情。“你还打听到其他什么了吗？”海濂挠挠脖子，“就晋榕经皇帝姑父允许随晋老进猎场，皇帝姑父说她年幼，让旁侧的人帮忙挑一匹温顺的小母马。结果马儿发疯了一路狂奔，我未来媳妇儿脚被镫子绊住了没摔下来，楚连过去救了她。”说到这里使劲跺脚，“哎呀为什么我没去啊！害楚连那个侍卫给抢了！”
盛婉不管他此刻抓耳挠腮，央久馨把跟随舅舅去猎场的稚童唤来，亲手递给他一小锭银元宝，忙问道，“稚童，父……圣上当时是唤的楚连去替晋小姐选马的吗？”
稚童一见银子不管问没问的话全部一股脑倒了出来，“是的三小姐，可是圣上并没有点楚侍卫的名字，是另一位陈侍卫自告奋勇去帮晋小姐选的马。圣上为此大怒，派人彻查马匹的饲料和身体状况，这事儿倒是楚侍卫接受的。不过听说那匹马是曾经打算为永宁公主选的学骑，不知为何会发狂。”
说到这里，盛婉总算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明白个七八分。
嘴角慢慢翘起一抹讽刺，抬手让久怡送稚童出院门。打发掉下人后，她看着海溢道：“不管这次你去没去马场，你都不可能救上那晋榕。”
此话一出，顾二的表情完全僵住了，“这话怎么说？”
盛婉起身将窗户打开，一轮皓月当空悬挂，将这院落四角都照得亮堂。“晋榕和楚连，早就认识了。”
……
直到三儿打算就寝，海溢才和海濂各自回自己小院儿。椒罗城中两三盏灯光明明灭灭，此时已是笙歌尽怠万籁寂静，可海溢却觉得床上跟火板儿一样烙得他心烦气躁，翻来翻去都睡不着，最后干脆起床倒了杯茶水，只着单衣一屁股坐地上图个凉快。
他如今满脑子都是今夜三儿跟他的对话——
“晋榕和楚连，早就认识了。”
什么？海溢两步跨到盛婉跟前，看到她含着讥讽的冷笑。他以为自己误解了什么，回她道：“楚家虽到了这代门户已破落，可楚连一直在御殿当差，认识左丞相家的小姐不很是正常么？况且晋阿榕四年前便名动……”
“每年盛节御前侍卫便会被派去应天、光华、东正、南回、西昌皇宫五大御门前把守皇宫，而此时御前亲卫便由御林军明伟的属下暂替，为的就是怕圣上身边有了解他一举一动的歹人趁着混乱暗杀皇上。晋榕一个从不出闺阁的女子，怎么会在皇宫甚至宫外去认识楚王府的楚连？”她还没说一点的是，楚连早已完成学业进入皇宫，而去年晋榕女扮男装混入学堂，也不可能与他遇见。
盛婉不想打击海溢，但有的事情，他还是得心里有个底。
“晋府恐怕早已有私下与楚家结亲之意。”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来，“自古君王最忌讳的，便是朝中重臣相互结党营私，所以便有左丞相牵线，楚连和晋榕一手导演的烈马受惊发狂，千钧一发英雄救美的好戏，若是儿女之间互有情谊，便不存在结党营私一说了。”
她现下越想越是心惊，当初她自以为比晋榕更早认识楚连，所以处处都觉着晋榕是那插足上位的小三，现在看来，如果不是历史因为她重生而改变的话，那就便是他俩很早就认识了。那为何他俩人前从来都表现得根本不认识对方一样？撇清关系吗？若是普通的两情相悦，又为何如此隐蔽？既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又是为何要高调上演这么一出？
人生就像看戏本子似的，当看第二遍的时候，便会发现很多当初不明不白的事情其实就非常明白地摊开在眼前。盛婉背脊一凉，感觉自己以前就活在一片全是阴谋的大染缸里，根本看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更深露重，月上中天。
这个晚上注定不止顾二和盛婉两人失眠，左丞相府中此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晋伯安端坐在书房中央，看清来人时不但没被吓到，反而扬嘴一笑，手摊在一旁的椅上道，“坐。”
“左丞相深更半夜将我召来，也不怕被宫里发现？”来人毫不客气坐了上去，语气稍稍带点不满。可老头子也不介意，慢悠悠地倒了两杯茶，执起其中一杯用青花瓷盖拨了拨茶叶，淡淡抿了一口，“我今日听圣上的意思，是想将你提升为御林军总管，若你连这点儿麻烦都解决不了，我怎么会看上你？”
此话说的很是露骨，却是事实。楚连听着笑了笑，半垂睫毛遮掩了眼中的情绪。
“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晋伯安问道。
“往云城已经安排好，现在在筹备让子期接手姑凉。”
