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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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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褥子,褥子给我盖上!”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野兽,男人发出尖利的咆哮!碧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推开围观的众人,抱住男人因暴露而瑟瑟发抖的身体。
黄大惊讶地眼珠直凸:“俺的娘咧!俺要是这样不如死了算了,活着还不如会走会跳的畜生。”黄良德大怒,踢了他一脚,“到哪儿都闭不上你这扒粪的嘴!一边去!”
老才叔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
“说的好,说的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喉咙,男人大喘了一口气,“我也抱着跟你同样的想法!既然如此,老兄你受累,给我一刀子,是爷们儿就痛快点,我下了地府也感激你!”
碧娥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流,“世子爷,您万不可抱有轻生的念头。大夫人要是晓得了,该有多伤心。就是礼姑娘,也要落泪的。您再忍一忍,到了岑州,状况就会好起来了。”她环顾四周,语无伦次,“被褥、马桶、下人、汤药、银碳,都会有的。”
围观的众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俱都默默无言。
良久,谢独眼劝道“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咱们人呢!我当年瞎了一只眼的时候,心里也恨得要死,觉得后半辈子没法过了。但老子还是挺过来了,因为老子想通了,只要人活着,总有境遇转好的时刻。我谢独眼是个粗人,没读过几年书,可也知道生难死易。”
男人并不领情,“你说的轻巧,心里未必这么想!我这侍女一进来,你就不错眼的往她身上瞧,打量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腌臜玩意儿。恐怕巴不得我死,好独占我这侍女。”
众人哗然。
被人戳破心事,谢独眼也未发怒,他微微一笑,“想不到你废了腿,却没废了心智。不错,我是看中这小娘子了,”他抬眼往碧娥娇嫩的脸上一瞧,“老叫花子讨饭讨够了,也想有个婆娘暖暖被窝。这样花容月貌的女人跟在你这废人身边,迟早也是乱葬岗的命,不如舍了给我罢。”
“要是我不答应呢?”
谢独眼残忍一笑“打死一个瘫子,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男人丝毫不怯,“那你就试试吧。”
正在这个时候,老才叔斜刺里又掺和了一脚。他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问碧娥,“我刚才听到你喊这人世子?什么来路?”
碧娥看着众人,怯怯地,“奴婢名叫碧娥,是京城内安国公府里伺候的下人,我家主子是安国公世子封辰洙,不过”她黯然地低下头,“下个月开始就不是啦。二公子快要继承安国公府了。”
“封辰洙?可是神威大将军封辰洙?”有人颤声问道。
碧娥点点头。
“天哪!”人群中惊呼。
黄大激动地舌头都打了结,“是,是那个十四岁中文举,十六岁成武魁,一杆银枪划破天下无敌手的封辰洙吗?”
黄良德看着床板上的男人,点点头,“应该是。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叫封辰洙的人了。”
老才叔磕磕旱烟袋,“建隆年咱们这儿山匪作乱,封大将军带领几十个衙役,十天就破了寨,抓了作恶的山匪。我们住在附近的人才有了安生日子。”
谢独眼微不可察的绷了绷脸颊。
黄大道,“是啊。可是,封大将军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封辰洙躺在床板上,闭上双眼,对于众人的激动无动于衷。
“我知道,我知道” 小三子嚷嚷道,“我听镇上的说书先生讲过,说是神威大将军在征战北戎的时候,□□的战马一时受了惊,将他摔了下来。他的两条腿就废啦。”
封辰洙“嗤”地一声。
谢独眼揉揉小三子的脑袋,“神威大将军的战马必定是千挑万选,训练有素的,哪里会如此轻易地受惊吓?再者说,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战马惊的摔了主人?”
