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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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时间回到一年前，那时夏末的余温还不曾散去，沈琦被军训晒出的“白款眼镜框”还没能及时从他的脸上消去。他月休回家，背着书包踏踏地走上楼梯，看见一个人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校服，耳朵里塞着耳机，低着头坐在台阶上。沈琦没停下脚步，步步上楼的同时眼光在这人身上不停打转。
那男生紧塞在耳朵里的耳机里漏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吵闹的音乐声，沈琦愈是走近，这声音愈是响亮。直到沈琦走到他跟前，那家伙似乎发觉有人来了，忽地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看着沈琦。
沈琦想不到他会突然抬头，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倏地顿下步子，怔了怔，心中快速发酵，感觉自己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盯着别人看的“变态”。
楼道里阴阴凉凉的，比起外头灼热的日头，这庞大的建筑似乎正从水泥缝里吐出一丝又一丝的冷气，好使自己快速降温下去。树上喧闹的知了声这时也渐渐无力，被那男生耳朵里的音乐声盖过，恹恹的不成气候。
沈琦分明地看见那男生的眼睛倏忽一亮，见他的眼里霎时充满了一种温暖而亲切的味道，听他非常兴奋地说：“你也住这里啊？”
因为带着耳机的缘故，少年的声音不自觉响亮了许多。沈琦微微展了展眉，不知道他的兴奋从何而来。那男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扯下耳机，看见沈琦疑惑的目光。他随即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展现出那两排白白的牙齿。
沈琦在他扯下耳机、露出笑容的这短暂时间里快速回忆了开学至今的所有事情，可完全没有一个画面能告诉他--这人是谁？
他就尴尬地微微低下头，点点头，说：“啊，是啊。那、你是？”
那男生也没有窘迫，反而笑着说：“你是语文课代表是不是？高一七班的语文课代表。我也是那个班的。”
沈琦就喔喔地点了点头，说：“是你啊……原来是你……”
对方却很快看穿了他的把戏，有些尴尬地说道：“你不认识我了是不是？”
沈琦也跟着他尴尬地笑了笑，脸边微微发红。
那人却说：“你、你叫……你叫沈琦对不对？”
沈琦点点头，想不出话应对的话来，就愣愣地说嗯，就见那人腾地站起身来，高高瘦瘦的身体给沈琦一阵的压迫感。
他似乎感觉到了这高度对沈琦的不平等，就跳下台阶，和沈琦站在一阶上，笑着露出一副白白的牙齿，声音洪亮地说：“我叫刘新晨，那以后还请语文课代表兼邻居多多关照啦~”
在这阵热情和套近乎的连番轰炸之下，不惯交际的沈琦却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如果他有刘新晨一半的外向，也不至于快两个月了还没能把班级里的同学认全，语文课代表也都还是因为军训被迫表演了一场诗歌朗诵才被同学们起哄推上去的。
他很是拘谨地微微低下眼睛，不敢与刘新晨有直接的眼神交流，低声说了句：“别客气。”
就见对方洒然地笑了笑，两人之间一阵安静。
沈琦心里很是窘迫，想往家里走，就小声地说：“我走了。”
刘新晨就嗯嗯地点着头，和沈琦说着再见。
沈琦拐过弯来，走上台阶，突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就停下步来，转身对靠在墙上听着耳机的刘新晨说：“你进不了家吗？”
刘新晨没有听清，扭过头来大声地说了声：“啊？”又摘下耳机说：“怎么啦？”
沈琦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顺下眼睛摇了摇头，说：“没事。再见。”
刘新晨又立刻露出笑脸来，晃了晃手，说：“再见啦~”
沈琦也没再看他，余光里瞥见刘新晨又在脏兮兮的、布满灰尘的楼道里坐下。他想：他应该没带钥匙吧。可是他爸妈呢？
沈琦想着想着，就走到家门口，放下书包准备拿出钥匙开门，这时门却啪嗒一声打开了。沈琦愣了愣，就见沈父站在门后，举起手里的钥匙，笑眯眯地冲他说：“忘记带钥匙了吧？”
沈琦低头看了看，发现果然忘记带了，伸手挠了挠头，走进屋去，说：“爸，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
防盗门嘭地一声被沈琦带上，把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这一屋子的人和事，都是独属于沈琦一人的幸福，无从分享，无法剥夺。
沈琦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沈父沈母一同在厨房里烧菜煮饭。这时沈父从厨房里推门出来，喊着：“儿砸！”
沈琦回过头去看他，就听沈父说：“楼下买包盐回来，记得带钥匙。”
沈琦哦了声，拿了钱跑下楼去，他下到二楼，发现刘新晨还坐在台阶上听歌。沈琦不由放缓了脚步，心里有些好奇，走到刘新晨身边，试探着叫了声：“刘、刘新晨？”
