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风鉴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

　　“你想请同学回家吃饭？”炒着锅里的菜，沈母漫不经心地问道。

　　沈琦忙说：“是啊是啊！他没带钥匙回不了家，爸妈也不在家，现在就在楼梯口坐着等煮饭阿姨回来给他开门。”

　　沈母听了就嗯了声，回头看了看沈父。沈父洗了洗手，关掉水龙头，拿抹布擦着手，对沈琦说：“你什么同学？男生女生？”

　　沈琦很自然地回答说：“男生。”

　　沈父似乎是松了口气，说笑道：“男生啊，我还以为你喜欢什么女孩子，要带回家来吃饭。”

　　沈琦听了，心里不禁有些生气，微微提高声音说道：“我有必要为这么个事情来说谎骗你们吗？随便你，反正我也没和他说好，就当多出的那口饭喂小猫小狗了。”

　　说着，他扭头就走，把手里的硬币往着饭桌上啪地一拍，气冲冲地往客厅里走去。

　　沈父沈母见了，相互对视了一眼，感觉可能伤到沈琦的自尊心了，不然他也没胆子发这么大脾气。过了一阵，沈父就走过来，对坐在沙发上紧抿着嘴唇的沈琦说：“去把你同学叫过来，爸爸再去买几个菜。”

　　沈琦这下还在气头上，慢慢吞吞地站起来，踢踏着拖鞋走到沈父身边，小声地说：“不用买了，家里菜够吃了。”

　　沈父纵容了他一回，不可能再容他第二次，声音有些严肃地说：“你别管，把你同学叫来。去帮你妈烧菜，今天她做了这么多菜，就是专门给你准备的。你还叫什么男同学女同学，招呼都不跟父母打，真把自己当老大了！”

　　沈琦被这么噼里啪啦地一通训话，恹恹地低下脑袋，小声嘟囔着：“我没想给你们添麻烦，你们要觉得烦就算了。”

　　沈父听了，瞪了他一眼。沈琦就再也不敢说话，顺着眼睛低着头。沈父又拍拍他的背，说：“男孩子胸背挺起来，整天缩着，驼背了怎么办！去把同学叫过来。”

　　沈琦立刻挺了挺胸脯，穿了鞋跑下楼去把刘新晨叫上来。

　　刘新晨来了以后，沈父沈母却对他展现出了超乎沈琦意料的热情，在饭桌上不停地问他家里怎么样、学习怎么样。刘新晨也是个十分讨巧的主儿，一口一个谢谢阿姨、谢谢叔叔，把沈父沈母逗得很是高兴。

　　沈母甚至还说：“沈琦要是像你半点也好，就知道吃饭一句话也不会说。”

　　沈琦听了，心里却也乐得自在，嘴里慢慢扒着饭，还时不时地和刘新晨推荐着菜肴。吃完饭后，刘新晨还抢着要收拾桌子，被沈母一把拦下，让沈琦带他到客厅去看电视。

　　沈琦身为主人，自然领着客人刘新晨参观了一下自己的家。这时刘新晨来到沈琦房间，就见沈琦打开自己的书柜，听沈琦说：“这是我收藏的一些书。”

　　刘新晨就凑过来，略略看过书名，很是惊叹地说道：“你都看这些啊！怪不得能当上语文课代表呢！”

　　沈琦十分腼腆地笑了笑，眼中微微泛光，看得出是真当地高兴。刘新晨盯着一排书看了一会儿，略显兴奋地指着一套书说道：“诶？这个是那个什么、呃……”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这个是说郭靖的吗？会降龙十八掌的那个？《天龙八部》对吧！”

　　看着刘新晨高兴的模样，沈琦顿了顿，犹豫了一阵，才轻声说：“《天龙八部》是讲乔峰的，郭靖是《射雕三部曲》里的人物，《射雕英雄传》是以他为主人公的。”

　　刘新晨僵硬地抽了抽眉头，神色很是难看。沈琦不知道该怎么圆场，就愣愣地傻笑着。就听刘新晨感叹道：“哎呀，我都不懂。我以为降龙有个龙，天龙也有个龙，就是一本书了。你再说些给我听吧，我最佩服那些会看书的人了~”

　　沈琦被他哄得一阵一阵的，面上微微有些发烧，可还是硬着头皮给刘新晨讲了一阵。说到兴头上，他还说道：“射雕里有个雕，神雕侠侣里也有个雕，不过这两只可不是一只雕。现在有人想重拍这部小说，结果演员选得很是糟心，就有很多人调侃说某某最适合演雕兄了，指的就是杨过的那只雕啦。”

　　沈琦讲到这里，忽然发觉自己讲得太嗨了，就顿了顿，看了看刘新晨，就见他眼睛晶亮地盯着自己，那乌黑圆润的瞳孔里似乎满满都是自己的身影。他的脸上从始至终一直挂着笑容，温暖、内敛却毫不做作。

　　沈琦就没了声音，微微笑了笑，挠了挠脑袋，说：“那、那你听懂了吗？”

　　刘新晨似乎才回过神来，愣了愣，眼睛稍稍一转，立刻回答说：“我太笨了听不懂，不过你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嘿嘿。”

　　沈琦完全愣在当场，脑袋空空，竟然没能说出一个字来。激发的肾上腺素立刻使他的心跳加快，瞳孔放大，耳边颈边的肌肤因为血流量的迅速增大导致血管扩张而透出大片红晕。

　　这一切并不美丽、听起来甚至僵硬乏味的化学反应一度导致沈琦的听觉暂时失灵，好一会儿没听到刘新晨叫他的声音。

　　“沈琦？沈琦？？语文课代表？！”

