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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他乡异地逢故人 ...


  •   二伯说,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只要人心向善,便情有可原。
      这般通达宽容,我似乎没有这样的胸怀。
      然,偶尔听二伯这样的道理,也是不错。至少,我已学着去宽容。

      我去绣坊寻梅玖,绣女告诉我,梅玖已病了四五日。
      自那日桥头与徐梦璟一叙,我已有七八日光景没见着她,如今她无端病了四五日也不见好转,我心急如焚。因碍于梅庄规矩,也不能冒冒失失地前去探望,只能一个人在园中望风悲叹、对花垂泪。
      我从未进过梅玖的小院子,好几次望而却步。今日因听说她病了,我来来回回多次,看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丫鬟仆人,只能败兴而归。这份隔着院墙的情思,让我极度痛苦,看不见,摸不着,如此,我才猛然醒悟,我们之间隔着千里万里的距离。
      即使作为绣坊的绣女,她在梅庄却有着小姐般的待遇。
      说到底,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平日里,梅玖身边并无丫鬟伺候。等夜色暗了些,我整理好园子里的工具,急匆匆地来到梅玖院前,院中万籁俱静,已没了人的踪迹,我几步跑到窗前,屋内透着点点灯火。我不知她是否睡下,小声唤道:“梅玖。”
      我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不久,我便见梅玖那张满是病容的脸掩在门后,她瞅着我,似有满腹委屈要与我说。半晌,却是化作一句柔肠百结的叫唤:“顾公子。”
      我应一声,隔着门望着她:“你请我进去么?”
      她脸上飘起两朵红云,探头向外张望着,而后,才通红着脸道:“你进来吧。”
      待她掩上门,我才在她的指引下在桌边坐下了,桌上满是刺绣之类的物件。我不想这个时候,她仍带病绣着这些。见我死盯着刺绣看,她笑着收了桌上的刺绣,再回到桌边坐下时,她便将一枚荷包递到我手边。我不知何意,迟疑地接过,道了声谢。她似乎有些羞恼,红着脸问道:“你不知何意么?”
      我如实答道:“实在不知。”
      她又蹙起眉头,幽怨地叹了口气。我低头去看手上的荷包,戏水鸳鸯,相亲相爱,不需言说,我已明了。她面颊泛红,难掩病容,我含情脉脉地盯着她,柔声问道:“你好些了么?”
      她低头:“你在,我便好。”
      梅玖并非如二小姐那般爽快,在对待儿女之情上,二小姐从不忸怩,爱了便爱了,不会遮遮掩掩、躲躲闪闪。而梅玖却不同,她是长在闺中的女子,从未抛头露面,对身边的男子避之不及。如今,对我诉说这姑娘家的心思,我羞愧不已。
      至少,她比我勇敢!

      成长至今,除了亲人之外,我与女子并未有过多的接触。虽说与二小姐算是一块儿长大,对她,我只有敬意,还有一丝朋友之情。
      未遇见梅玖前,我从未想过儿女之情,一心想着履行长子的职责。老姊老妹相继出嫁,我唯一的重任便是赡养父母、照顾老弟,原想等老弟出头之日,再想着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不想,这份缘分来得忒早。而我并不知晓,与梅玖的缘分,是否能长久?
      自动情之初,我未能体会任何甜蜜的滋味,那肮脏隐晦的情感,让我羞于向人提起。无数个日夜折磨的痛苦与绝望,却总是在念及心底的那份牵挂时,又平静下来,尚且能获得一丝满足。也许,那所谓的“满足”,便是世间情侣体味出的幸福吧。
      我以为自己不会再对任何女子动心,可牵挂梅玖的心情,实实在在的告诉我,这就是情!
      想想也真是可笑,身为男儿,我竟懦弱得不敢面对儿女之情。逃避,是我惯用的伎俩。
      如今,面对心爱姑娘的款款深情,我为何不能抛却过往,怜取眼前人?
      我在,她便好。
      如此,我便执她之手,一生相伴。

      时光飞逝,花卉节如期而至。梅庄作为此次花卉节日的龙头,自然大摆筵席,邀请各地前来赏花的文人雅士,极尽待客之道。我因负责梅庄的花园,什么浇花栽花、插花簪花等一切琐碎事情我早已准备妥当。此节,虽比不得二月二的花朝节,但在青州因有梅老爷的倡导,这花卉节却年益繁盛,也不知因为此佳节流出了多少佳话。而我,因爱花的缘由,在之前那小小县城也参加过几场花朝节,如今还是第一次不是以观赏者的身份参加,这令我兴奋无比。
      当然,前来赏花的人形形色色,风雅名士有之,附庸风雅之人亦有之,然,这些人都是为美景而来。似锦繁花,美景如画,谁人不爱?

