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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花颜娇媚草萋萋,波影柔婉雾迷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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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好不好?”渡有熹微晨光的两只纤手紧握,十指相扣,“我想和你一起,一直走,一直走……”香堇静静远眺,微风在远方最后卷吹过细草尖儿,谢别青纱飞扬,柔絮漫散的集体舞,谢别永远凝望着他,永远对他颔首的少女们,热忱满怀地投入黑土地广袤的怀抱。香堇闭上眼睛,黑土的熟悉的味道隐隐约约钻入鼻尖,蓝天俯视着黑土,直到渺远的地平线,蓝与黑遇水而融,流畅的蓝黑色墨水漫阴出恣意画卷。
“嗯,一直走,一直走,如果时光不流淌,如果我们……”凌霄的声音总含着莫名的忧郁,总含着对未知事物的忧惘,只不过当年垂肩柔发早已扎成马尾,增添了几分视觉上所谓的或活泼,阳光。
凌霄和香堇,名义上的姑侄,实际上却是最亲密的姐妹。香堇单纯、阳光、活泼、热情,如晌午暖心的太阳,融化凌霄心中的浮冰,温暖冷寂的静水;凌霄冷静、多思、谨慎、智慧,如夜半醉心的月亮,拂去香堇心中的浮尘,滋润微干的心田。
合唱比赛,舞蹈演出,扬琴表演,绘画交流会……香堇就像只活泼的蝴蝶,双翼频频颤动,飞舞在校园的各个角落,仍乐此不疲。在香堇心中,舞台上的镁光和阳光一样,都彰显着青春该有的热情与活力。成绩单只是张纸,中等偏上的成绩香堇没有任何不满意,只是常常遗憾,和自己一同张目对日的凌霄,不能和自己一同对着镁光灯微笑。
凌霄也并非完全不愿意参加这些活动,生性安静多思的她,也不是完全没有青春少女该有的活力。她也愿身着奇装,翩跹起舞,如果她的腰不是硬到连舞蹈的基本动作都做不了的话;她也愿旋律溢出琴弦,散入旁人心中,融入柔美清风,如果她不是合奏时总受他人干扰的话;她亦愿手捧暖茶,沐着暖阳,和同龄人交流,又因了解自己的话常令人扫兴而作罢。
“也许,我注定要这样安静下去吧。”每天夜里,凌霄看着写满赞赏与鼓励的笔记本,桌角处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名字的成绩单,总会不自觉地联想到那轻尘满落的琴,那深藏箱底的运动衣。“我本没有方向,路边的人看我盘缠的多少为我指向了东,我感恩戴德,却发现自己跟不上朝阳,想要向掉头西看夕阳,奈何囊中羞涩无以赴。”这是凌霄写在日记本中的一句话,最能代表凌霄心境的一句话。她不断地反思自己的生活,质疑自己的能力,如一个孤苦伶仃的独行者,怨恨着自己出门时带少了盘缠,又琢磨着如何为自己积累更多的盘缠,当然,如果有干粮,便是更好了。
时光好像一张书签,就夹在两人漫步的瞬间,一帧画面极短,一帧思想无尽。香堇和凌霄牵着手,低头看着草尖,默然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倏尔阳光直入眼眸,香堇细密微翘的长睫蝶翼般翻飞,嘴角,划过一抹俏皮的微笑。
“哎呀,我们这样在草丛中走多没意思,走,去湖边看看吧。”香堇总是这般阳光,即使心也浮出过忧伤。盘缠、干粮的问题制约了凌霄对方向的选择,而这一刻,她的方向去异常明晰而正确,手被香堇拉着,脚奔向湖边,嘴角扬着微笑,心,竟也随她脱离了无边无际的漫溯。