“……我将阿榕给你，既是想让你明白我对你的考虑，还因为阿榕喜欢你，我只愿我没有看错人，你不要让我失望。”说道最后一句时，晋伯安冷眼扫向楚连的，脸上虽还带着笑意，可话里眼里带的更是杀意。陆家把持天下太久，老四在宫里虽承受皇恩，却不得不背后给晋家再留一条后路，他想告诉楚连，若日后发生变故，左丞相府与他不过在一条船上的人，如何都得顾着。如果这一世安稳，那边是他晋家看得起这楚连。虽然他背上了卖女求荣的骂名，可对于晋榕他是存有爱惜的，况且他深信自己那如此出色的孙女，岂会不能将一个楚连的心狠狠套住？
夜更深时，楚连终于起身告别。
直到看不见偌大左丞相府了，他才抬起凤眼，露出里面的森森寒意，原本低首垂目的表情消失殆尽，余下一脸的阴冷。他的左手握成拳，死死扣在掌心中，过了半晌，才慢慢松开。
因为前一夜的失眠，盛婉直接睡到了日晒三竿，她迷迷糊糊被久怡喊醒时，只见屋里围了五六个人，而面前正站着一个拿着教条的陌生女子。这一惊，瞌睡虫立马没了，常氏在一旁笑眯眯道：“我和你父亲昨日商量一下，看你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便叫舞先生过来继续教你学习。明日学堂该开课了，你随着你二哥一起出门。”
天呐，盛婉心里呐喊道，她平日最恨的便是琴棋书画和跳舞，以前是为了不被晋榕比下去才拼了命学，这一遭她是安逸过头，竟忘了还有上学这回事！
久怡服侍盛婉梳洗完毕后拿出一套粉蓝色的练功服穿上，却看她一脸蔫样心不在焉兴致缺缺的样子，心里很是奇怪，这套练功服是小姐最喜欢的，而且她以前琴棋书画里面最喜欢的就是练舞，这次大病也没见她嚷嚷要练习。自打她醒后，久怡总感觉像变了个人一样，以前喜欢的东西统统一样不碰，反而以前最不喜欢的教条规矩，宫贵千金端的那副举止做的才叫非常好。不过，她撇了撇嘴，毕竟小姐是在鬼门关走了几遭的人，性情大变也合乎常理。
盛婉此刻搭上顾海潮这个小身板，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由于从小刻苦习舞，她只是跟着默娘做了做热身就能达到非常高的韧拉条件，比起她自己那个半路出家的身体好上太多。她忍不住想，若是现在这个条件，她可不见得会输给当年晋榕艳压群芳的<山河擒月舞》。而这个秦默娘她是知道的，水镜非常有名望的舞圣，为人很是清高十年前曾在秦淮河上为夫君舞的一曲《掠惊鸿》名动天下。后来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直到后来夫君意外去世，便再也没她消息。只是听说当初晋榕想拜其门下三次被拒，任再如何有修养也不会不留点心结，可没想到她却主动上门给顾三教学。
今天默娘教的课程是追月舞，因才过中秋节，便想趁热打铁。这个舞其实没什么难度，她还是永宁公主时候年年都跳这个，所以今日的课程教的极为顺畅，默娘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就是走的时候，一直寡言的她突然回头说了一句：“你比以前轻盈了不少。”盛婉当然知道这话从她这样的大家口中说出已是对她极大的赞美，回了一个自以为特别甜的笑容，默娘愣了一下，没说什么就走了。
有了大家这句夸赞，一整天盛婉高兴得忘乎所以，突然觉得这个当初又恨得要死又拼命逼着学的东西好像不是那么枯燥乏味，走路几乎是一路飘着来飘着去，还难得拉着来找她玩的海濂转了一圈，弄得一个府上的人都摸不到头绪。
当然，第二天她就笑不出来了。
盛婉虽然心眼小，可毕竟是活了一世的公主，就算不满也不会表现出来。可是……
她黑着脸看了一眼与她只隔了一条竹塌的女孩，垂着似天鹅般修长白净的脖子，完美生动的五官，不似平常所见的那种幽幽弱弱的深闺小姐，她身板虽小却异常板直。盛婉不得不承认，晋榕连单手撑着脸看书的样子都是一副美景。有的人美美在皮，乍眼一看十分美艳，可经不起细细推敲，可这女人，却美在皮还美在骨，与生俱来就有一种风姿，是别人学不来的。
活了两辈子都逃不开这个女人，她不黑脸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水镜的女子虽然与男子一般可以上学堂，可除了琴棋书画外，不外乎就是《女戒》、《女则》、《列女传》，女红什么的。像男子学的《论语》《春秋》《大学》，碰都不会让你碰一下。
这倒是有原因的，这些女人光读个三从四德的洗脑书都能私下聚在一起开座谈会，然后自己领悟了嚷嚷着要一夫一妻制度，要男女平等对待，不能沦为生孩子的工具，要求昭帝开设女子科举，开设女子当官。如果再让她们读其他的，估计整个水镜都得闹翻了天。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敛尽风华对月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