      我是在花卉节的第二日见到久未谋面的李鹤的。他的到来令我格外吃惊,原本在省城准备来年春闱的人,一声招呼不打就来寻我,我除了吃惊还是吃惊。
      而正是这副吃惊不已的面孔,让李鹤误会我不愿见到他,他毫不留情地数落了我一番。不久,他又扯着我到花丛角落,随手摘了手边的一片花瓣衔在嘴里。对于他这般糟蹋花的行径,我奚落过多次,他反而变本加厉。鉴于此,我每次只能干瞪眼,不好劝说。
      此时,李鹤见我翻白眼,自然知晓我对他不满。不知他是否是有求于我,讪笑两声,破天荒地道了歉;而后他又优哉游哉地问着我:“阿守,眉卿这几日会来赏花么?”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青州距离县城并非山远路遥,以二小姐的性情喜好,必会跨越茫茫大海来此赏花。三日花卉之期,如今已是第二日,我真没瞧见二小姐的身影。
      我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见李鹤眼中深埋的思念之情,我不忍败了他的兴致:“大哥,二小姐说不定就在此地。只是人多路挤,你不好寻她。”
      李鹤点点头:“但愿如此。我是专程来看你,能不能见到眉卿看我的造化了。”
      造化!
      这话说得多无奈多凄凉!
      不过,他既然千里迢迢从省城专程过来看我,这份情谊也令我十分动容。
      李鹤虽说是斯文书生,却不热衷于这等风雅之事。他总说,似这般聚集而来的文人墨客皆浮躁,不懂真正的风雅。对此,我嗤鼻不已:装!继续装清高!
      李鹤既然不喜这浮躁之气,我只好随着他去街上随意走走,街上依旧是花团似锦,人潮涌动。无奈之下,李鹤只好作罢,领着我进了一间酒楼,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我与他喝过没几巡,他便盯着窗外怔怔出神。我不知他在看什么,才探出头想要看个究竟,李鹤一把按住我的头,我的脸狠狠地撞在了桌上。我气急,抬头就想骂他几句,却见他正笑吟吟地看着窗外,我的气顿时消了大半,没好气地问:“你在看什么?”
      闻言,李鹤转头看我,惊诧不已:“阿守,你的额头怎么了?”
      我想,必定方才磕在桌子上留下的红印未消散。但听他这事不关己的无赖态度,我只好认栽,不理会他的假慈悲,敲了敲桌面:“你方才看见谁了?”
      李鹤举杯慢条斯理饮着杯中的酒,眼中放出一道促狭的光,神秘一笑:“你猜。”
      我没心思去猜,任由他一人在那儿得意。而当我抬头看到出现的那人时,我暗中踹了李鹤一脚,李鹤大叫一声:“阿守,你为何踹愚兄?”
      我冷哼一声,他因顾着有他人在场,没有理会我,请那人入了自己的座,自己则坐在我手边,叫来了伙计:“给我们多添一副碗筷!”

