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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救出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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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阿蛮虽为一介舞娘,但是就凭她能以这层身份出入紫宸殿与麟德殿如无人之境,就能猜到她在这皇城中真正的分量是多少。
她既然答应了和铃,便断不会失信与她。
至少铃铛是这样认为的。
牢狱里的生活自然不会怎么好,尤其是恶犯集聚的天牢。
伸手可触的霉腥味,百种昆虫在湿草杆里滋生,呼入肺腑的空气都带了砂砾,灵活且坚韧骨关节在潮湿的雾气中慢慢被磨损。
即使不加刑罚,骨头再硬的罪犯也捱不过五年。
他从前只是听闻,如今终于亲尝,却感受不到心内任何一丝的喜悦。
不过也对,这世上哪个当兵的会喜欢自己被捕入牢?
他唯一能庆幸的,就是将铃铛托付给了谢阿蛮。她本性不坏,铃铛又是个讨人喜欢的,那她自己的安危当是能保证的是。
他从端坐着的角落里起身,缓步走向了一旁悬挂在高墙上的窗户。
牢门外守着的将士提起了他们手中的木制长枪,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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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门内,一队约十来个娉婷的舞女面罩薄纱,翩跹而至。
守卫的士兵抬枪拦住了她们。
“姑娘们还请留步。”
行在最前方的是一个年约双十的女人,眼尾一抹艳丽的胭脂,勾的她凤眼愈深,眨眼间便是一片波光盈盈。
她掩在薄纱底下的嘴角微勾,涂着丹寇的纤指从袖袍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绢纸来,递给俩守卫。
守卫垂眼看了那似乎还泛着胭脂气的黄绢一眼,却并未接。
“芙如姑娘还是将它收回去吧,我们禁卫军受陛下之命,不受梨园之命。”
被叫做芙如的领队女人递出去的手一顿,眼眸微眯,复而笑了起来。
“肖队长此言差矣。”
她收回了那一尺黄绢,手指又在袖袍内的暗袋里摸索了几下,面上的笑意未减。
“以往我梨园出入皇城皆是畅通无阻,今日被队长阻在此处,便也不认为仅凭一面黄绢,就能让队长放行。”
她这样说着,便又掏出一块质地晶莹的玉石来,拈着玉石上串着的细绳子,递到那守卫面前。手掌忽的往下一翻,那颇有重量的玉坠子就晃荡在了守卫面前。
守卫眼瞳瞬间睁大,握着长枪的力气也骤然变大。再而看着芙如,从喉咙深处辗转出一句:
“陛下......的亲令?”
芙如莞尔一笑,反手就收回了那个玉坠子:“这个自然不假。”
守卫不说话了。
那一队的舞女跟在芙如后头,穿着厚重且华丽的衣裳,恭恭敬敬的站着也实在是累人。芙如瞧了她们一眼,视线在队伍其中一个个子稍矮的少女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才又转过头,对着那守卫道:“现在,可否放行?”
“可以......”
“多谢。”
芙如说完,便招呼着她后头那一队的舞女们出城。
梨园的舞娘们素来教养极高,此刻整整齐齐的垂首跟在芙如的后面,竟快要赶上一支训练良久的军队。
那守卫也是心头微讶,狐疑的眼神凌厉且迅猛的从一队舞女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一个稍显瘦小的身形上。
他倒吸一口冷气,厉声喊道:“站住——”
肉眼可见的,在他这句话出口后,那个被他紧盯着的瘦小身形脚步一滑,堪堪跌倒。
好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好脾气的芙如都要被他这几次三番的动作给惹恼了,瞪着一双凤眼回头。
“肖队长,你还想要作甚?”
守卫手中长枪直/指,一双鹰眸定定的锁住了队伍中的那个少女。
“芙如姑娘,您队里,可是出了个我们还都没有见过的新人?”
芙如眸子微闪,复而疑惑的一偏头,一双纤手从袖袍里伸出来,也指着队伍里那个少女。
“你可是说她?”
“不错。”
“这你可就冤枉了,我队里身形最小巧的,不是秋月还能是谁?”她有些郁闷的开口,然后带了点埋怨的朝那少女道:“你看你,都说了叫你注意身体你不听,一场大病过后都瘦的肖队长认不出你了,还不向肖队长认错?”
那少女听了,就像是猛然惊醒又怕被罚似的,忙转过身,朝着那守卫微一鞠躬,掩在面纱下面的小嘴微张,柔如春水般的嗓音便倾泻而出。
“是秋月的错,还望队长见谅。”
这声音......的确是秋月没错......