　　“啊？”沈琦这才反应过来，看见刘新晨拿着手指小心地指着一本书，笑眯眯地对他说道：“这个，能借我看几天吗？一星期就还你！”

　　在沈琦的理智作出判断以前，他的脑袋已经为他做出了回答，顺带着舌头喉咙都不是自己的了，连连说着：“你喜欢就拿去不管多久都没关系你喜欢就好。”

　　刘新晨就喜滋滋地挑了一本放在手里，这才发觉沈琦的书柔软而又整洁，其中没有半点破碎，还夹着一枚小小的书签。他打开第一页，发现左下角还写着一列整整齐齐的小字--沈琦藏书。

　　刘新晨不自觉地笑出声来，说道：“这书是你的宝贝吗？还要写‘藏书’两个字。”

　　沈琦害羞地笑了笑，说：“这都是我爷爷买给我的。虽然在别人眼里这不是什么正经的书，但是我爷爷送给我的一定是好东西。”

　　刘新晨微微敛起笑来，看着手中陈旧古朴的武侠封面，低声说道：“你爷爷对你真好。我爷爷没什么文化，基本每天就是抽烟喝酒打麻将。他前几年去世了，我对他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

　　沈琦听了这话，感觉自己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好越矩，因而处境十分地尴尬。刘新晨笑了笑，似乎又回到刚才那个温暖阳光的模样，说：“那这个就借我咯，我会好好保管的！”

　　沈琦嗯了声，重重点了点头。

　　两人在房间里呆着的时间略久了，只见沈母忽然一下打开房门冲进来，见两人在书柜前站着看书，模样规规矩矩的。刘新晨看着沈母的脸色从严肃立刻变成柔和，听她说道：“你们关着门怪热的，把门开了吧。沈琦，你要打电脑吗？去把空调开起来玩电脑吧。”

　　沈琦哦了声，和刘新晨去书房开了电脑。刘新晨瞧了瞧，发现沈琦家的电脑里没什么游戏，于是两人就看起电影来，期间沈母还送了饮料和水果进来。刘新晨表面温良可人，心底却对沈琦妈妈有些发毛。

　　过了不久，刘新晨的阿姨来敲沈琦家的门，之前刘新晨给她打过电话，说到楼上邻居家里吃饭，因而阿姨就上楼来叫走了刘新晨。刘新晨临走时说：“你要来我家吗？”

　　他说这话时眼睛里满满都是期望，沈琦本想说好，可忽然顿了顿，说：“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刘新晨看看一旁的沈父沈母，点了点头，说：“好吧，随时欢迎你来我家玩~那……再见啦。叔叔阿姨再见。”

　　他还不忘和沈父沈母打声招呼，这才走下楼去。

　　沈琦关了门，就见父亲母亲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他看了看母亲的神色，走上前去，摸了个苹果，拉过一旁的小板凳坐在母亲腿边，安安静静地削苹果。

　　沈琦削完就把苹果递给母亲，说：“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同学？”

　　沈母接过苹果咬了口，说：“没有啊，哪里有。”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电视屏幕，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沈琦就低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沈母却说：“儿子，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男生？”

　　沈琦心里惊了惊，却立刻辩驳道：“你又瞎说！我不给你削苹果吃了！我要喜欢，也喜欢女生！”

　　沈母这时才露出笑脸，说：“说漏嘴了是不是？那你喜欢哪个女生？你班上的吗？”

　　沈琦腾地站起来，把板凳一踢，阴沉着脸色走进房间里去。

　　沈父这时就说：“你这破嘴，说什么不好，他都说没有了你还说个不停。”

　　沈母说：“我随口说说嘛！自己的儿子还不能说了？我煮了这么一大桌菜给他吃，把他同学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给我说一两句还不给说了？”

　　沈父又说：“就是你这脾气，以后你老了就没人理你！”

　　沈母又接连说了很多话，到后来声音越来越高，沈父自然也不是好惹的，两人很快吵起嘴来。

　　沈琦坐在房间里，毫无隔音效果的墙壁使外面那阵刺耳的噪音阵阵撞击着他的耳膜。他闭了闭眼睛，睁开眼来伸手打开床头柜，拿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在上面唰唰写下一行字--“xxxx年x月x日”

　　他抬头看了看一边的闹钟，又写下“八点二十三分”。而这小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日期和时间，细看时间的间隔，有时是几天记录一次，有时会连续一天一次，甚至有一天之中记录了三四次。

　　沈琦把本子合上，放回柜子里。他向后仰去，把自己重重地摔进床里，看着头顶耀眼的日光灯，眼皮渐渐沉重。

　　这时一旁的手机屏幕忽然点亮起来，屏幕上推出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上面写着--“沈琦？我是刘新晨，这是我的号码。刚刚借你的手机打了电话，就顺带存下你的手机号啦。”

　　过了一阵，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刘新晨发来了第二条短信。

　　“你睡觉了吗？”

　　沈琦确实已经睡着了，双眼因为明亮的灯光的照射而微微有些发颤。

　　刘新晨又发来了第三条短信--“如果你明天有空的话可以来我家玩，随时欢迎你。”

　　沈琦似乎有些醒过来了，他揉了揉眼睛，撑起身体，关掉了日光灯，在黑暗中脱了衣服，卷过被子，又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