      我知晓,二小姐若是要来青州参加花卉节,必定不会孤身前往。
      看来,李鹤方才在窗口看见的人正是二小姐,以及随她一同而来的白启申。
      造化不错!
      我闷头闷脑地饮下一杯杯酒,李鹤满是不解:“阿守,你怎么了?”
      我端起酒杯,作势要敬酒,笑着说:“异地重逢大哥与少爷,我高兴啊。”
      李鹤一把推开我举到他面前的酒杯,皱眉道:“高兴得哭了?”
      我摸了一把脸,毫不在意地拢起衣袖擦着脸,无意中看到白启申正一脸讶然地看着我。我慌忙移开目光,笑着问道:“二小姐为何不上来与我们一同聚聚?”
      李鹤道:“这里是酒楼,我们三个大男人在此饮酒就好。尽兴了再去见眉卿不迟。”
      我取笑了一句:“难得大哥能耐住性子。”
      李鹤踢我一脚,我置若罔闻,只在心里嘲笑李鹤不敢当着白启申的面提到二小姐。虽是异地重逢,我们这三人的气氛却有些怪异,一则李鹤与白启申虽身份不同,却都是风度翩翩的斯文人,我一个粗人难免尴尬;再则我与李鹤互相调侃耍赖,白启申永远一副恬然自若的神情,绝不与我们一同调侃。而李鹤在我与白启申之间真正是游刃有余,不失偏颇,才使这小小的酒会能顺利结束。
      见过二小姐,二小姐性子平和了许多,虽说见了我总要数落我几句,但全是拳拳的关爱之心,我不好反驳。从白家辞工那日起,我就料到往后的日子,二小姐少不了拿此事数落我。如此,我认了。
      我与白启申都是知情知性之人,对于李鹤与二小姐的重逢颇有自知之明地不去打搅。而从白启申的态度来看,他分明不介意李鹤先前悔婚的行为。我因真心希望他能成全李鹤与二小姐的这段姻缘,在他面前说了李鹤诸多好处,白启申一笑置之。许是被我纠缠得没了性子,最后,他缓缓地说了一句:“你放心,眉卿的终身大事在她自己手中。”
      我又想起二小姐那怪异的病,于是问道:“二小姐的病情有好转么?”
      白启申只是点头,似乎不愿谈论此事。而我,终究是外人,也不再追问太多白家之事。
      我知晓生意人必定能言善语,而我发现白启申这位生意人总是缄默无言。而就在我与白启申在客栈内相坐无言时,忽听二小姐在楼上叫着我,眉眼弯弯地望着我笑。我不明所以,被她那样看着心里发慌,而她却闲适地倚在楼上栏杆上,漫不经心地说着:“阿守,你有了心仪的姑娘,为何不带来我们见见?”
      我心里恨恨:定是李鹤那厮口无遮拦透露了此事!
      不过,透漏了倒无妨。只是,这客栈是什么地方,这种事情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由一位女子随口说出?再听二小姐那语气,分明有几分调戏的意味在里头。
      她是存心想让我难堪!
      经她这么一闹,我撇下同桌的白启申,甩甩衣袖出了客栈。而我在心里琢磨着,最好不要让梅玖见到这几人,有损我颜面。

      我一路气呼呼地回了梅庄。
      天色将晚,人迹淡去,我却十分享受这人走茶凉后的清静。
      我寻到园中,因喝了些酒,就倚在长廊里小憩了一会儿。这园中不失为我的一大乐园。初遇梅玖,她向我讨几株花草移到她院中,我照着吩咐做了,她请我吃了花茶。那时,对她无任何非分之想,直到那日看到她蹲在花下落寞的身影,我才初识她也有着一颗脆弱敏感的心,那颗心深深地触动了我,我也因此会一次次地被她惊艳。她没有惊世脱俗的美貌,却有着一颗多愁善感的心及一份玲珑剔透的心思。如此,便值得我去守着她,替她一点点抚平眉间的愁苦。
      我听见有人深情地呼唤着我的名字,那是梅玖。
      醒来,听见的却是她温柔的疏离:“顾公子。”
      我本不该计较口头的称呼,却偏偏在意她这样生疏的称呼。
      “这儿这么凉,你不要在这儿睡。”
      她话语中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我的心中涌过一丝暖流。此生,若有一女子这般嘘寒问暖,我死也足矣。
      晚霞晕开了她眼中的脉脉深情,我意识到,我没有哪一刻如现下这般迷恋她。我紧紧地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地说:“梅玖,唤我的名字可好?”
      “阿守?”梅玖只觉舌尖在打结,轻轻唤出,不安、紧张、娇羞让她有些许的迷惘。
      而我,初次听她这般唤我,却陷入了深深的惆怅里。
      梅玖见我失神的模样,柔肠百转地道:“你最近总是不快乐。”
      她泪眼朦胧,觑着我的神色,忧郁地道:“你心里有难以忘怀的人。”
      我惊得瞪大了眼:为何女儿家的心思如此细腻?我以为我藏得够深,竟被梅玖一眼看穿!那个人藏在心里多年,从来只可远观,而我所希冀的仅仅是那人的一声叫唤,亦如梅玖那声温柔的叫唤。
      对于梅玖的猜测,我无从辩驳。这种时候,语言是苍白无力的,我初识男女之情,不懂男女之间的绵绵情话。而见梅玖伤心落泪,我心里疼痛难忍,我企图牵过她的手,她急急地躲过后,又匆匆地离开了。
      望着空荡荡的手心,我勾唇冷笑,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果真是混账!
      旧情难断,凭什么去承诺梅玖!
      我原以为痛苦的是自己,殊不知,早在自己这份自怜自艾的心情里,我已深深地伤害了梅玖!这该算是欺骗吧?她不问身世背景倾心于我,我何苦辜负她?