守卫最终还是收回了手中的长/枪,只不过眉头始终未舒。
出了朝阳门,就进入了可驱马而行的地区,三辆华盖绫罗的马车早早的就守在了外头。一队的舞女按照次序上了车,粗布衣裳的车夫就扬鞭驱马,三辆马车就这样驶出了皇城。
远皇城,近民郊的康平坊外,三辆两架马车停在了官道上,其中一辆马车上,拉车的马儿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了个轿身在那儿。一队十来个舞女站在了官道两旁,皆四目而望着,似乎是在把风。而在她们中间,就有一个约双十年纪的漂亮女人,她的面前是一个浑身灰扑扑的小少女。少女身边跟着两匹膘肥体美的高壮骏马,一赤红,一雪白。
“从这里往西北而行,不到一日,就会回到洛阳了。”
漂亮女人摘下了脸上的面纱,笑的明艳。
“谢谢姐姐了!”
灰扑扑的少女一巴掌呼开那匹凑热闹的白马的马头,朝漂亮女人笑的抱歉:“只是我这样跑了,姐姐不会有事吗?”
漂亮女人笑的愈发开心了来,伸手摸摸她脏兮兮的脸:“铃铛还是个好孩子,这么担心姐姐。”
铃铛:“......”
“不过铃铛你那拟声之术也的确是神奇,竟能模仿的如此之像,连我都吓了一跳。”
“这个......”铃铛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我也是和我师姐学的,才学了点皮毛,我师姐她才模仿的像呢!”
“这样啊......”芙如漂亮的眼睛转了一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看了一眼铃铛,笑笑:“你也很厉害了,不要妄自菲薄。”
铃铛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鼓励,抿嘴思索了一会儿,又开口道:
“那......阿蛮姐不送我出来,她去干什么了呢?”
她伸手抚了抚身边赤色马儿的鬃毛,有些心不在焉的。
“大概是去找陛下了吧。”
漂亮女人拍拍她的头:“你放心,你家小将军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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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外,一袭红衣的谢阿蛮站在殿门前的阶梯下,传信的老太监从殿内弓腰跑出,快步的跨过那长长的阶梯,行至她身边。
“谢教习,你还是回去吧。”
“陛下正在处理朝政么?”
老太监摇摇头。
“陛下已经歇息了么?”
老太监摇头,又点头,表情是欲语还休的。
谢阿蛮一下子就懂了。
“可是陛下又在与哪位贵妃寻/欢?”
“这......”
“能自由出入陛下寝宫的,除了那位,也别无他人了吧?“
老太监一时语塞,而后,像是试探般,道:“要不要......老奴再为教习通报一声?”
谢阿蛮抬眼,一双潋滟的紫色眸子如一潭死水般,任凭日光再强也照不出半分往日的琉璃神光。
半晌,她艳唇微张,一身红衣如被这皇城的风吹散了颜色似的,看起来灰扑扑的极其可怜。
她道:“不必,我等。”
我等,等你在别的女人怀中被伤的血肉淋漓。
自古帝王多无情人,奈何世上总生痴心女。
许久之后,高公公来召。她遂从正门入,朝正座上的陛下,以及他身边软卧着的贵妃行以宫礼。
“奴婢此次来,是有一舞,想要献给陛下。”
“此舞取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像,乃歌其英勇事迹之舞。奴婢以此舞献给陛下,也献给此时正在为陛下戎马杀敌的大唐将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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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将军被捕入天牢的十个时辰后,他终于被放了出来。
时已进傍晚,冬天的黄昏来的格外的早,这个时候,皇宫里已经逐渐亮起灯盏了。
他被两个守卫打开了锁链带了出来,即使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了大约一日一夜,他也仍精神的像是刚被关进去时一样。军人的脊背挺得笔直,将士的眸光凌厉的如黑夜繁星。
他看着站在他面前,背光的统领,微带歉意。
“抱歉,统领......”
红袍银甲的男人摆手,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无需向我道歉,此事是我思虑的不够周全。”
他垂眸,扫了一眼脚下坚实的土地。
“终归还是我太过冲动。”
“你鲁莽多年,这还是头一回见你认错。”
难得认错了一回的小将军不说话了,李大统领又道:“不过这次也是的确凶险,你能保住这条小命实属不易。但是若是你要道谢,却万不是对我的。”
小将军抬眼看他,他微微一侧身,就露出他身后,牵着一匹白毛乌蹄的马儿,发丝凌乱,眼圈发红的小巧少女来。
少女像是赶了许久的路,一身红色的袍子都变得灰扑扑的,脸上也沾了不少的尘土。但是即使就是这样,都不能掩盖住她眉眼间的疲倦。
她见了他,两只早就通红的眼睛更是控制不住了,两抹晶亮亮的泪珠儿就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鼻尖也一抽一抽的,看起来着实让人心疼。
“小将军......嗝......你终于......呜呜呜呜.......”
他的心脏骤然被捏紧,当下一股热浪从胸膛里蔓延至脑中,转瞬间便控制住了他的身体。再也顾不得是不是还有统领以及他府中其他将士在,一个箭步冲将上前,将她狠狠的箍在了怀中,感受着她此刻的颤抖。
“对不起,铃铛,我还是让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