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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今世重逢不重缘 ...

  •   “你听说了吗,咱家四小姐昨儿被皇上封贵妃了呢!”巧月站在廊下乘凉,和一旁的巧云小声耳语道。
      今日是打春,也就是立春,按习俗天子要在这一日率大臣至城东郊行布德施惠之令。而在这一日,村乡里会推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用牛鞭敲打春牛三下,象征着一年的农事就此开始了。由于今天是个大节气,府上的管事大人们全都不在,加上暖阳照的人犯春困,所以都有点懈怠。
      “是吗!”巧云手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啧,你这么大惊小怪干嘛?咱们丞相府本就是最尊贵的,四小姐封贵妃,那也是意料中的,就是那皇后咱四小姐也当得起!”巧月说到这里小脸简直朝上了天,仿佛自己就是那无比尊贵的贵妃一般,心里又是得意又是羡慕,如果自己要被公子看上那就好了。
      “嘘!你想死吗说这么大声?这是你我这种小丫鬟能妄议的吗?还好今日管事和大人们都不在,不想死这么早以后就别乱说了。”巧云一个巴掌便将巧月从幻想拉回现实,这丫头说话从来没个数,自己迟早会被她连累死。
      嘁!巧月朝巧云翻了个白眼,她自持有几分姿色总觉得迟早有一天会被府里的哪位少爷收为姨太太,于是私下总端着小姐做派,对着巧云这种言听计从唯唯诺诺的奴才相从来不上眼。这点巧云也看在心里,她俩一同被伢婆子卖进府里,念着这点旧情也时常提点下巧月,可人家鼻子朝上天从来不领情,想到这里就不由得暗自叹息。
      两人缩在角落各怀鬼胎,都没发现背后有人靠近。“你们两个在这里嘀嘀咕咕什么!老爷夫人少爷小姐都回来了,赶紧去帮忙啊,谁准你们偷懒的?”一声厉斥将两人吓了一跳,管事的李嬷嬷皱着眉头看着这俩小丫鬟,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在前院指挥收拾煮汤洗浴什么的累得要死要活,这俩人倒好跑到阴凉地方偷懒来了。
      “是是,李嬷嬷我们马上就去。”巧云拉着巧月低声连连道歉,小心翼翼绕过她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一头晋伯安正带着儿孙辈浩浩荡荡回府,从天色蒙蒙亮就出门忙到现在,少不得沾了点尘土,于是一回来就吩咐各房烧水煮汤。“祖父。”已经洗漱完毕一身清爽的晋榕第一个回到饭厅,笑盈盈看向晋伯安。“今日太阳有点烈,可是把我的小妮儿闷坏了?”一只手爱抚地摸上晋榕还有点水汽的头发,眼看着自己疼爱的孙女儿从牙牙学语的小婴儿到如今已然亭亭玉立,左丞相不得不感觉自己年纪是真的老了。
      晋榕也不害羞,落落大方地将头在祖父手臂上靠了一下,她虽然体态康健,但是个子在同龄人中却不高,只到晋伯安的胸口。“祖父这是说笑了,您的妮儿可不是那些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壮实着呢。”说完朝着头上甜甜一笑。左丞相是武将出生,最看不得椒罗京那些贵族小姐明明健康却天天折腾自己不吃正饭学古人弱不堪折的做派,自然觉得自家妮儿比起来要好上一百倍。
      “哎,你哥哥要有你这般省心就好了。”晋伯安感叹着孙女儿的讨喜,又顺带嫌弃了长孙的纨绔和不务正业。可惜还有三年小妮儿就及笄了,一想到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女转眼就要白白送给别人,晋老爷心里就翻起一阵高过一阵的醋浪。
      俗话说白天不说人,夜里不谈鬼,这说祖宗祖宗就到了,“哟,老头子,又开始跟你亲孙女儿抬高踩低了啊?”厅里又走进两道身影,这便是左丞相府的大少爷晋祈和晋伯安二房所出的庶孙晋礽,而胆敢如此跟祖父顶撞的,必须是那口中不省心的大少爷晋祈。
      这小祖宗一进来便携针带刺的,一双迷死人的凤眼还带着嘲讽瞥向厅里自己的亲妹妹。晋榕只觉得脸上的笑容都快垮了,她的乖巧在谁那里都吃的转,偏生在自家哥哥身上跟发丝对盔甲一般完全不顶用。晋家到这一代人丁稀少,整个府里第三代才刚刚6人,还不如父辈的一半多,可这至亲的哥哥却跟她一点都不对盘。不过也无所谓,这并不妨碍她的心情。
      “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谁教你这么跟我说话的?”晋伯安本还算不错的心情彻底被这孽孙给搅没了。晋礽不着痕迹拿脚尖碰了碰哥哥,示意他别跟祖父顶嘴,结果反而点开了炸药一般,只见晋祈又从鼻息发出一声冷笑:“老头子,你以为你这孙女儿是个省油的灯吗?天天跟哄大爷一般把你哄着就是为了怕你像送四姑姑一样把她给送进宫去当贵妃。”
      此话一出,整个丞相府都跟毫无生气一般死寂,一刹那晋榕只觉得自己像被人狠狠呼了一巴掌般脸烫得要死。正招呼一整排丫鬟准备上菜的李嬷嬷前脚刚跨进饭厅的高坎,看这气氛吓得脚都不敢落下地,原本热热闹闹的打春日,彻底毁了。
      晋伯安如雕刻一般绷紧的嘴角突然往上翘了一分,带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晋礽心底一沉,转眼看向大哥,只见他如老爷子印刻般同样将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他知道这是祖父极怒了,拉着晋祈的衣袖往后扯——这老爷子戎马半生力气大得能徒手劈死人,只怕今日大哥要遭殃。

