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等你这么久》路莫遥

52、第四十八章

　　跟我约稿的杂志想要我画的是一个架空的世界观背景图，东方仙侠世界，对方的要求也很含糊，就是“美得像仙境一样”。我想了半天都没什么灵感，所以那天打了个电话给季行云，请他给我点意见，他想了想后给我说了个地方，说是他早几年在一本地理杂志上看到张照片，后来也亲自去过，觉得那里的风景比起声名在外的九寨黄龙也不遑多让，建议我可以去转转。

　　我听他讲完后，叹了声说：“啊……在山区里啊，又要奔波跋涉了。”
　　季行云笑笑：“你不是挺喜欢到处跑的吗，怎么，没我就不想去了？要不要我过来陪你？”
　　“别乱说，我不是，我没有！”我连忙否认三连，又道：“你都去过了还有什么好去的啊，你还是在江南水乡多邂逅几个窈窕淑女吧。”
　　“那还不如邂逅你。”季行云低笑了一声，安静了片刻，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道：“黎荞，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专注画画时候的样子很好看，美得就像伊万·尼古拉耶维奇的油画……很多年前我就这么觉得。”
　　我愣了愣，过了好几秒，我说：“对不起，俄国画家我不太熟。”又顿了下，“不过我记得俄国人画的女性好像都很肥美啊，你是不是在含沙射影啊？”
　　季行云又在那头笑，我怕再说下去有点尴尬了，跟他说了句“拜拜”就挂了电话。

　　这些年也算跑过不少地方，我也越来越悟出，越是人迹罕至，穷凶极恶的地方，就越是存在些好的风景。季行云跟我说的那个地方，要先飞到C城，然后从C城再开车走出一百多公里到一个小村镇，村镇离那个景区还有个一二十公里，山路有点绕，可以花点钱让村民们骑车或者开车载你过去。因为这两年这地方也有了些名气，会抓商机的人也在村子里开了民宿客栈什么的，很多来采风的画家摄影师们都住在这里。
　　我也在村子里找个家最大条件看起来最好的酒店住下，第一天村民带我过去的时候我还在想，该不会里头像什么九寨沟似的都是人吧，不过还好，这个季节似乎并不是这里最美的时候，人也不多。
　　风景区里面挺大的，山山水水奇石树林，任君采撷。我在里头逛了一天，后来转到一个地方，瀑布下是孔雀蓝的泉水，瀑布后是尖塔一样的奇石，顶上的石岩是灰白色的，远看有一点像雪，环绕四周是无尽而繁茂的黄栌树，红绿相间着，我觉得那个画面颇有些东西方神话意境融合的意思，蛮不错的，就选定了下来。

　　在那山里画了三四天，那天傍晚准备收工的时候，我又接到邵医生的电话，我以为是孩子的手术有消息了，连忙接起来问怎么样了，谁知道他说大后天才动手术，我掰着指头一算，还有三天呢，就奇怪他这么早打给我干嘛。
　　邵城就沉吟了下，张口就是一句抱歉，然后说：“秦衍有联系你吗？”
　　我怔了下，说：“没有啊，怎么了吗，出什么事了？”
　　他又沉默了两秒：“真的对不起荞小姐，昨天秦衍坐我的车，我把你的病历放在后座，被他看到了，他问了我很多问题，最后还把病历拿走了……他、他今天没联系你吗？”
　　脑子里嗡了一下，僵滞了一会，我说：“他问了你什么啊，你又是怎么说的？”
　　他支吾着：“我……不知道怎么骗他，说了实情，他还问我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就说……几个月前，其他的他也没说什么了。”
　　我在画凳上坐下来，见我不说话，邵城又道了一次歉：“实在对不起荞小姐，你让我做什么补偿你都行。”
　　我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声说：“没关系邵医生，你不用那么自责，本来这种事情，我也只想多瞒一天是一天，总有一天会瞒不住的。何况现在……他知不知道也多大区别，他也没有联系我。”
　　后面再说了什么也忘了，总之不了了之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仍然没有任何人联系我，我把要画的画基本画完了，晚上看天气预报说这几天这边有降雨，我寻思着也没带多少衣服，天气恶劣的话，搞不好飞机也不好飞，就订了后天早上从C市返回的航班，打算明天再在村镇里随意逛逛买点纪念品，下午就从这出发去市里。
　　然而第二天下午，当我从外面回来到酒店大堂看到秦衍的时候，整个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平和地走到我面前，说：“荞荞，我是来找你的。”