      夜晚,沿着海边漫步也颇有一番情趣。
      我慢腾腾挪回去,回去的路上遇上了白启申。我邀请他到家中坐坐,他抿嘴不说话,却是兀自在前头带路。不得已,我只得跟上他。此时还不到夜禁时间,而在花卉节期间,街市上仍是人头攒动。我本是心不在焉地跟在白启申身后,被人群推推搡搡,我早已跟丢了他,正惆怅无奈之际,白启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扯过我的衣袖,附在我耳边叮嘱了一句:“跟紧些。”
      我吐吐舌头,不知这白家大少爷又在预谋着什么。反正,我始终遵循一条原则:他不说,我不问。
      远离人群,我愈发觉得不对劲。
      这分明是出城的方向!
      我停下步子,扯了扯白启申的衣袖:“少爷,这么晚了,我们出城做什么?”
      白启申不动声色地道:“谈笔生意。”
      我扶额:“我能做什么?何况城中马上夜禁了,我可不想被抓到鞭笞。”
      白启申神色自若地笑了:“今晚就在城外过夜。”
      我还待反驳,白启申又道:“我已知会过你二伯。”
      我气极,丝毫不给白启申面子:“白启申,我不再受白家差遣,你不问问我的意思就这样自作主张,是什么意思?”
      白启申愣愣地看着我,我因心里有气,踢了踢路边的石子,转身就走。然没走几步,又折回来,好心劝道:“哪有谈生意约在大晚上,定是不正经的勾当!少爷,您不要被钱财迷了心智!”
      白启申笑了笑,问道:“你帮我这个忙么?”
      我急得跺脚:“您也别去了!”
      白启申淡然一笑:“失信于人乃生意人之大忌。你帮忙么?”
      “我帮不上忙。”
      “你定然帮得上!”
      我无语,见他一脸诚恳,我勉为其难地应了:“不过,得算工钱。”
      我倒是许久未曾在白启申面前露出这副嗜钱如命的嘴脸,他见我露了本性,嘴里发出一声轻笑:“好。”
      柳荫深处,绿水绕栏,虽是良辰美景,终究是荒唐!
      我要是知晓白启申带我来的是城外的青楼,给再多的银子,我也不会屁颠屁颠地跟来。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不知白启申也爱逛窑子?难不成他与人谈生意,多是在这种地方谈成的?对于此地,我并不排斥,只是不自在,更何况我可以说是被白启申坑骗至此,这令人火大!得知来了此地,还没进门,我掉头就走,白启申追上来,不冷不热地说:“既来之,则安之。放宽心。”
      说得好轻巧!
      我冷笑:“少爷,您是来惯了这种地方,我乃平常小百姓,实在无福消受!”
      “我也是头次来。”
      我一惊,张口结舌,似赌气般质问:“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就带我来这里。”
      白启申却理直气壮地辩解道:“你没问我。”
      我想爆粗!
      今夜,我才算见识到了这位白家大少爷的手段!敢情他是头次来不懂门道,拖我下水。此刻,我觉着白启申的心黑着呢!
      既如此,既来之,则安之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他乡异地逢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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