      刚思及此处,只见眼前一道影子闪过,差点戳到鼻尖。晋礽反射性后退半步,掩了下眼睛,耳边扇过疾风后传来“哐当”一身闷响夹杂着类似木头断裂的声音。晋榕早已经吓得双手捂上了脸,摊开指缝一看,晋祈被老爷子一脚飞踹到门上,整个背脊将两三寸后的沉木给生生砸裂开。“彦秋!”厅外传来一声女子的疾呼,便看一华服夫人带着哭腔不顾仪态冲到晋祈身边,此刻他嘴角流出一滩血染红了衣襟,几不可闻地呻吟了两声,妇人颤抖着双手不敢碰他的身体,生怕给哪儿碰折了。
      “孽畜!若还有下次,我晋家随时可以少一□□人!”左丞相狠狠看向墙脚那对母子,一肚子火又没法往自己儿媳身上发,只得甩手作罢转身离开府内,被这么一气,鬼还吃得下。
      “彦秋……还好吗?哪里疼,娘亲叫大夫给你看看。”严夫人心疼得泪珠就在眼眶打转,要不是担心儿子伤势早就哭出声来,这都吐血肯定是伤到了内脏,“李嬷嬷,赶紧给少爷找郑太医过来!快啊!”
      “好……好的马上去,大夫人!”李嬷嬷赶紧应道派马车出了府。
      严夫人紧紧抓着一脸痛苦的晋祈,她的彦秋才14岁,这是多狠的心才能下这么重的手!如果夫君还在的话……想到自己丈夫和宫里看似无上尊贵的小姑子,女人收了心里的苦水,眼底带着恨意抬头看向晋伯安离去的方向,那副要将人生吞活剐的表情能生生吓死人。
      晋榕看着伤势正重的哥哥,细柔的眉毛深深皱拢。他说的对,她想要的可不是深宫囚笼,而是整个椒罗的小姑娘心尖尖儿上的那位,她希望祖父能在四姑姑当上贵妃后不要再贪婪地再送进宫一位娘娘以获得更多权势地位的保障。姨母侄女共侍一夫,她不能让这种在深宫看似平常的腌臢事情毁了她一生。可惜,最懂她的哥哥,却不是站在她这边的人。

      水镜泰安二十一年三月初八,顾府小姐病危,皇后急招宫中太医皆前去诊断。整整八九个时辰,一大堆人围在顾小姐的床边诊治,状况时好时坏闹得上上下下都难受,实在不行时拿着人参片总算还吊着口气,太医们几度在鬼门关与无常将生魂争分抢夺回来,是日亥时,病情终于得以稳定下来。这一突然放松,所有人都几乎瘫倒在地上,一整天都悬在半空的肌肉和神经抽一抽的生疼。
      盛婉捡回了一条狗命。这是她清醒后第一个感想。她本以为已经轮回下一世,曾经发生的一切终于可以抛诸脑后,结果那半吊子的秃驴却把她弄回十年之前!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重生,导致历史完全改变,上一世活了一十九岁的自己却被这一世的郦姨娘告知永宁公主早在泰安十八年初就因身体羸弱而早夭,仅仅存世了八岁年。

