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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月 初生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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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卿未予门前停留着三三两两的邻里。原来大家都听说了孩子的事情,又听说卿未予要养这孩子,都拎了些糖果野味之类的东西过来道贺。卿未予忙招呼着乡亲们进屋坐。
青叔提着一壶新酒进屋,他虽然反对这小女娃儿进村,但到底不是狠心的人。眼见得孩子在床榻甜甜安睡,也不免露出些许微笑。他拍拍卿未予的肩膀,随手抄起一把竹椅坐下,大大咧咧地说:“未予啊,你既然想养着这女娃儿,就好好养。这壶酒你一会埋到屋后桃园里,十八年后我们可等着喝女儿红啦!”
卿未予接过酒坛,微微颔首,算是表达谢意。李大娘也凑上去瞧了瞧,忙说这小女娃生得周正,美人胚子云云,末了又问:“这孩子叫个什么名儿啊?”
卿未予沉吟不语,思索片刻,“不如叫水陌吧。她随水而来,又是外人,这样简单。”
古大婶嗔怪地看了卿未予一眼,埋怨道:“来了就是咱们灵沼村的小宝贝儿,哪里就是陌生人了。你这孩子也忒冷漠了。”
李大娘用肩膀蹭蹭古大婶,示意她别多嘴,又笑着打圆场:“水陌,水陌,还真好听,将来准保是个水灵灵的大妹子!”
这么说说笑笑,直到午饭十分大家才渐渐散去。
卿未予望着床上的小婴儿,她的身上盖着薄毯,只露出一个圆圆的小脸庞,呼吸十分均匀。他不禁想:莫婉小时候,也是这般可爱吗?如果自己肯多为她分担一些,她会不会还酣睡在身旁,或是淘气地揪他的鼻子叫他起床?如果她还在,他们会不会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孩?
悲伤如潮水席卷而来,他不由自主摸出了腰间别着的酒葫芦。神奇的是,小婴儿突然哭起来。他只得抱着去哄。面对啼哭不止的婴儿,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照实有些头疼。可是,他却也真的放下了这些天不离身的酒葫芦,寻思着给小婴儿弄点吃的。如果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卿未予头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的责任与担当。
这一年,水陌约莫一个月大,卿未予年方十九。
大片大片的山林黄了又绿,绿色又黄,沼泽里的雪鸢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十二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第一年,卿未予学会了劈柴做饭、洒扫庭院、浆洗衣物等事宜,将水陌养得白白嫩嫩。他还养了两只小乳猪和一群小鸡崽,荒芜已久的菜地也重新种上了时令鲜蔬。
第二年,水陌已经呀呀学语,模糊发出“阿妈,妈”的字音,卿未予哭笑不得,不厌其烦地教水陌称自己为“先生”。
第三年,水陌跟着卿未予坐在学堂里,安安静静地听他用清越的嗓音念古文。
第四年,水陌和青叔的儿子云自扬、古大婶的女儿絮儿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云自扬七岁,活泼好玩,鬼点子多多;古絮儿五岁,容貌清秀,性格安静,三人十分合拍,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疯遍整个村落。非但如此,他们还仿照“竹林七贤”的名号,大言不惭地封自己为“灵沼三侠”。
第五年,“灵沼三侠”为了去摘沼潭边的雪鸢花,水陌不慎跌落沼潭,云自扬死死抓住她的手,直到絮儿搬到救兵。虚弱且受惊过度的水陌躺在卿未予的怀里,手里还紧紧拽着雪鸢花。看着被揉碎得几乎不成形花瓣,卿未予心疼万分,陷入深深的自责。
第六年,“灵沼三侠”正式跟着卿未予进学堂学习,放学后水陌也开始坐在卿未予旁边端端正正习字,写累了就帮忙磨墨,倒茶。
第七年,卿未予命水陌拜药师影为师,用意水陌学会照顾自己,也能救济村民。药师影深深叹气,水陌成为药师影关门弟子。云自扬则拜在退隐剑客尘绝门下,舞刀弄剑,好不神气。古絮儿什么都没学,古大娘只希望她成为平凡的农家女子,相夫教子,了此一生。
第八年,水陌贪玩打开了禁房的门,偷偷抹了香粉与胭脂,洋洋得意跑到卿未予面前展示一番,结果卿未予怒不可竭,罚她三天不许出门,静心在书房写“思过录”。
第九年,卿未予突生怪病,卧床不起,水陌去采药熬药,随侍左右,直至卿未予痊愈。
第十年,卿未予为水陌亲手缝制了第一件衣裳,水陌惊讶之余十分开心,在漫天遍野的桐花林里起舞。
第十一年,卿未予和水陌时常在门前的月桂树下吟诗,对弈,抚琴,赏月,似师徒,似友人,似知己。卿未予将毕生本领都教给水陌,只唯独不让水陌着手家事。
第十二年,卿未予夜不归宿,在莫婉墓前醉倒,水陌一脚深,一脚浅,将他背回家。
十二年后的一月初九,水陌刚满十二岁,出落成亭亭少女,卿未予三十有余,眉目间已染现风霜。
谁都以为,日子会一如既往地平静、闲适,直到地老天荒。可惜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终究不叫人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