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落红尘为谁香》君思忆

48、明月泪篇（上） 章一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酒逢知己千杯少！阿陌，来，陪我喝一杯……”迷迷糊糊地地趴在桌上，指尖勾着青花小酒壶，朝阿陌摇了摇。
　　门前站着的紫衣少年皱了皱眉，踱步走至我身前。拿起酒壶灌了一口，“嘭”地重重放在桌上。双手扶肩将我板正，眼中犹如掀起巨涛骇浪，近乎恶狠狠地低吼：“你是想死在酒坛了麽？你就这么舍不得他麽……”
　　“别说了！”我忽的恼羞成怒，一把拂开肩上的手。举起酒壶狠狠灌了几口，满不在乎地用衣袖擦拭，“我不过是喝酒罢了，好端端地提那个人作甚！我死在酒坛里也根本无人在乎！你还管我做什么！”
　　“你！”阿陌听罢，脸色顿时冷了几分，握紧掌心捶在桌上。黄梨木桌顿时四分五裂，桌上四散的酒壶也纷纷坠地。巨大地声响引得楼下的客人纷纷侧目，低声猜测发生了何事。清言安抚好客人后，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你这女人到底还有没有心？”阿陌微微喘着粗气，脸色有些泛白，带着怒意地薄唇微微翕张，却只扔下这么一句话后拂袖而去。
　　清言有些无措地站在房外，斟酌道：“染姑娘，不若你去寻苏……”
　　话未说完，我起身将雕花木门狠狠关上，怒吼道：“我哪儿也不去！”
　　门板震了震，清言摸了摸鼻翼，无辜地低声道：“我还没说是谁呢……”终摇摇头，也离开了。
　　看着地上一片狼藉，我转身躺回榻上。从怀中掏出素丝云帕，覆于面上。帕上梅香萦萦，那人却已不在。只觉眼底一片湿润，素帕上的梅花沾染了几滴水痕。
　　犹记得那日，身后白云如帘，随风而开，揭开明丽朝霞。海棠花开正盛，他就负手立于花前。素衫轻扬，如梅上轻雪，如云端瑞月，清雅处一世无双。
　　“阿尘”，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名字，眉目温柔。他却说：“我要离开了”。
　　我从未想过他会离开。不知何时开始，我已习惯他与我们同行，已习惯他在我身边。如今他说他要离开，我却不知该如何挽留，只得淡淡地“嗯”了一声。
　　流水淡，碧天上。海棠花吹落了一地，解语未缘，红尘一刹风乱，醉了何人？
　　他上前一步，认真的看着我。紫薇花枝微颤，落花随风，一片又一片飞起，落在他的肩上。他薄唇微敛，似是要说什么，但终是遥望木槛，化作一声叹息。眼里，是化不开的愁绪。
　　二人立于原地，未再言语。庭院静然，只余清风微醺，落花覆水，酒香萦萦……
　　我无声地躺在床榻，听着雪簌簌打在窗上，房内炉火烧得正胜，心头却无端有些烦闷。将素帕折回袖中，起身披氅出了门。
　　细雪扑簌，软如鹅羽，雪风拂在面上，有几分冷清。池畔旁几株白梅，经过昨夜寒风，稀稀疏疏开了一树。远远望去，花枝如雪，成为这清寒时节独有的风景。
　　“二百零七天”，我望着白梅，喃喃自语，“还有再见之期麽？”
　　“你是在问花，亦或在问自己？”
　　我回首，一青灰衣影踏雪缓缓而来。
　　亭中，我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递至那人面前，“要尝尝吗？相思意，清言酿的。”
　　那人闻言未答，只低头专心洗茶器，旁边陶壶烧着滚滚沸水，芙蓉碧釉杯在他细心擦拭下，反射着奇异的光。一切准备妥当后，倒入沸水，茶香四溢。在这清寒的雪天，竟生出几分暖意。我自讨了没趣儿，撇撇嘴，将酒壶收回，拿在手中把玩。
　　他将茶杯推至我面前。茶芽在杯中浮浮沉沉，青瓷盏的千峰翠色衬着淡淡茶汤，平添几分雅致清碧。他修长的手指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将茶芽避开，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暖雾，淡然脱俗道：“酒不醉人人自醉。相思多苦，徒增烦恼，还是尝尝这茶吧。”
　　我瞪了他一眼，喝茶而已，何故这么多话！端起茶杯，杯中水影绰绰，我忽的想起，曾经有一袭白影对月执杯的情景。将茶一饮而尽，茶未入喉，脸色有些变。
　　“好苦！”我咋舌。
　　“这茶名曰‘虚妄’,红尘浮生，皆为虚妄；镜花水月，终是虚无。苦，不过是你的心境罢。”他手执拂尘缓缓道。
　　我从前从未考虑过，与捉妖道士能有什么交集。之前还兵戈相见，如今却能坐在一起喝茶谈禅，这本就是一件奇事。更奇的，还在于这道士不是别人，正是因苏白柒而来的年轻道人——了缘。
　　“你当初为何要缠着苏白柒？难不成真得是……”我打趣道。
　　了缘斜了我一眼，正色道：“自是原于她为妖。除妖卫道是我的本职所在。”
　　“喂，你不能如此偏执啊，妖怎么了？人分好坏，妖也分善恶。你总不能一概而论罢。”我不满道。
　　显然他不愿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只捧着茶盏，望着池畔的白梅。
　　“喂，你究竟记得多少……前世的事情？”我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前尘往事，皆为空。道法自然，无心是净。唯守本心罢了。”他闭上眼，绝尘遗世。
　　我听得迷迷糊糊，这些佛理道法曾在蓬莱仙山时，师傅也曾教导我些许。不过每次看到那古篆书体，我都会照例梦会周公，然后在师傅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中悠悠转醒。现如今听他这番言语，只觉他实在高估了我的领悟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