两条茸茸柔柔的马尾在阳光下恣意舞动,和那布质的头饰一道,泛着微光;淡紫的短裙,穿过风仙子层层叠叠的纱帐,踮脚向湖边;牛仔布的帆布鞋,方才还沉浸与清新草香,这会儿,又不禁回味着与娇美花儿的甜蜜邂逅。
这一刻,世界仿佛是她们的,风声,虫鸣,鸟吟,犬吠,都匿迹销声,耳畔能听到的,只有彼此的笑声,呼吸,和心跳。“咔嚓”声无法复制当时的氛围,纵使那画面被制成精美的明信片也无法邮寄回彼时光阴吧。
“从小就打不好,唉,这么多年还是不行。”香堇兴味索然地放下手中的石子,有些委屈地望着凌霄。
“本来就是消磨时光的东西,有什么必要评判好与不好呢?”凌霄如往常一样微笑着,微微俯身,拨动琴弦似的,掷出手中的石子,那小孩子视若至宝的五花亮石,竟化为双翼印花的蜻蜓,一次又一次点过湖面,留下凤尾一样涟漪。
“唉,我总是这样,你也知道的,看你打水花打的好,就像和你打得一样。”香堇咬了下嘴唇,蹲下身,若有所思地轻触着狗尾草。
“无所谓的,都是些水花,无论精致与简单,无论精彩与乏味,终究摆脱不了消弥的命运。”凌霄目眺远方,刚才的凤尾早已不见,有的只是小孩子们掷出的圆型扩散的水花,少了几分婉约精美,却颇为灵动活泼,涟漪丝丝,童趣满是。
“好啦好啦,亲爱的姑姑。”香堇猛地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捋了捋裙角,故作轻松地扬了扬马尾,坏笑着说:“装深沉我可玩不过你,不过呢,前些天有人和我说你长得好像小学生,只有眼神能透露出中学生的气质!”说罢,香堇便跑了起来,沿着湖边,柳絮随她轻轻飞舞。
凌霄竟也笑着追起来,“香堇,小心点……”这就是一种默契吧,换了其他任何人,无论再怎么和凌霄开玩笑,她也不会有太多反应,只是静静微笑着。但香堇,是她的侄女,她最好的朋友,她不想让堇儿扫兴。而在香堇心中,十几年来,让凌霄追着自己跑,已然成为让凌霄开心的最好方式和习惯。
“香堇,你的纸……”一抹刺眼的白色乱入画面,自香堇衣服口袋飞出,滑翔到半空后,受伤的鸟般,缓缓下落。凌霄暂停脚步,俯身,意欲拾起这孤零的鸟儿,却因香堇惊慌的声音,蜷缩着缓慢地收回了双手。
“别动,我自己捡!”几分钟前还欢悦着的香堇,此刻竟变得局促不安,面颊浮上了红云,舒展的柳叶眉也不知于何时蹙起。
凌霄心中一惊,默默地望着那抹白色,心里默默地想:十几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这究竟是怎么了,让她变成这样的,居然还是纸巾……嗯?纸巾……纸巾……刺眼的白光蓦地在凌霄眼前闪现,莫名其妙的不安划过心间,渐渐演变成了揪心以及对未来的忐忑。
香堇捡起飘落的纸巾,尴尬地对凌霄笑笑,戏谑地说道:“不是不让你捡,一来,你筋硬弯腿不方便;二来你腿那么长,今天我们又都穿短裙……”
“哦,原来是这样。”追究香堇之前奇怪的表现毫无意义,温和的凌霄虽知香堇的话只是借口,却不便多说什么,只是想往常一样,微笑着,淡然,宽容,神秘。
香堇和凌霄,两个发型、头饰、衣服、短裙、鞋子都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静静地站在湖边,微笑着,目视前方,彼此或许看不到对方的尴尬与神秘,只是静静站着,任凭时光静静流淌。
风起,草轻摇,柳影婆娑,涟漪尾尾,波光闪动。两个人的影儿,映入湖面,伴着尾尾涟漪,摇曳,摇曳,一点点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