他见刘新晨没有反应，眼睛仔细一瞧，这才发现他正在那只小小的mp3里津津有味地看着小说。沈琦就站在他身边看了几眼，发现内容有些血腥，不由皱了皱眉头，伸手拍了拍刘新晨的肩膀。刘新晨又是忽地一下抬起头来，见是沈琦，就摘下耳机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笑，说：“真巧，又见面了啊！世界真小。”
沈琦听着他话里的“惊奇”和“喜悦”还有“感叹”，心中不禁一阵无语，又听他说：“怎么了？找我有事？”
沈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你、你不回家吗？为什么坐在这里？”
刘新晨笑了笑，扭扭脖子，一副很是无所谓的模样，说：“我忘记带钥匙了，等阿姨回来给我开门。”
沈琦听了，心里一阵发窘，只觉自己多管闲事，就哦哦地点着头，说：“这样啊。那、那我先走了。”
刘新晨却说：“你去干吗啊？”
沈琦这时已经走下楼梯，听见他的声音，又转身过来，就看见那夏天落日特有的红橙光芒照在刘新晨白净的校服，还有那张无时无刻不在微笑的脸，使他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青春明亮的气息。
沈琦怔了怔，手心里握着的十块钱渐渐有些潮湿发热，他微微垂下眼睛，可那该死的、本能的视觉暂留又使对方帅气惹眼、微笑可人的模样在他的眼中挥散不去。
沈琦抬起眼睛，仰视着刘新晨，嘴边微微一笑，说：“我家里没有盐了，我爸让我去买。”他说完这话，又迅速低下头去，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不停，使得他的眼睛都有些发胀发酸。
刘新晨就点点头，说：“哦哦，那你去吧。”
沈琦就慢慢走下楼去，等出了楼感觉刘新晨应该看不见了，他就停下步子，用手背蹭了蹭有些涨红的脸颊，心口扑通扑通跳动不停。
沈琦去便利店买了袋食盐，离开时忽然看到一旁的饮料冰柜。他顿住了脚步，一阵滚烫的风混着沙石吹到他的腿边，他握了握手里的钱，转头叫道：“阿姨，买饮料。”
刘新晨看着眼前冒着冷气的饮料，愣愣地抬起头来，就见沈琦怀里捧着包食盐和一瓶相同的饮料，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太阳这时还没落下去，照进楼道里的光打在沈琦身后，令他的头上、身上，都散发出一阵淡淡的柔和的光来。
少年被军训晒得发黑的手臂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举着饮料而微微发颤。他抿了抿唇，咽了口口水，低沉而温润的声音轻轻传来--
“这个，给你。军训的时候，谢谢你了……”
刘新晨看了看他细弱而遍布青筋的胳膊，这时忽然明白对面的这个男生为什么会在军训的第一天就中暑昏倒，自己背着他从操场一路跑去医务室的时候似乎也没觉着很累。
至于为什么沈琦当时没有当面谢他，只是因为在沈琦被班长和一众女生包围的状况下，刘新晨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有点--怪异？于是在沈琦醒来以前就回到了军训场地。
他也没能想到，沈琦居然还记得他，不过看今天的状况，基本也就记住了他的名字，而对人没有半点印象吧。
刘新晨说：“没什么啦，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嘛，客气什么~”
沈琦就说不出话来，看了看他，又看看饮料。刘新晨就摇手，推辞着说：“不用啦。”
沈琦见他拒绝，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脸边渐渐发红，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是，买、买都买了……”
他的声音就似单调递减函数那样咻地低落下去。
刘新晨看看他，又看看饮料，最终接过手来，温温一笑，说：“谢谢。”
沈琦十分腼腆地点点头，可又藏不住心底的高兴，抬起头来眼睛晶亮地对着刘新晨笑了笑，接着就要转身跑开，却又忽然停下脚步，说：“那、那你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刘新晨正要回答，沈琦又自顾自地说着：“那个……我不该问的。这是你的私事。”他说完这话，甚至不敢抬起眼睛来看刘新晨，一副非常怯懦的模样。
刘新晨笑了笑，说：“没啦。阿姨去接她小孩放学，大概……”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皱了皱眉头，说：“七点应该会过来的。”
沈琦听他的话，感觉口气怪怪的，说：“你亲阿姨吗？她不回来给你做饭？”
刘新晨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解释道：“不是，那个是钟点工阿姨。平时给我家扫地做饭，然后今天是周末，她把饭做好就回去了，正赶上我没带钥匙。”
沈琦听了，不由轻声问道：“那你爸你妈呢？”
刘新晨就笑了笑，眼睛向一边瞟去，扭了扭脖子，看似很不在意的模样，说：“他们在外面做生意，就托阿姨照顾我啦。”
沈琦抿了抿唇，微微低下眼睛。刘新晨见他的神情，心中忽然一阵不安，那种被人排挤嘲笑的声音逐渐放大，从心底深埋的阴暗处随着时间的一秒秒流逝步步爬上他的心头。
这时却见沈琦忽然抬起头来，眼睛微微发亮，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还没等刘新晨答应，沈琦就噌噌噌地跑上楼去。刘新晨听着楼上的防盗门嘭的一声，之后再无声响，心里蓦然一阵发冷。手里的饮料还冒着冷气，冰冷刺骨的痛感吞噬着他的手心，然后沿着他的手臂，慢慢地、渗入他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