      是的,陆盛婉借尸还魂了,借的是当朝极为高位的权臣,右丞相顾长盛之女顾海潮的尸体。顾海潮这人说来和她也是有点渊源,盛婉是顾皇后的嫡出幺女,而顾皇后与顾长盛同是顾家同一支血脉,彼此的祖父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但随着水镜王朝女性地位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女子要求一夫一妻,这里面不乏高门阀胄之女,其中呼声最大的便是永宁。这个后果也间接导致了各宗族的血脉越来越单薄,所以顾皇后和右丞相特别亲近,对他幼于永宁两岁,自小体弱多病的女儿顾海潮尤为溺爱,不过由于当时盛婉一心扑在楚连身上,自视甚高的她自然看不到那唯唯诺诺的黄毛丫头——不知道像顾长盛那种极为沉稳霸气性子为何生了个跟耗子一样喜欢一惊一乍的女儿。盛婉觉得她那种小门户的样子特别上不来台面,于是从来不接触。后来也由于楚连出征边关,她耽搁了自己的年岁,一十九高龄了还未聘亲,倒是这小耗子,刚及笄便被说给了礼部侍郎二房的庶子,可没隔多久便死于难产,听说母子全没了。当时她还很惊奇,明明身家挺好一个小姑娘,为何却嫁得这么差,还因为一个孩子搭上了命。

      说到顾小姐被太医从鬼门关拉回来,这时候盛婉还没住进这个身体,不过她却在此时之后半年才靠它复活,且还是在几个月后的夏至一个如此安逸的暖阳午后,意思便是,在顾海潮被救回来之后,还安安稳稳活了小半年,那又为何会突然猝死,让盛婉钻了空子?
      她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是坐在冰块和檀香炉后慢悠悠给自己扇着冰气,顾海潮的大丫鬟久怡。盛婉贪婪地深吸了口那沁人心脾的味道,清甜的果香和着那冰气一起萦萦绕绕而来,这种无比真实的感觉让她特别开心,万分大方地朝着久怡施舍了好大个笑脸。
      “……”久怡和身后一群张大嘴巴死愣着表情跟看神经病一般看着她的表情是想怎样--。彼此对视了半天,盛婉在心里清了清嗓子,她有一年多没说过话了,实在是有点兴奋,“请问,这是哪里!”问完后又绽放了一个笑脸(*^_^*)
      她好像听到了一阵抽气声。
      久怡无视她的问话,吩咐旁边一个扎着双福髻的小丫头,“告诉老爷,小姐清醒了,但是有点不对劲。”
      盛婉一听这话瞬间拉下脸,面无表情看着久怡,继续问道:“你是谁,现在是什么年了?”一个绿衣小孩歪着脑袋看了她半晌,终于转头苦着脸看着久怡,一副神情是要哭不哭的,“久怡姐姐,三姐这不是得了什么癔症了吧?”
      癔症……她总不能直接告诉她们,她是借尸还魂的冤鬼吧。
      虽然有丫鬟打着盖纱遮阳,但时间长了日头总归有点晒人。内心无法平静的盛婉拿过小几上的冰镇果茶,酸酸甜甜的还带了些冰渣子,一小口便把她激得头皮发麻,身上起了好多小疙瘩。
      这才是人生!男人要来干嘛,还没一碗冰茶有用。
      不知是不是茶太冰,鼻尖有点疼涩。她挑了挑羹匙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不管久怡在旁边的劝阻。
      “挽儿!我的小祖宗你终于清醒了!”园子太宽敞明亮了有个好处,就是声音和人影非常快就能感知到,可看到舅母那一张梨花带雨的娇脸和雄伟得因跑动而上下颠簸的波澜时,她终于将一口冰渣子喷在了久怡脸上。
      此时,盛婉终于后知后觉的感觉自己貌似被命运给狠狠戏耍了一道。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好像没有脱离原本的命运轨道,净灯那个和尚只说让她轮回下一世,可却没说下一世是什么时候。她眼里那被冰气浸出的一点水汽在被舅母狠狠抱着撞进那团宏伟时彻底迸发而出,偏偏教旁人看着是二人喜极而泣。

      盛婉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姨妈尚是年轻娇嫩的脸颊,简直想捶胸顿足嚎哭一场。她开头说的那么轻松重新过日子忘记过去,不过是以为自己能摆脱上一世那个时代那些人,可残酷的现实却狠狠击破了她艰难建立的虚伪防线。

      她看着舅母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那位高大英挺的男人,再看看自己扒在舅母身上一只白嫩小巧的肉手,终于知道自己到底活在谁的身体里了。
      顾海潮,那个上辈子自己连正脸都不曾给过的小耗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今世重逢不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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