　　我怔怔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地面，复又抬起头来，我说：“对不起啊，你来得不巧，我马上要走了。”
　　秦衍没说话，我调出手机里的航班信息给他看，我说：“我没骗你，我等会要去C市，在那住一晚，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又提溜了一下手上的袋子：“你看，我刚买的手信，现在要去收拾东西退房了。”
　　他沉吟着，一秒后道：“好，那你去收拾，我送你去C市。”
　　我说：“不用了吧，我已经叫了车，人家从C市大老远开过来接我的，爽约不好……”又看了看他：“你是不是刚过来啊？那应该挺累的，你现在要再开一百多公里回去我肯定不敢坐你车啊。”
　　他又静了片刻，点点头，妥协着道：“那你跟我出去说会话吧。”我和他四目相对地沉默着，半晌，他又张了张口：“我是来和你道别的，荞荞，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
　　我木然地看着他，秦衍垂了垂眼，径直转身出去了。我犹豫了下，把买的东西放在前台，然后跟着他出去了。

　　秦衍在酒店门口停着的一辆车前开锁，我说：“你哪来的车啊，你从哪过来？”
　　“下飞机后租的。”他也没看我，低头开了车门坐进去，我迟疑了下，还是绕到了另一边，坐进了副驾驶。

　　他发动车子，开出了村镇，在山路上安静地行驶了一阵，我似乎听见有什么动静，问他说：“什么声音啊？”
　　秦衍目视着前方，淡淡说：“可能开过来的时候有点快，刹车片有点问题。”
　　我说：“哦，那有点危险啊，镇上有修车的，你等会回去找人看看，不能就这样再开一百多公里回去了。”
　　他应了声：“嗯，我知道。”
　　然后就没有话了，我看着窗外路边稍瞬即逝的风景，没有任何想法。车子沉寂地沿着山路开了十分钟左右，秦衍终于在一个相对平缓的路段停了下来。
　　我抬头望了望窗外，不知是不是快下雨了，天空黑而低，很压抑。

　　听见“嗒”的一声，我转过头，看见秦衍把车窗放了下来，然后他回过脸来看我，说：“你的病历，我给你爸爸了。”
　　我被他的直白搞得有点懵，秦衍看着我，用一副大人教育小孩子的口吻对我说：“我以为只有我不知道你的病，没想到你爸爸也不知道，你怎么能这么任性？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能耐，很英雄？”看我有点愣住，他换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是个外人，但他们是你的家人，这种事情，需要家里人一起想办法，家人，不就是互相陪伴和照顾么？”
　　我哑然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没想到他会跟我说这些。我张了张口，他又道：“你以后出门，还是不要自己一个人了，跟着朋友，或者你不是有秘书吗，让她陪着你也行，不然有什么危急状况怎么办呢？”
　　我静了片刻，低下眼睛笑了笑，说：“知道了，谢谢你。”

　　秦衍也安静了下来，他把脸转过去看着挡风玻璃，一分钟后，静静地说：“你拒绝我，和这个事情有关系吗？”
　　我转过头看他，他也回过脸来。这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这两天我已经在心里打过腹稿，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其实我觉得……主要还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比较自私。”
　　秦衍看着我，没有说话，我接着说：“是我比较自私，秦衍，我觉得，现在感情对我来说有点累赘，我不想结婚，也不想跟谁亲密过甚，因为这样就会有牵挂，有牵挂我就有压力，我会每天生活在压力里。”抿了抿唇，我又说：“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就挺好的，你看，我没有跟你在一起，不也整天开心地到处玩吗？我想……秦衍，我觉得可能是……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

　　他安静地听我说完，沉默了一阵，点了点头：“我想也是。”他转过脸去，唇角也不知是往上还是往下勾了一下，他低低地，像在自言自语地道：“我曾经想过，会不会是你怕我以后知道了难过才拒绝我，但我后来想，你连我现在过得好不好都不关心，哪里会惦记以后。”
　　我怔忡着，看见秦衍吞咽了下，很轻地笑了声：“别担心，我下周就离开N市了，短期也不会回来，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明明已经知道，我却还要问他：“你要去哪里呢，要去多久？”或许是因为已经知道答案，我问得很是波澜不惊，仿佛只是随口问出的一样。
　　他也答得很随意：“公司要在华南设个总部，前几年得有人撑起来。”
　　我说：“对不起。”
　　他转头看我，静了几秒：“这句话，我收下了。”

　　窗外开始下雨，雨势来得很急，没几秒天地间就一片刷刷的声音。秦衍把车窗关好，我趁他转身的时候擦了擦眼睛，听到他说：“回酒店吧，不过雨有点大，你一会等雨停了再上高速。”
　　我看着窗外落下的雨幕，轻轻“嗯”了声，我说：“秦衍，到时候你走，我就不送你了。就在这跟你道别吧，祝你在那边平安顺利。”
　　他微微顿了顿，边发动车子，边笑了声：“又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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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