“我一昏迷,那战马就被人宰了,烧成灰,想查都查不出来。”封辰洙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殿顶上的蛛网,淡淡的开口。
“那,”黄良德迟疑的开口,“你是安国公府里的人,再不济,也不会落到这样凄惨的境地。”
“丫头,你说说吧,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们在去岑州的路上遇到了山匪”碧娥抽抽搭搭,“银子、衣服、吃的都被抢走了。我们的人也被他们杀了个精光。溶哥、草儿、孙大娘、周嬷嬷......呜呜,都被他们杀死了。”
封辰洙废腿之后,府里自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大夫人思前想后,决定将封辰洙送往岑州本家。安国公想着已成废人的大儿子,挥挥手答应了。
于是,由护院开道,管事、小厮、粗使婆子、丫鬟等一行人护着封辰洙从京城出发,径向岑州而行。谁知,路至润州地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伙山匪,个个身强体壮武艺高强,不上片刻,就将这一行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火光冲天,血流成河。
封辰洙侥幸得脱,也是因为管事封溶护主,将身覆在封辰洙身上,劫匪以为一剑刺穿两人,其实封辰洙只是失血过多而昏迷,并无性命大碍。碧娥呢,是稀里糊涂地滚落山坡,这才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命。
“据我所知,我们这儿,已经好多年没有山匪、湖匪了。”老才叔望望殿外的雪色,不紧不慢的道。
十月的风发出猛鬼般嚎叫,卷起的雪弥漫了人的前路。
碧娥躺在角落里,透过摇摇欲坠的窗扇,看着外面的雪景。月满如银,雪平似海,从坍塌的山门可一眼望至远方的青山,碧娥听人提起过,那是小牛山,也是明天他们必须要翻过的山。
角落里,不知是谁翻了个身,发出梦呓般的低语。火堆“噼噼啪啪”的燃烧着,发出的火光在这寒冷的冬夜格外温暖。
“姑娘?”
碧娥悚然而惊,看向来人。
投在墙上的黑影伛偻着身体,一杆旱烟袋别在腰间。
碧娥轻嘘了一口气,“是老才叔呀。”
“正是老朽,姑娘莫怕,”老才叔笑眯眯道,“白日里,老朽看姑娘穿的还是夹衣。才刚入冬,还有冷的日子哩。我这里有一件狼皮袄子,你要是不嫌弃,就披上,能挡挡寒遮遮风什么的。”
粗糙却厚实的狼皮袄子一上身,身体就像融入了一股暖流,浑身都暖和起来。刚刚还觉得冷的噬骨的风,现在也觉得不过尔尔了。
碧娥感激地俯身行了个礼,“老才叔,太谢谢您了。”
老才叔摆摆手,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着他的脸憨厚平实。过了半晌,他开口问道,“那山匪把你们全部的东西都给抢走了,什么都没留下来?”
碧娥伤心的摇摇头。
“真的什么都没留?”老才叔再次问道。
碧娥困惑的望着老才叔,不明白他为什么纠结于这个问题。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老才叔掩饰地笑笑。他抓起别在腰间的旱烟袋,凑在火堆上点燃,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银子、干粮、衣物,都被抢了个干干净净。你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姑娘家,带着一个瘫了的大男人,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老才叔,您不用担心。只要到了岑州,情况就会好起来。”
岑州,治所在江都府辖下,沿着白龙江,直通两广重镇益阳,由副密使陆瑭总管兵马行事,张郅任岑州知州。
“哦,岑州啊。离这里倒也不远,翻过小牛山,渡过白龙江,再走五十里地,就是岑州城了。”
老才叔再要准备说点儿什么,床板上的封辰洙开口了,“碧娥,你过来。”
碧娥对老才叔歉意的一笑,跑到封辰洙身边,低低的问道,“世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封辰洙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我的手腕有点疼,你给我揉揉。”
半袋烟抽完了,火堆上的火也弱了下去,老才叔站起身,伸伸懒腰,就往东边自己的铺盖走去。待他躺下去,拉高盖在自己身上的褥子,隔绝开大殿的一切,进入属于老才叔的梦乡时,谢独眼那唯一的眼睁开,眼中精光骤现,毒蛇也似的目光杀将出来,过了一会儿,又闭上了,他翻了个身,像温暖的火光那边更靠了靠,也睡过去了。