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等你这么久》路莫遥

30、秦衍番外(三)

　　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事情渐渐有了一些细微的不同。

　　人的心绪很难琢磨，但秦衍觉得，好像有那么一段短暂的时光，是他觉得轻松而舒朗的。那阵子他时而想到，以后婚后的日子大约差不离就是这样，还会有一种还不错，看来决定做对了的感觉。哪怕是赵翊的出现，他也没有太当回事，毕竟早就决定和过去了断，谁也不会影响他的决定。他也不打算把过去任何的事情告诉黎荞，那些都是腐朽的，痛苦的，连他自己都不愿记起的回忆，是他一个人的包袱，与她毫无关系，何况黎荞在他看来还是个不太成熟的小姑娘，他不想她为了这些事情徒添烦恼。

　　那一天，黎荞来找他，旁敲侧击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一堆话，但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到底想问什么。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就关于他爱不爱她之类的问题进行发问，但他从来不是喜欢掩饰或隐瞒什么的人，他甚至都没有考虑太多，就把那句话说出来了。

　　当下他说完后的那个场景，至今秦衍都不喜欢回忆。他看到黎荞发红的眼眶里含着眼泪，随之被她很快抹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也不喜欢她哭，哪怕他记得她小时候哭的样子能让他想到很美的诗，可是他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安慰或挽回的话，难道她宁可他骗她么？

　　再后来，秦衍偶然得知了岑珈的消息。他觉得这世上的事有时候真的很巧，在他想和过去彻底告别的时候，老天就真的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他决定去找岑珈时考虑过见到她要说些什么，但他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大约只是看她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除此之外，却再不能承诺她别的什么。
　　可是当秦衍见到岑珈的时候，所有的想法又都变了，他看着她上课时平和安然的样子，觉得或许他不出现反而是最好的选择。一旦他出现，可能她又会想起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各自安生，就很好。

　　可是没有想到，在他觉得自己终于与过去斩断联系之后，刚回到家里，就被黎荞一纸悔婚的决定击得疑惑茫然措手不及。秦衍想他印象里的她应该不至于这样任性蛮横不顾大局，可是对于他挽留的询问她也的确无动于衷。在后续取消订婚仪式等原计划的安排时，秦衍才发现所有一切黎荞都已经事先打理妥当，除了自家家长那边，其他事情根本无需他来善后，一切都是预谋已久。

　　秦衍觉得自己有几分愤懑，一开始他想，他可以去和她父亲全盘托出，黎家应该会觉得亏欠了他，给他补偿。可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改了口，说：“荞荞说她想在婚前去游学一圈，所以我们把婚期延后了。”那时距离她离开已经一周，她却依旧没有一个电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再后来，在气愤无奈还有几分担忧情绪夹杂的时候，他看到了这封未完成的信，他看到她信里写的：“秦衍，在过去很长的时光里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很感恩老天对我这么好，把你带来我身边，可我又想，那不应该变成你的束缚，你应该有你的自由自在海阔天空。我希望你比任何人都开心幸福，所以我想我应该主动离开你。”

　　秦衍有些茫然，隐约觉得他们似乎有什么误会，他虽然不能对她做出相同的情感回应，可他也从未表示过他觉得她的喜欢是一种负担。他觉得应该找到她，和她谈谈。

　　黎荞并不像岑珈那样刻意躲着他，行程也很好查，秦衍看着秘书呈给他的记录，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她去过很多美丽的地方，在每个地方都呆上十天半个月，似乎只是在环球旅游。秦衍对自己的判断又产生了一点怀疑，他想难道她留给他那封信只是个借口，难道她不过是觉得当初和他结婚的决定做得太仓促，还留恋大千世界的诱惑，所以才反悔了？毕竟她还这么小，青春漂亮活泼可爱，她一定也有很多人追求她，她也有足够的家世和资本，让她纵情快乐无忧无虑，她完全没有必要委屈自己，这么早就与一个说不爱她的人结婚。

　　意识到这些之后，秦衍撑着额，脑海里有些乱，他不知道自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他的视线落在行程单上的最后一个地方，他用指尖点了点，香洲，一周之前，她刚刚到达这里。

　　秦衍记得那天是在办公室里，一叠文件资料放在眼前，他似乎看了很长时间才看了一点。后来，行政部经理将年会的策划预算拿来给他签字，他随意翻了两页，说：“每年都只是吃饭抽奖，你们不觉得无趣么？”
　　经理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有些惶恐地道：“呃……以前都是这么安排的，那秦总您的想法是……”
　　他沉吟了几秒，说：“今年大家都很辛苦，组织一下出去玩一趟吧。”他顿了顿，又说：“我觉得香洲岛不错，你去联系当地酒店或者旅游团做个方案，拿来给我批。”
　　经理愣了好半天：“香洲？临着A市的那个香洲岛吗？秦总，那儿……坐飞机过去都要三个小时，年会就一天时间够吗？”
　　他又思索了两秒：“那就连着圣诞一起吧，给大家放几天假。”
　　经理不敢相信地又跟他确认了一遍，然后欢欣喜悦地出去了。他在办公室里靠着座椅闭着眼睛，过了一阵，蓦地摇摇头笑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干了什么。可心里却忽然轻松了一些，起码看得进眼前那一堆材料了。

　　去香洲前的几晚，秦衍有些失眠，他想过很多种他们再见时可能发生的场景，他觉得自己如果见到她，可能会想拥抱她，想揉揉她的头发摸摸她的脸，甚至吻她，在此之前，他还没有吻过她。如果，她还有一点喜欢他的话，或许她会愿意吧？
　　这样的想法从他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一下子令秦衍有些诧异，他想，难道他像但丁和皮特拉克一样，爱上他的小姑娘了么？

　　然而当他来到香洲，从远处一路走到海滩的那段路上，他看见黎荞和友人很开心地谈笑，眉眼间的笑意灿烂而温柔，那个男人似乎和她在艺术上很有共同话题，也很有魅力，是小姑娘都喜欢的类型。然后她见到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温淡而客气地，就像对一个不是那么熟悉的朋友疏离地说：“你好”。
　　他忽然了悟地想，原来她离开他的这段日子一直是这样的，她一点都没有像他一样觉得沉寂和落寞，所有可笑的情绪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她和他说话时也很自然放松，后来她对他说，对不起，他皱了皱眉，忽然不是很想听她说后面的话，他想，她大概是要跟他说，她已经不喜欢他了，请他放手。
　　所幸她并没有这么说，但她说的关于岑珈的那些内容也让秦衍感到意外，他不晓得原来她知道岑珈的存在，想说些什么，但她却似乎也完全不在意了。她已经策划了很美很好的未来，而那些都和他毫无关系。

　　秦衍背靠着护栏站在阳台上，天色已经全然黯淡，重叠的海浪声中，听见远处的码头传来轰鸣，那是轮渡即将启航的声音。
　　他抬起眼睛，从漫长的回忆中脱身出来，扔掉烟头离开阳台，往黑暗的房间里走。他忽然就记起了黎荞信上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她希望他比任何人都幸福开心，所以她要主动地离开他。
　　可他现在真的很想问问她，为什么他并没有觉得幸福，只是觉得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